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锣鼓喧天，唢呐高鸣，街檐上灵前哭成一片，院子里酒席热闹连天。
姚遥就是在这样刺耳的动静中醒过神来，夜幕笼罩下，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快过来，开始了！”一个嘶哑的女声唤了她一句。
随着她手上一拖，姚遥整个人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后，她望着那张熟悉却又年轻许多的脸，几乎反应不过来。
姚妈魏红却没时间理会她，急匆匆的去安排其他人。
铜锣“哐嚓”一声后，又是一段震天的哀乐。
梦吗？梦吧！
姚遥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苦笑一声。
重生小说一度流行时，姚遥也曾幻想过重生，可年纪越大，她就越不愿意想这个话题。
一个失败的人，难道重生一次就能大杀四方？
扯淡吧！
重生有什么意思？
姚遥数次想过，如果要再来一次，她宁愿胎死腹中，不走这一遭。
活着对一些人来说，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尤其在意识到自己的平凡与平庸后，一点小小的改变，都是很不容易的。
在29岁的姚遥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积攒了一点勇气决定改变时，却突然让她回到了16岁？
16岁到29岁，说起来不过短短十三年，但这十三年，某种程度上足以决定绝大部分人的一生。
有的人人生波澜壮阔，有的人却能一眼望到头。
姚遥的人生就属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大学毕业后在江城工作了两年，吃不了互联网的福报，姚遥选择考回家乡。
住家里，工作近，稳定，体面。
外人看来十分羡慕的生活，却让姚遥有苦难言。
——父母的关怀，不在合适的年龄，只会是一种负担。
姚遥最初如座上宾，父母待她客气又友好，春风拂面，可慢慢的，父母的控制欲逐步加强，哪怕报备过出去吃顿晚饭，八点就会连环call怎么还不回家，九点就会委婉发消息问要不要来接……
姚遥起意想搬出去，父母用“不好听”、“浪费钱”等诸多理由阻止了她。
姚遥自卑敏感，是喜欢回避冲突的人格。她很难和人交心，好友也不在县城，这下更爱宅家了，父母虽然看不下去，但到底随她。可随着她年龄渐大，姚遥未如愿做到该做的诸如恋爱、结婚、生子等事情后，双方矛盾凸显，难以融洽，一年两次吵翻天，被称为“又开始发疯了”。
姚遥不想“发疯”，想做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她尽力控制情绪。
然后呢，乳腺增生、乳腺结节，甲状腺结节，甚至已经发展到终生吃药的甲减，抑郁，各种毛病不断，29岁的年龄，六七十岁的身体，活着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姚遥不知道怎么就把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一败涂地。
在又一次大吵后，姚遥终于决定，哪怕是为了多活几年，她也应该搬出去住。
而她找好房子，刚收拾好决定开始过自己的日子，突然却回到了16岁。
回到了外婆去世的时候。
看着眼前热闹的情景，这一刻复杂的心境和前一世的回忆堆叠，姚遥无奈的勾起嘴角。
站她旁边的姐姐姚欣眼尖的看见了，拉了她一把，不赞同的看了眼她。
姚遥拍开她的手，眼都没抬。
主事人正以一种十分奇妙的语调念着缅词，长长的缅词道出了一个女人艰辛又坚强的一生，亲人们悲痛难忍，哭泣声连绵不绝。
姚遥眼睛肿胀干涩，却哭不出来了。
前一世听闻外婆去世的消息，在县城读书的姚遥和姚欣是坐着送葬车一路哭回来的。
所有人都在哭，从各路赶来的亲戚也抓着她们姐妹的手哭，“你外婆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把你们带到这么大，看着就要享福了，就这么走了，她走得太可惜了……”
可惜吗？16岁的姚遥不觉得可惜，甚至29岁的她也不觉得——她觉得庆幸。
啊，外婆解脱了！
在姚遥从县城上学回来，看到生着病的外婆在床上饿的奄奄一息之前，从没有那么恨过外公。
哪里是夫妻，简直比仇人还不如了。
姚遥不敢想象她们两姐妹在县城读书时，外婆究竟是得到了怎样的对待。
所以，死亡也并不可怕吧，反而是解脱不是吗？
随着主事人“孝子贤孙一叩首”的高呼，人群默契的下拜，叩首，起身……姚遥也机械的跟着动作……许久后，众人终于得以解放，可以坐到一边歇息片刻，桌上的菜已经冷了，各种大菜泛着油腻的光，姚遥看一眼就扭过头去。
姚爸姚妈和舅舅舅妈也没胃口，却不得不捡了素菜塞几口，端着杯子去敬酒。
姚欣拉着姚遥躲到一边，脸上含霜，“你刚刚笑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笑！”义正言辞的一张脸，和重生前那次争吵时一致讨伐她的脸重叠在一起，叫她反感几分。
