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看京城郊外的房子气得眼眶发红:“舅夫人真是过分,这样的房子如何住!”

    说是一处院子,可这院子虽然地方大,但年久失修,勉强只三间屋子完好,瞧着摇摇欲坠,不知道已经多久未住过人了,现在才二月,夜里仍旧寒津津的,没炭火,屋子漏风,东西不全,这样的地方怎么住得下去!在王家时,虽说三人是挤在一个屋子里但好歹房间密不透风,可现在……

    阿满看了眼江蕴,心疼,她家姑娘还伤着,如今却要住这样的地方。

    阿满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抬脚向外走,想要折回去找赵氏理论,江蕴见状忙拉住她的袖子:“暂且忍耐吧!”

    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好,可胜在摆脱了赵氏的控制。既然赵氏敢给她们这样的住处,回去理论也是枉然,寄人篱下从来都是看旁人的脸色,连舅舅都是对她日渐冷淡,舅舅不上心,又怎能指望偌大的王家还有旁人能为她出头。更何况她的腿伤了,未能如赵氏所愿,赵氏在气头上,肯定想借此机会磋磨她一番出口气。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与明知没结果的人争执斗气,还不如攒攒力气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现如今,她们最需要的是站稳脚跟,活下去。

    阿满鼻子一抽一抽:“我是替姑娘觉得委屈。”

    “我不委屈,”江蕴摸摸江芙的头,笑问,“阿芙可会觉得委屈?”

    江芙初来到空荡荡的院子心中有些害怕,可她看到姐姐看到阿满就不怕了,她依偎在江蕴身边,一手牵住姐姐,一手去捉阿满的手,声音稚气却暖心:“不委屈,只要跟姐姐和阿满在一起,阿芙不觉得委屈,也不害怕。”

    江蕴眼眸清亮,她握住阿满的另一只手,笑道:“现如今咱们三个还在一起,虽然眼下光景差了些,但我相信往后会好起来。”

    阿满用力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整顿好心情,阿满率先将挡在门前的杂草除了,又查看了屋子。

    南边的屋子里有些陈旧的厨房用具,应是从前看院子的留下的,眼下无旁的可用,阿满认认真真将锅洗了几遍,江芙跟在阿满身边帮着阿满打下手,时不时去捡些小树枝当柴火烧,江蕴腿伤着做不了重活,暂且把行李收拾收拾。

    从王家出来时,她们的东西被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除了原本在家盖着的几床被子和几身衣裳之外,再有就是一些粮食。赵氏送她离开时,街坊邻居都看着,赵氏略做了做面子功夫,家里的婆子给她们带了十斤的面粉,十斤的米,说等粮食吃完了再派人送来,但江蕴心知既然出了王家将来就只能依靠自己,二十斤的粮食说多不多,足够应对些时日,可往后日子还长,饮食上首先就得解决。

    到了饭点,阿满把手洗干净了开始和面,看到那点可怜兮兮的粮食,阿满心底里的火不打一处来,火气无处发泄全都顺势揉进了面团里,忿声:“先前咱们来长安时,老爷夫人的东西舅夫人一点都没少拿,现如今舅夫人给了这么差的住处,只用这些粮食就把咱们打发了。舅夫人真是可恨!”

    江蕴听着她的念叨目光微沉。

    当初父母亡故,家中一应产业都是由舅舅接手,江家的产业随着她和妹妹来到长安全都成了王家的产业。前世,她谨小慎微,做低伏小,整日拘谨,即便舅舅家平白得了自家产业,可父母不在,她的腰杆始终直不起来。

    世道艰难,对女子来说世道更加艰难。

    她知晓只凭自己,一个十岁的孤女,无亲人庇佑,轻则被人发卖,成为赏玩之物,重则横死街头,枯骨无人埋。她人微力弱根本无法带着妹妹和阿满生存下去,是以,在王家她事事小心,一点都不敢出差错,不敢惹舅舅舅母丝毫不悦,只希望以此能够讨得舅舅舅母欢心,能够让自己,让妹妹,让阿满能够稍稍活得自在一些,可到头来,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即便得了家里的产业,舅舅舅母对她们仍没有半点上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己,他们对她没有一丝一毫亲情,只想借着她向上爬,根本不顾及她的死活。

    从前她还天真地想过或许自己的付出能够换来舅舅的一丝真情,可重活一世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与其去讨好一个眼中没自己,心中没自己的人,不如自尊自爱。

