二月初六，鸡鸣刚过，天还没透出光亮，江蕴未睁开眼只觉肩上被大力推搡。
睁开眼，只见赵氏掐着腰站在床边斥责：“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也不见你勤奋些，舞可练好了？”
“……舅母？”江蕴眼神怔忪，看着眼前的舅母，一时间未回过神来。
在谢玦打着‘清君侧，除妖妃’整顿朝政前，朝廷先清理了一波奸臣。
所谓‘奸臣’首当其冲的就是因她荣宠而被封为卫国公的舅舅，王铮。舅舅遇害，家人亦不能幸免，舅母赵氏被就地绞杀，表妹表兄均被处死，只是她不解为何故去的舅母又出现在面前。
赵氏瞥了江蕴怔忪的模样，认为是外甥女贪懒贪睡，扁了扁嘴，面色更加不耐：“既然醒了就赶紧练舞。”说完，不等江蕴回话扭着腰出了屋子。
直到赵氏出了门江蕴才彻底醒过神来，她抬手摸了脖颈，没有任何疼痛，也不见鲜血。
她分明记得她是吻颈而亡，可为何一睁眼看到的是先前在舅舅家住着的屋子？
环顾四周，视线中是熟悉的一切，难道……
“舅夫人也忒厚此薄彼，天都没亮，明明表小姐，表少爷还睡着，怎么偏偏说姑娘是懒怠的。”
一道略带埋怨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江蕴去看，只见是阿满。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阿满到江家时正好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日，于是取了这个名字。
阿满原是江家的丫鬟，比江蕴大两岁，江氏夫妇见阿满与自家女儿年纪相仿于是将阿满给了女儿，江家出事后，家中仆妇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唯有阿满不肯离开，跟着江蕴、江芙来到长安舅舅家。
王铮身为舅舅照拂两个外甥女在情理之中，可留下阿满就是多了个吃饭的人。
虽然王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攒下些许家底，奈何家中都是由妻子赵氏把持，平白多了两个外甥女赵氏本就不情愿，再见到阿满根本不想留，最终在江蕴哭求了许久，王铮不忍这才说服赵氏松了口。
阿满虽然得以留在王家，但赵氏也发了话，阿满留下就跟家里下人没区别，是以阿满日常除了照拂江蕴姐妹还要做家里的杂活儿。
“姑娘今日怎么啦？怎么一直发呆呀？”阿满伸手在江蕴面前晃晃，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圆圆的脸庞看起来很有福相。
江蕴拉着阿满的手，逼退眼中湿意道：“我是高兴，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阿满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但说是姐妹也不为过，尤其是在她被谢玦送给谢钰后，宫中人人对她嗤之以鼻，阿满是唯一陪着她的人，也是因她的缘故阿满殒命于宫变。
阿满笑了：“姑娘这么怎么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对江蕴眨眼睛，道，“姑娘快收拾收拾，省得舅夫人又来挑错，我先去忙啦。”
江蕴点头：“……好。”
听到了压低的谈话声，江芙在被子里探出头，揉了揉眼睛，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软软唤了声：“姐姐。”
江蕴十岁时来到舅舅家，彼时妹妹江芙才四岁，如今江蕴长成了大姑娘，稚气的妹妹皮肤细白，眉眼越来越细致，能瞧着出将来是个美人模样。
江蕴听到妹妹的呼唤，将妹妹抱在怀里，她这才恍然明白，她居然有幸回到花朝节前。
大周花朝节定在二月十五这一日，如今的她还没有参加花朝节，没有因舞艺名动长安，没有遇到谢玦，这就意味着她的人生有了转机。
