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听到叩门声时,阿满刚去了城里。她们刚得了这处住处许多东西需要置办,阿满在院子里开了些土,想着先买些菜种子,眼下开春刚好种上。

    江蕴行动不便,是江芙跑去看情况。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白袍的老人家,对方面向和蔼让江芙消了一分戒心,大着胆子问出声:“老爷爷,有事吗?”

    老者爽朗一笑,道:“小姑娘,我是刚从山上采药回来的大夫,途经此地,想要讨碗水喝,不知可能行个方便?”

    江芙看到老者身后背着的竹篓,先跑回屋子里向江蕴说明了情况,紧接着捧了碗过来:“老爷爷您喝水。”

    老者接过碗,鼻息间残存一抹药香,问道:“小姑娘,你家有病人?”

    江芙震惊:“您怎么知道?”

    老者骄傲一捋胡须:“老朽是大夫啊,别的本事没有,专治疑难杂症。”

    “那……”江芙咬咬唇犹豫,“那您帮我姐姐看看伤吗?她伤得很重……”

    小姑娘面有为难却不失真挚的模样极易引人共情。

    老者连连点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小姑娘开口,自然是要帮忙的。”

    江芙眉眼一弯,很是伶俐模样,回头往屋子里跑,唤着:“姐姐,姐姐有大夫来了。”

    江蕴一愣,大夫?难道是阿满请了大夫回来?可是,她们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请大夫?

    等抬眼再看,视线中不止有小妹,还有一位白袍老人。

    江蕴唇微抿,眼前这位老人家她前世见过,对方是药王谷的传人,妙手回春圣手,亦是平南王谢衡身边的医者,人称‘扁舟子’。

    前世谢钰恶疾缠身,看遍宫中御医无果,平南王谢衡得知后遣扁舟子入宫未其诊治,她在宫中侍疾,便是在那时见到扁舟子。

    如今,她远离了权势中心,扁舟子却又出现在面前。

    只微停一瞬后江蕴便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出现。

    起初来到这处地方她只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她看到隐藏在山间别院一角后才惊觉,山间那处别院是平南王谢衡的居所。

    平南王谢衡喜静,不善交际,故而天子特赐山间别院。

    她前世随天子到访山间别院,只不过那时乘坐轿辇,是以她一时并未发现端倪,可现在看到出现的扁舟子,她想,或许是因为她们的出现引起了平南王等人的警觉。

    若换做是她,原本荒无人烟的居所附近突然来了人家,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打听仔细,更何况,那位又是那般身份,是连天子都需礼让三分的存在。

    身居高位者,常常令人忌惮。

    旁的不说,前世在宫中那三年,她没少看到身为天子的谢钰因为这位位高权重却与世不争的皇叔烦心。

    谢钰面上对平南王恭谨,尊重,可内心对其格外芥蒂、防备,即便在重病不得治时,面对平南王府遣来的药王谷传人,谢钰宁可硬撑,也不敢轻信一分。

    看到扁舟子的一瞬,江蕴心想,谢钰警惕平南王谢衡,或许……谢衡也未必真的清白,否则也不至于防备至此,在她们初到时就派扁舟子来探查他们的底细。

    心思多疑如谢钰,诡谲阴暗如谢玦,谢家人没一个心思单纯。前世谢钰与谢玦的相争更让她清楚地看明白身在皇室的人眼中只有权势,从无真心。

    待想明白后,江蕴牵起唇角,终是不失礼仪地唤了声:“老先生。”

    扁舟子道:“听小姑娘说家中有伤患,不知姑娘伤在何处?”

    江蕴不见丝毫忸怩,平心道:“前日在街上不慎被马车撞到,伤到了骨头。”

    若是她没有判断错,当日她撞上的那辆马车正巧与平南王有关,她识得当日那位驾车的年轻儿郎,当日驾车的是裴扬,裴侍郎家的庶公子。

    裴扬自小离家,机缘巧合下被平南王赏识,常伴随在平南王左右。前世她为贵妃,自然是认得裴扬。

    当日她主动撞上马车一是想解围,二来是笃定裴扬会手下留情。

    前世宫中宴饮,她时常听到千金贵女提起这位裴家庶公子,说他虽为庶子,但为人豁达,生得一副俊俏好相貌,虽略显憨直却不失赤子心肠,年纪轻轻已得平南王赏识可谓是前途无量,堪为良配。

    现在想来,裴扬在朱雀大街纵马疾驰必有缘故,只是当日马车中究竟是谁不得而知。

    如今,药王谷传人前来,世间再没有旁人医术能与之相较,若扁舟子肯为她医治,她的腿尚能保得住。

    虽然她能为了避祸忍痛重伤,但不意味着她往后余生甘愿做个瘸子。

    江蕴身边有上次在医馆大夫留的方子,又详述了情况,扁舟子已经有了诊断:“老朽别无长物,倒是随身带了些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将一个瓶子交给江芙,继续道:“此膏接骨疗伤最好,既然有缘,又正对姑娘伤势,那就全当老朽谢礼了。”