她突然想起，目睹外婆饿肚子一事后，姚遥单方面和外公闹得人仰马翻，却没在母亲舅舅面前提过一句，多年后她曾经以不经意的方式提起这段心结，却得到了魏红沉默半晌后说了一句都过去了，又责怪她不该说出这件事的反应。
姚欣还在说着，“这么多亲戚在，叫人看见多不好，你也该懂事点……”
姚遥特别厌恶“懂事”，这个词太理所当然了，她恶劣一笑，“我笑外婆终于解脱了啊！”
姚欣愤怒又不解。
姚遥则道：“放假前有一次我回来，当场天，外婆病躺在床上，饿的动都动不了，撑着一口气喊我去给她弄点吃的，说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外公自己赶场回来，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死亡不就是解脱吗？”
姚欣表情震惊。
“你说的是真的？”身后传来舅舅的声音。
姚遥挑挑眉，回头，表情不言而喻。端着酒杯的舅舅一脸铁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扭头进了屋。
舅妈见状，小跑着找到魏红拉了她追上去。片刻后，屋里传出一阵刻意压低的争吵。
姚遥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姚欣，“你不是懂事？还不去劝？”
姚欣用手指了指她，气的说不出话，跺了跺脚，也进了屋。
姚遥面无表情，蹲到院子里的栀子花树下发呆。
许久，屋里的人终于散开，魏红找了一圈，终于在花树的阴影里找到了人，上来恨恨瞪了她一眼，刚欲开口，又被人叫走，只好留一句，“回头和你算账！”
到了夜深，送走一波宾客，安置好一波宾客，忙乱的场景稍缓，魏红走过来安排，“明早还要早起，你和你姐也去睡，我们守灵。”
姚遥摇头，“我不困。”
魏红看了眼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的弟弟，拉她走到灵前，添了把纸钱，责问道：“你外婆那事，你当时咋不说？”
“你当时要是给我说还有这样的事，我也能……你外婆也……”舅舅也没忍住，压着声，声音哽咽。
爸爸姚志打着圆场，“她还小，不懂事……”
姚遥翻了个白眼。
向谁说？
向从小被外公外婆带大，因得到外公偏爱被认为宠坏了，每次过年回来都要收拾她一顿的父母说吗？
说什么？
说在子女面前十分好面子的外公私下却苛待外婆吗？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16岁的姚遥不懂，就像20岁的她也不懂父母吵架后，姚志给她发消息说他想杀了魏红该向谁说一样，能说吗？还不是只能憋在心里。
但29岁习惯发疯的姚遥却不再顾忌，她道：“我发现后不久就放暑假了，接着爸回来装修房子，然后外婆也病重住院去了。那我说了，有什么区别吗？是有人能劝外公不再喝烂酒？还是有条件能带外婆去更好的医院医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要说人走都走了，我不该说这事影响生者的心情吧？那我就真无话可说了！”
魏红一噎，她刚想说她说话不分场合来着。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本来就脾气怪，今天还更怪！
姚遥一通输出，让在场人哑口无言。
即使有这个想法，姚遥阴阳怪气一通，谁又好再说出口呢？
姚志转移话题，“刚刚送先生走时，他说明天要准备一把硬币抛在坟里，屋里有硬币吗？”
“有，我去拿。”姚欣打着哈欠道。魏红见状，跟着她去，把舅妈也劝进屋去眯一会儿。
舅妈环视一圈，推脱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姚志转头继续道：“还有，鸡狗不合，明天早上我和你都不能去送葬。”外婆属鸡，姚志和姚遥都是属狗的，他们俩都被点名不能参加。
姚遥是第二次知道这个事情，闷闷的“哦”了一声，道：“那我今晚守着。”
姚志没拒绝，盯着时不时添一把纸钱的姚遥有些忧虑。
他们夫妻在粤省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孩子本来就不太亲近。老二比老大嘴甜，老太爷疼老二多一点，妻子总是多有抱怨，觉得老二太精，也跟老太爷学了些坏毛病，每每都难以收敛脾气，动不动就要给她长教训。他都担心，长此以往，这孩子跟他们会不会更生疏了。
尤其是今天，她浑身带刺，却格外的沉静和冷漠，一双眼睛映射着火光都是冷的。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也有她目睹外婆饿肚子的缘故……唉，到底是半路夫妻……
这么想着，他心里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第二天姚遥是在床上醒过来的，等喧闹伴着灵棺远去，她也躺不住了，洗漱后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拿出剪刀对着栀子花树一通修剪，拿着扫帚房前屋后一顿扫，又把客厅的东西都擦了一遍后，终于听见了人群下山的动静。