因她跳的凌波舞，她在花朝节上一举得魁，她得了‘凌波仙子’的名声，与谢玦的孽缘便是从那开始。
自来到舅舅家后，即便谨言慎行她仍能察觉到赵氏一直对她和妹妹不喜，后来赵氏给她请了老师。
赵氏请来的老师，不是用来教书授课，而是专门来教跳舞弹曲，几番教导下来，赵氏见江蕴舞跳得不错，便让她在舞艺上精进。
说白了，赵氏不喜江蕴，奈何江蕴模样实在是美。
赵氏见过襁褓中的江蕴，再见时江蕴已是十岁。
乌发如云，唇红齿白，小小的人儿，眉眼之间已有倾城之姿，她家玉娇从小也是被人称赞到大的，可江蕴一来，容貌上硬生生把自家女儿压了好几头，赵氏见了自然不喜欢，另有了旁的心思。
长安繁华，又是天子脚下，富贵人家多，权势滔天的更是不少。
江蕴长得美，且是过分貌美，这样的模样，浑身透着股风流，做人家妻室少了端庄静雅，可若是给权贵人家的妾室，对王家来说是绝对的助益，若是再往上够一够，有幸被王爷侯爷看上，那才真正是前途无量。
没办法，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商贾之流再富贵，到了权贵人家始终是不入流的。
虽说王家有些家底，如今朝廷管得宽松，允准商人之子参加科考，但赵氏儿子王宏业，实在是昏碌有余，才学上实在不足。仕途上走不通，只能想别的法子。赵氏疼爱女儿，断然舍不得女儿为人妾室，思来想去，培养江蕴再合适不过，毕竟，只要是个男人，谁能不喜欢貌美的，江蕴又尤其貌美。
经历了一世，江蕴心知赵氏的想法，既然重来一世，在花朝节上献舞断然是不可能了，眼下她最先应对的是这一关，只要避开谢玦，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日子再难又能难到哪去。
舅舅家住的是一处三进院的宅子，江蕴通常都是在西后院练舞。
江蕴心知，不论心中做了怎样打算，面儿上不能显出来，否则更难办。
练了一个时辰，听着下人们匆匆脚步声，江蕴知道到了吃饭的时候。
回到房间简单梳洗后去了内院正厅。
此时，赵氏，王玉娇，王宏业已经在位置上坐好，妹妹江芙小小地缩着，见到江蕴来眼睛亮起，这才悄悄直起腰杆，舅舅王铮不在，听说是铺子里出了事，昨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江蕴到后心领神会地给大家盛饭。
王家仆人不少，不缺添饭的下人，但吃饭的时候赵氏更愿意使唤江蕴。
将饭盛好一一给到赵氏，王玉娇之后，江蕴又添了一碗饭给表哥王宏业。
王宏业虽说一直考不中，但学业没断过，他昨日刚回家，今日瞅见给他添饭的表妹，只觉得些许时日不见，表妹更美了，即便垂着眼，那也是美的，尤其从领子里露出的一截细细嫩嫩雪白脖颈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白，再往下看，胸前也似乎比以前鼓了，只看这么一眼让他一大清早地热了起来。
他想在接江蕴递过来的饭碗时，先悄悄摸一把江蕴的手背解解馋。然而，江蕴盛饭后直接放到了王宏业面前。
计划落空，王宏业瞅见表妹纤细的腰肢，白嫩的手，只觉得火气越来越大，不等发作，一抬头，视线对上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王玉娇。
王玉娇不说话，只唇角噙着抹冷笑。
心事疑似被窥探，还是自己的亲妹妹，王宏业面上挂不住，低头闷声吃饭。
江蕴在给江芙盛好饭后，这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饭。
赵氏眼角余光瞥了眼她的饭碗，没作声。
自从赵氏请了令人来教导江蕴舞艺后，赵氏就控制了江蕴的饮食，一日三餐，江蕴只被允许食两餐，饭量还要减半，即便在江蕴长身体时也不能例外。
饭后，赵氏率先发话：“待会儿玉娇和江蕴陪我一起上街。”
王玉娇眉头一挑，喜道：“好呀，正好听说胭脂铺上的新品，我正好看看。”