    江蕴容貌娇艳,朱唇轻抿,不点而红,明明是娇弱美人偏她眸光清冷,音色镇定,她道:“属于咱们的,旁人可以占去,咱们同样可以再争回来。”

    阿满一愣,被江蕴的话鼓励到眼中都带了光,重重点头,心里更有了动力,揉面团更有力道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揉好的面段分成块,上锅蒸了。再往灶下多填些柴,火烧的更旺了,阿满不期抬头隔着升腾而起的蒸气看到自己姑娘的面容。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见到姑娘只觉得姑娘体贴乖巧,善解人意,可如今再看姑娘,虽然姑娘一切如旧,可姑娘的眼神让人看着心烫,觉得姑娘是个心里主意的。从前她还总担心姑娘太听舅夫人舅老爷的话事事忍耐,会吃苦头,可现在的姑娘,万事拿主意的姑娘就很好,平时里就觉得姑娘美,此时瞧着更移不开眼。

    阿满办事利索,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馒头就蒸好了,各个饱满香软,从烟囱里飞出的烟丝丝缕缕地升腾,转眼就隐没在山野间。

    此时,半山腰处别院正忙着。

    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扶着腰慢慢踱着步,嘴上忍不住念叨:“我这把老骨头呦,昨日你驾车再快些,也无需带我山上,就在山底下把我这颠碎了的老骨头就地埋了得了。”

    被老者数落的年轻儿郎手中的蒲扇慢慢煽动,一抬眼,眉宇间略带散漫正是昨日在朱雀大街驾车疾驰的男子,他扯动唇角道:“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走得慢我驾车才快了些。”

    老者扭头鼻子出气,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总是冒冒失失,真该好好跟常青学学稳重,否则迟早有天老头子的命要交代在你手里。”

    年轻儿郎把嘴用力一扁,不出声了,手上的蒲扇善得愈发快了。

    突然老者目光一定,快速走到窗前,指着窗外惊喜道:“裴扬!你快来看,你看窗外!看山底下!”

    裴扬没有动,他继续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蒲扇给正在火上熬煮的药罐子扇风,百无聊赖道:“看什么?还能有什么?天天不都一个样。”

    别院建在半山腰,隐没在山野间,年年岁岁月月如一日,平日里除了他们的主子,他能见到的人有限,统共就是常青,勉强再加上这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白还整天穿着白袍子的老头,他再也见不到第四个人。没办法,主子喜静,否则也不会把别院建在这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

    哎,要说这山这景最初来时瞧着还算是清幽别具意境,可日子久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什么都是一个样,日子久了总有看烦的时候。

    老者眯了眯眼睛,捋着胡须:“山下这是……住了人?”

    “对,山下来了人。”

    这声肯定的回答出自常青。

    裴扬一抬头就见常青一脸严肃地过来,再听他们的对话,立即来了精神,手上的蒲扇都未来得及放下,直接凑到老者身边扒窗户探头向外看:“什么情况?让我也瞅瞅!”

    老者白眼:“刚才让你看,你不是不来!”

    别院建在半山腰,通过后窗能看到山下风光,此时正好能看到升腾的青烟,再细看不难发现山底下来了户人家。

    裴扬惊奇道:“奇怪,咱们山底下什么时候来的人?”

    常青面色严肃,心生警惕:“会不会是刺客!”

    裴扬一愣,随机反驳道:“怎么可能!刺客都是偷偷摸摸,谁家刺客在山脚下安家,还明目张胆地让人发现?”

    常青凝重不减:“万事不能只按常理来推测。”

    裴扬抿唇,想了想:“要不咱们去探探底?”

    常青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点头认可。

    裴扬:“……”

    老者听他俩一言一语地搭话,咳嗽了一声,自告奋勇:“既然如此,老头子就替你们走一趟。”

    常青:“……”

    “???”裴扬没掩饰眼神中的怀疑,善意提醒,“扁大夫,您老人家要是下了山,还能上得来吗?”

    “笑话,老头子我老当益壮,不就是爬个山,小事儿,倒是你……”老者哼了一声,“你毛毛躁躁,又招摇,被认出来反而麻烦。再说常青……哎,行事稳重是他的优点,可他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儿贸然过去再吓着人,思来想去,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裴扬:“……”

    常青:“……”

    看着老者激动下山的模样,裴扬环着手臂,故作思索:“我怎么瞧着他巴不得赶紧下山?”

    常青见老者三步并做一步的步伐,赞同:“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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