姚遥不想社交，习惯性的想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但老房子没有这个条件。
想了想，她钻进了厨房三面围绕的灶台前，往土灶里架了柴火，热起了饭菜。
起太早，除了那些需要抬棺的青壮年们早上吃过，亲戚们都没甚吃东西的心情，此时回来见到有热饭热菜，不由连声夸着姚遥懂事。
姚遥：“……”
姚志魏红以及舅舅一家：“……”
又花了一上午送走亲戚，中午吃过饭后，姚志魏红和舅舅舅妈就准备走了，他们或定居在外地，或常年在外地打工，加上耗在路上的时间，根本不能久留。
“我喊了车，把我们送到县里，待会就来。”魏红已经安排好了，但上车时，却又出了意外，姚遥不上车。
魏红很生气，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姚遥却不按照安排来，昨天她就有些生气的，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脾气压下去了，结果她这又开始故意装怪了！
“今天星期天，本来就放半天，我明天再去。”去县城坐车也要近两个小时，姚遥打定主意不和他们呆在一起，虽然是年轻了一些的脸，但吐露恶言时，两张脸在姚遥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让她感到深深的厌恶和疲倦。
“你不是晕车吗？喊你跟我们一道走，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而且你姐今晚上就要上课，你明天走，不是耽误事？”魏红语气不好。
“我晕大车，小车更晕。”姚遥脸色冰冷，“而且我吐也吐习惯了，路也走了一年了，我明天自己去。”
姚遥打定主意不上车。
魏红气得要死，已经在找棍子了，最后是被硬拉上车的。
他们要赶飞机，时间本就不充裕，没时间和姚遥耗，不然照魏红的脾性，少说要“收拾”她一顿。直到车启动，还能听到她的连连骂声，舅舅还劝，说她这是“叛逆期”。
是啊，长达十三年的叛逆期，29岁的姚遥还是一样的不喜欢谁“安排”她，更听腻了“为了你”这样的话。
姚遥没走，外公没说什么，却还是故意不和她讲话，显然怪姚遥在子女面前让他丢面子了。
姚遥当做没看见他的黑脸，起身开始清点自己的东西。
重生前她最迫不及待要做的事就是逃离父母，却让她回到被父母辖制的16岁，这什么命啊！
再一数钱，她生无可恋。
212.5。
她真的不能回去吗？
姚遥就是在这样刺耳的动静中醒过神来，夜幕笼罩下，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快过来，开始了！”一个嘶哑的女声唤了她一句。
随着她手上一拖，姚遥整个人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后，她望着那张熟悉却又年轻许多的脸，几乎反应不过来。
姚妈魏红却没时间理会她，急匆匆的去安排其他人。
铜锣“哐嚓”一声后，又是一段震天的哀乐。
梦吗？梦吧！
姚遥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苦笑一声。
重生小说一度流行时，姚遥也曾幻想过重生，可年纪越大，她就越不愿意想这个话题。
一个失败的人，难道重生一次就能大杀四方？
扯淡吧！
重生有什么意思？
姚遥数次想过，如果要再来一次，她宁愿胎死腹中，不走这一遭。
活着对一些人来说，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尤其在意识到自己的平凡与平庸后，一点小小的改变，都是很不容易的。
在29岁的姚遥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积攒了一点勇气决定改变时，却突然让她回到了16岁？
16岁到29岁，说起来不过短短十三年，但这十三年，某种程度上足以决定绝大部分人的一生。
有的人人生波澜壮阔，有的人却能一眼望到头。
姚遥的人生就属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大学毕业后在江城工作了两年，吃不了互联网的福报，姚遥选择考回家乡。
住家里，工作近，稳定，体面。
外人看来十分羡慕的生活，却让姚遥有苦难言。
——父母的关怀，不在合适的年龄，只会是一种负担。
姚遥最初如座上宾，父母待她客气又友好，春风拂面，可慢慢的，父母的控制欲逐步加强，哪怕报备过出去吃顿晚饭，八点就会连环call怎么还不回家，九点就会委婉发消息问要不要来接……
姚遥起意想搬出去，父母用“不好听”、“浪费钱”等诸多理由阻止了她。
姚遥自卑敏感，是喜欢回避冲突的人格。她很难和人交心，好友也不在县城，这下更爱宅家了，父母虽然看不下去，但到底随她。可随着她年龄渐大，姚遥未如愿做到该做的诸如恋爱、结婚、生子等事情后，双方矛盾凸显，难以融洽，一年两次吵翻天，被称为“又开始发疯了”。