一听到要上街，王宏业也出声：“那我——”
还不等王宏业把话说完，赵氏犀利的眼神扫过来，道：“你就在家待着。”
舅舅王铮不在，家里全权是赵氏做主。
王宏业知道拗不过母亲，垮了肩膀，不争辩。
平日里他就怕赵氏，赵氏一发话，他再不愿也得听。
赵氏肯带着江蕴一起上街是有原因的。
为了能让江蕴能在花朝节上出风头，赵氏下了血本，特意在长安有名的成衣铺子给江蕴做了衣裳，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这能顶上王家铺子小半月的净收入，可一想到花朝节后家里权钱恒通，赵氏咬着牙出了这笔钱。
前日成衣店里来消息说衣裳已经做好，昨日家里忙赵氏没顾得上，今日得了闲赵氏想着带江蕴出门一趟，毕竟这衣裳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哪里不合适，该改动的得改动。
临出门前，赵氏叮嘱：“记得把帷帽戴上。”
虽说出门能乘坐马车，但还得到店里，赵氏谨慎，知道女子容貌太出挑容易被人惦记，是以平日里不常让江蕴出门，每逢出门必得让江蕴带上帷帽，她一点不想让全家能过上好日子的‘宝贝’先被其他人觊觎。
到了成衣铺，掌柜一见赵氏立马吩咐手下将衣裳送来。
王玉娇站在赵氏身边先看到送来的海棠红裙衫，伸手一摸，料子又轻又软，摸着都这样舒适更别说穿在身上了。
这样好的衣裳，王玉娇都没穿过几次，再看到跟在后边跟木头似的江蕴，她勾了一侧唇角，将衣裳交到江蕴手里，小声道：“表姐你就偷着乐吧，若不是母亲贤惠，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这样好的衣裳。”
江蕴自知在王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只听着不辩解，依依顺顺地去试衣裳。
王玉娇看着江蕴的背影，纤纤细腰一束，走几步路的功夫都透着一股风骚，见江蕴即便带着帷帽身边的人还忍不住往江蕴的方向瞧，心中顿时来了火，可很快她就不觉得气了。
因为她记得娘对她说的话。
娘说，容貌再美又如何，这辈子她这位表姐就是给人当玩意儿的命，身贱命贱，一点都比不得她。
江蕴将衣服换上后，阿满见了忍不住称赞：“美，姑娘可真是太美了。”
实在是美，比当年的夫人还要美，阿满从来就没见过比她家姑娘还美的人，但她读的书少，想到的形容词少，说来说去统共只有那一个词。
阿满想，在王家时，赵氏有意压着姑娘的容貌，让姑娘穿的都是深色粗布衣裳，如今换成艳色鲜亮艳丽的，姑娘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艳艳的衣裳把姑娘衬得像只蔷薇花，又娇又美，说是天上来的仙女都不为过。
江蕴抬眼看向镜中，再看到阿满激动的模样，心中苦笑。
女子有好容貌本是好事，可若女子貌美却生于微贱，那便是灾难。无权无势，美貌只会让她沦为权势的猎物。
阿满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腰身，心想衣裳还是宽了些，她仔细记下，想着待会儿出去让师傅再改下。
阿满想的简单，她知道舅夫人想让姑娘在花朝节上出风头，可她想的是若是因花朝节，旁人见到姑娘貌美心善说不定会上门向舅老爷来提亲，若是姑娘嫁个好人家有了好去处，就无需再受气，看人脸色过日子，这样一想，日子瞬间有了奔头。
江蕴试好衣裳后，将衣服需要改动的地方告与店家，店家表示明日就能将衣服送到府上。
王玉娇又新排了尺寸新做了两件衣裳这才跟赵氏一同离开成衣铺。
街上热闹，人来人往，挑水的，卖菜的，推小货车的，空气中飘来酒香是从坊里店铺传出的，开旅店的老板娘倚着门框嗑瓜子，正跟隔壁的女裁缝聊天，到处乱糟糟，可嘈杂声中混入了极不寻常的马蹄声。
江蕴抬眼，只见一辆马车在街上奔驰，驾车的年轻儿郎一手持着缰绳，一边震喝：“让开！让开！快让开！”