    江蕴:“多谢老先生。”

    扁舟子:“客气,客气。”

    说完捋着胡子先离开了。

    见扁舟子离开,江芙拿着药瓶,视线询问:“姐姐,药……”

    江蕴只道:“等会儿我换上药试试。”

    扁舟子盛名在外,医者仁心,且以她如今情况,犯不着一个药王谷传人对她下手。

    来自药王谷的药不可多得,她当然要珍惜。

    **

    这边扁舟子刚出小院,立即有两个人影凑上来。

    先开口的是裴扬:“如何?”

    常青虽然没说话,但他手握佩刀紧张的架势,似乎只要扁舟子说出一句可疑,他立即能提到杀进去。

    扁舟子突然看到两人先是一惊,随即环着手臂,傲娇拧眉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在山上待着,怎么也偷偷跑下山了?”

    裴扬扁扁唇:“这不是怕您一把老骨头万一遇到麻烦有个好歹嘛!”

    扁舟子唇角一抽:“你这臭小子就不知道盼我点好!”

    常青神色严峻:“究竟如何?”

    扁舟子摆摆手,心想,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他这快过百的老头围堵在人家姑娘家门口算是怎么回事,赶忙招收让俩人架上他,碰管有再多话先回去再说。

    等回到山间别院,扁舟子咕咚咕咚喝了一盏茶,这才解渴。

    常青急不可耐:“情况究竟如何,您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扁舟子撂下茶盏,扫了一眼,幽幽道:“我若是没猜错,山下住着的应是你昨日撞到的姑娘。”

    他视线扫的是裴扬。

    裴扬震惊到食指指着自己:“我?!”

    这就挺突然的,怎么又与他扯上关系了?

    “废话!”扁舟子一把拍掉他的手,“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还是老头我?谁让你当日马车驾得那样快,人家姑娘被撞,腿断了,伤的不轻。”

    扁舟子回想当日情形,他虽未下马车,但疾驰马车颠簸,他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眼,观其身形骨骼应是当日受伤姑娘无疑,至于为何出现在此,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常青听糊涂了:“撞人?姑娘?怎么回事?”

    经此提醒,裴扬讪讪一笑,心虚解释:“前日我去接扁大夫,着急了些,马车驾得快了些,不慎撞伤了人。”

    常青更不明白了:“那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你让她们来的?”

    “怎么可能!”裴扬一想也觉得奇怪,道,“是啊,当时我还留了银子,她们怎么到这里了?”

    钱袋子里足足有五块银锭子,那些银子虽说买不了宅子,但治伤不成问题,何至于沦落至此?方才在门外悄悄隐蔽等扁舟子时,他略了眼院子,所见景象实在是艰难,空荡破旧,根本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就连他最不喜欢回的裴府下人房都要比这种地方好上百倍,很难想象居然有姑娘能住在这种地方。

    常青:“实在可疑!”

    裴扬略迟疑,不认同道:“虽说有些奇怪,但说可疑有些严重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伤得动不了,外加一个没树高的小女娃,怎么就可疑了?”

    旁人或许不知,但裴扬深深知晓,常青做事过于谨慎,一旦他说了可疑,便动了斩草除根的打算,而且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种。

    常青:“你都说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有见过弱女子住在荒山野岭?这难道还不可疑?”

    裴扬一噎:“可老头都去看过了,谁能逃得过他那双眼,伤没伤难道老头不知道?”说完,扭头示意,“是吧,老头。”

    “……”扁舟子慈眉善目地假笑,“我这把年纪,我觉得你别称呼我‘老头’能显得更尊重些。”

    常青不认同:“我看事情未必如此简单。”

    裴扬摸了摸鼻子,反驳:“我看你是天生多疑这才觉得人人都不怀好意!”

    常青立即回怼:“那也比你整日没心没肺来得好!”

    裴扬恼了:“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常青振振有词,“谁能保证她不是有心之举?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你先撞了人,然后她就出现在山下,更何况你当时也说她是撞出来的,大街伤人人看到疾驰的马车都知道要躲,怎么她就冲了出来?这难道还不是处心积虑,还不是心机深沉?”

    裴扬:“可……当时人多,万一她是被人挤出来呢?”

    常青:“‘万一’,‘万一’,哪来的那么多万一,越是说‘万一’越是说明她可疑。”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却又突然噤了声,只觉得空气突然安静,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人。

    出现在台阶上的人即便坐在轮椅上仍不减周身风华。

    一袭月白锦袍宛如月光凝结,清华尊贵,儒雅端方。

    玉冠墨发,抬眸一瞬,水碧波清,眉眼藏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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