睁开眼，只见赵氏掐着腰站在床边斥责：“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也不见你勤奋些，舞可练好了？”
“……舅母？”江蕴眼神怔忪，看着眼前的舅母，一时间未回过神来。
在谢玦打着‘清君侧，除妖妃’整顿朝政前，朝廷先清理了一波奸臣。
所谓‘奸臣’首当其冲的就是因她荣宠而被封为卫国公的舅舅，王铮。舅舅遇害，家人亦不能幸免，舅母赵氏被就地绞杀，表妹表兄均被处死，只是她不解为何故去的舅母又出现在面前。
赵氏瞥了江蕴怔忪的模样，认为是外甥女贪懒贪睡，扁了扁嘴，面色更加不耐：“既然醒了就赶紧练舞。”说完，不等江蕴回话扭着腰出了屋子。
直到赵氏出了门江蕴才彻底醒过神来，她抬手摸了脖颈，没有任何疼痛，也不见鲜血。
她分明记得她是吻颈而亡，可为何一睁眼看到的是先前在舅舅家住着的屋子？
环顾四周，视线中是熟悉的一切，难道……
“舅夫人也忒厚此薄彼，天都没亮，明明表小姐，表少爷还睡着，怎么偏偏说姑娘是懒怠的。”
一道略带埋怨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江蕴去看，只见是阿满。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阿满到江家时正好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日，于是取了这个名字。
阿满原是江家的丫鬟，比江蕴大两岁，江氏夫妇见阿满与自家女儿年纪相仿于是将阿满给了女儿，江家出事后，家中仆妇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唯有阿满不肯离开，跟着江蕴、江芙来到长安舅舅家。
王铮身为舅舅照拂两个外甥女在情理之中，可留下阿满就是多了个吃饭的人。
虽然王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攒下些许家底，奈何家中都是由妻子赵氏把持，平白多了两个外甥女赵氏本就不情愿，再见到阿满根本不想留，最终在江蕴哭求了许久，王铮不忍这才说服赵氏松了口。
阿满虽然得以留在王家，但赵氏也发了话，阿满留下就跟家里下人没区别，是以阿满日常除了照拂江蕴姐妹还要做家里的杂活儿。
“姑娘今日怎么啦？怎么一直发呆呀？”阿满伸手在江蕴面前晃晃，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圆圆的脸庞看起来很有福相。
江蕴拉着阿满的手，逼退眼中湿意道：“我是高兴，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阿满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但说是姐妹也不为过，尤其是在她被谢玦送给谢钰后，宫中人人对她嗤之以鼻，阿满是唯一陪着她的人，也是因她的缘故阿满殒命于宫变。
阿满笑了：“姑娘这么怎么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对江蕴眨眼睛，道，“姑娘快收拾收拾，省得舅夫人又来挑错，我先去忙啦。”
江蕴点头：“……好。”
听到了压低的谈话声，江芙在被子里探出头，揉了揉眼睛，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软软唤了声：“姐姐。”
江蕴十岁时来到舅舅家，彼时妹妹江芙才四岁，如今江蕴长成了大姑娘，稚气的妹妹皮肤细白，眉眼越来越细致，能瞧着出将来是个美人模样。
江蕴听到妹妹的呼唤，将妹妹抱在怀里，她这才恍然明白，她居然有幸回到花朝节前。
大周花朝节定在二月十五这一日，如今的她还没有参加花朝节，没有因舞艺名动长安，没有遇到谢玦，这就意味着她的人生有了转机。
因她跳的凌波舞，她在花朝节上一举得魁，她得了‘凌波仙子’的名声，与谢玦的孽缘便是从那开始。
自来到舅舅家后，即便谨言慎行她仍能察觉到赵氏一直对她和妹妹不喜，后来赵氏给她请了老师。
赵氏请来的老师，不是用来教书授课，而是专门来教跳舞弹曲，几番教导下来，赵氏见江蕴舞跳得不错，便让她在舞艺上精进。
说白了，赵氏不喜江蕴，奈何江蕴模样实在是美。
赵氏见过襁褓中的江蕴，再见时江蕴已是十岁。
乌发如云，唇红齿白，小小的人儿，眉眼之间已有倾城之姿，她家玉娇从小也是被人称赞到大的，可江蕴一来，容貌上硬生生把自家女儿压了好几头，赵氏见了自然不喜欢，另有了旁的心思。
长安繁华，又是天子脚下，富贵人家多，权势滔天的更是不少。
江蕴长得美，且是过分貌美，这样的模样，浑身透着股风流，做人家妻室少了端庄静雅，可若是给权贵人家的妾室，对王家来说是绝对的助益，若是再往上够一够，有幸被王爷侯爷看上，那才真正是前途无量。
没办法，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商贾之流再富贵，到了权贵人家始终是不入流的。
虽说王家有些家底，如今朝廷管得宽松，允准商人之子参加科考，但赵氏儿子王宏业，实在是昏碌有余，才学上实在不足。仕途上走不通，只能想别的法子。赵氏疼爱女儿，断然舍不得女儿为人妾室，思来想去，培养江蕴再合适不过，毕竟，只要是个男人，谁能不喜欢貌美的，江蕴又尤其貌美。
经历了一世，江蕴心知赵氏的想法，既然重来一世，在花朝节上献舞断然是不可能了，眼下她最先应对的是这一关，只要避开谢玦，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日子再难又能难到哪去。
舅舅家住的是一处三进院的宅子，江蕴通常都是在西后院练舞。
江蕴心知，不论心中做了怎样打算，面儿上不能显出来，否则更难办。
练了一个时辰，听着下人们匆匆脚步声，江蕴知道到了吃饭的时候。
回到房间简单梳洗后去了内院正厅。
此时，赵氏，王玉娇，王宏业已经在位置上坐好，妹妹江芙小小地缩着，见到江蕴来眼睛亮起，这才悄悄直起腰杆，舅舅王铮不在，听说是铺子里出了事，昨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江蕴到后心领神会地给大家盛饭。
王家仆人不少，不缺添饭的下人，但吃饭的时候赵氏更愿意使唤江蕴。
将饭盛好一一给到赵氏，王玉娇之后，江蕴又添了一碗饭给表哥王宏业。
王宏业虽说一直考不中，但学业没断过，他昨日刚回家，今日瞅见给他添饭的表妹，只觉得些许时日不见，表妹更美了，即便垂着眼，那也是美的，尤其从领子里露出的一截细细嫩嫩雪白脖颈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白，再往下看，胸前也似乎比以前鼓了，只看这么一眼让他一大清早地热了起来。
他想在接江蕴递过来的饭碗时，先悄悄摸一把江蕴的手背解解馋。然而，江蕴盛饭后直接放到了王宏业面前。
计划落空，王宏业瞅见表妹纤细的腰肢，白嫩的手，只觉得火气越来越大，不等发作，一抬头，视线对上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王玉娇。
王玉娇不说话，只唇角噙着抹冷笑。
心事疑似被窥探，还是自己的亲妹妹，王宏业面上挂不住，低头闷声吃饭。
江蕴在给江芙盛好饭后，这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饭。
赵氏眼角余光瞥了眼她的饭碗，没作声。
自从赵氏请了令人来教导江蕴舞艺后，赵氏就控制了江蕴的饮食，一日三餐，江蕴只被允许食两餐，饭量还要减半，即便在江蕴长身体时也不能例外。
饭后，赵氏率先发话：“待会儿玉娇和江蕴陪我一起上街。”
王玉娇眉头一挑，喜道：“好呀，正好听说胭脂铺上的新品，我正好看看。”
一听到要上街，王宏业也出声：“那我——”
还不等王宏业把话说完，赵氏犀利的眼神扫过来，道：“你就在家待着。”
舅舅王铮不在，家里全权是赵氏做主。
王宏业知道拗不过母亲，垮了肩膀，不争辩。
平日里他就怕赵氏，赵氏一发话，他再不愿也得听。
赵氏肯带着江蕴一起上街是有原因的。
为了能让江蕴能在花朝节上出风头，赵氏下了血本，特意在长安有名的成衣铺子给江蕴做了衣裳，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这能顶上王家铺子小半月的净收入，可一想到花朝节后家里权钱恒通，赵氏咬着牙出了这笔钱。
前日成衣店里来消息说衣裳已经做好，昨日家里忙赵氏没顾得上，今日得了闲赵氏想着带江蕴出门一趟，毕竟这衣裳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哪里不合适，该改动的得改动。
临出门前，赵氏叮嘱：“记得把帷帽戴上。”
虽说出门能乘坐马车，但还得到店里，赵氏谨慎，知道女子容貌太出挑容易被人惦记，是以平日里不常让江蕴出门，每逢出门必得让江蕴带上帷帽，她一点不想让全家能过上好日子的‘宝贝’先被其他人觊觎。
到了成衣铺，掌柜一见赵氏立马吩咐手下将衣裳送来。
王玉娇站在赵氏身边先看到送来的海棠红裙衫，伸手一摸，料子又轻又软，摸着都这样舒适更别说穿在身上了。
这样好的衣裳，王玉娇都没穿过几次，再看到跟在后边跟木头似的江蕴，她勾了一侧唇角，将衣裳交到江蕴手里，小声道：“表姐你就偷着乐吧，若不是母亲贤惠，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这样好的衣裳。”
江蕴自知在王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只听着不辩解，依依顺顺地去试衣裳。
王玉娇看着江蕴的背影，纤纤细腰一束，走几步路的功夫都透着一股风骚，见江蕴即便带着帷帽身边的人还忍不住往江蕴的方向瞧，心中顿时来了火，可很快她就不觉得气了。
因为她记得娘对她说的话。
娘说，容貌再美又如何，这辈子她这位表姐就是给人当玩意儿的命，身贱命贱，一点都比不得她。
江蕴将衣服换上后，阿满见了忍不住称赞：“美，姑娘可真是太美了。”
实在是美，比当年的夫人还要美，阿满从来就没见过比她家姑娘还美的人，但她读的书少，想到的形容词少，说来说去统共只有那一个词。
阿满想，在王家时，赵氏有意压着姑娘的容貌，让姑娘穿的都是深色粗布衣裳，如今换成艳色鲜亮艳丽的，姑娘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艳艳的衣裳把姑娘衬得像只蔷薇花，又娇又美，说是天上来的仙女都不为过。
江蕴抬眼看向镜中，再看到阿满激动的模样，心中苦笑。
女子有好容貌本是好事，可若女子貌美却生于微贱，那便是灾难。无权无势，美貌只会让她沦为权势的猎物。
阿满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腰身，心想衣裳还是宽了些，她仔细记下，想着待会儿出去让师傅再改下。
阿满想的简单，她知道舅夫人想让姑娘在花朝节上出风头，可她想的是若是因花朝节，旁人见到姑娘貌美心善说不定会上门向舅老爷来提亲，若是姑娘嫁个好人家有了好去处，就无需再受气，看人脸色过日子，这样一想，日子瞬间有了奔头。
江蕴试好衣裳后，将衣服需要改动的地方告与店家，店家表示明日就能将衣服送到府上。
王玉娇又新排了尺寸新做了两件衣裳这才跟赵氏一同离开成衣铺。
街上热闹，人来人往，挑水的，卖菜的，推小货车的，空气中飘来酒香是从坊里店铺传出的，开旅店的老板娘倚着门框嗑瓜子，正跟隔壁的女裁缝聊天，到处乱糟糟，可嘈杂声中混入了极不寻常的马蹄声。
江蕴抬眼，只见一辆马车在街上奔驰，驾车的年轻儿郎一手持着缰绳，一边震喝：“让开！让开！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