姚遥不想“发疯”，想做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她尽力控制情绪。
然后呢，乳腺增生、乳腺结节，甲状腺结节，甚至已经发展到终生吃药的甲减，抑郁，各种毛病不断，29岁的年龄，六七十岁的身体，活着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姚遥不知道怎么就把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一败涂地。
在又一次大吵后，姚遥终于决定，哪怕是为了多活几年，她也应该搬出去住。
而她找好房子，刚收拾好决定开始过自己的日子，突然却回到了16岁。
回到了外婆去世的时候。
看着眼前热闹的情景，这一刻复杂的心境和前一世的回忆堆叠，姚遥无奈的勾起嘴角。
站她旁边的姐姐姚欣眼尖的看见了，拉了她一把，不赞同的看了眼她。
姚遥拍开她的手，眼都没抬。
主事人正以一种十分奇妙的语调念着缅词，长长的缅词道出了一个女人艰辛又坚强的一生，亲人们悲痛难忍，哭泣声连绵不绝。
姚遥眼睛肿胀干涩，却哭不出来了。
前一世听闻外婆去世的消息，在县城读书的姚遥和姚欣是坐着送葬车一路哭回来的。
所有人都在哭，从各路赶来的亲戚也抓着她们姐妹的手哭，“你外婆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把你们带到这么大，看着就要享福了，就这么走了，她走得太可惜了……”
可惜吗？16岁的姚遥不觉得可惜，甚至29岁的她也不觉得——她觉得庆幸。
啊，外婆解脱了！
在姚遥从县城上学回来，看到生着病的外婆在床上饿的奄奄一息之前，从没有那么恨过外公。
哪里是夫妻，简直比仇人还不如了。
姚遥不敢想象她们两姐妹在县城读书时，外婆究竟是得到了怎样的对待。
所以，死亡也并不可怕吧，反而是解脱不是吗？
随着主事人“孝子贤孙一叩首”的高呼，人群默契的下拜，叩首，起身……姚遥也机械的跟着动作……许久后，众人终于得以解放，可以坐到一边歇息片刻，桌上的菜已经冷了，各种大菜泛着油腻的光，姚遥看一眼就扭过头去。
姚爸姚妈和舅舅舅妈也没胃口，却不得不捡了素菜塞几口，端着杯子去敬酒。
姚欣拉着姚遥躲到一边，脸上含霜，“你刚刚笑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笑！”义正言辞的一张脸，和重生前那次争吵时一致讨伐她的脸重叠在一起，叫她反感几分。
她突然想起，目睹外婆饿肚子一事后，姚遥单方面和外公闹得人仰马翻，却没在母亲舅舅面前提过一句，多年后她曾经以不经意的方式提起这段心结，却得到了魏红沉默半晌后说了一句都过去了，又责怪她不该说出这件事的反应。
姚欣还在说着，“这么多亲戚在，叫人看见多不好，你也该懂事点……”
姚遥特别厌恶“懂事”，这个词太理所当然了，她恶劣一笑，“我笑外婆终于解脱了啊！”
姚欣愤怒又不解。
姚遥则道：“放假前有一次我回来，当场天，外婆病躺在床上，饿的动都动不了，撑着一口气喊我去给她弄点吃的，说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外公自己赶场回来，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死亡不就是解脱吗？”
姚欣表情震惊。
“你说的是真的？”身后传来舅舅的声音。
姚遥挑挑眉，回头，表情不言而喻。端着酒杯的舅舅一脸铁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扭头进了屋。
舅妈见状，小跑着找到魏红拉了她追上去。片刻后，屋里传出一阵刻意压低的争吵。
姚遥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姚欣，“你不是懂事？还不去劝？”
姚欣用手指了指她，气的说不出话，跺了跺脚，也进了屋。
姚遥面无表情，蹲到院子里的栀子花树下发呆。
许久，屋里的人终于散开，魏红找了一圈，终于在花树的阴影里找到了人，上来恨恨瞪了她一眼，刚欲开口，又被人叫走，只好留一句，“回头和你算账！”
到了夜深，送走一波宾客，安置好一波宾客，忙乱的场景稍缓，魏红走过来安排，“明早还要早起，你和你姐也去睡，我们守灵。”
姚遥摇头，“我不困。”
魏红看了眼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的弟弟，拉她走到灵前，添了把纸钱，责问道：“你外婆那事，你当时咋不说？”
“你当时要是给我说还有这样的事，我也能……你外婆也……”舅舅也没忍住，压着声，声音哽咽。
爸爸姚志打着圆场，“她还小，不懂事……”
姚遥翻了个白眼。
向谁说？
向从小被外公外婆带大，因得到外公偏爱被认为宠坏了，每次过年回来都要收拾她一顿的父母说吗？
说什么？
说在子女面前十分好面子的外公私下却苛待外婆吗？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16岁的姚遥不懂，就像20岁的她也不懂父母吵架后，姚志给她发消息说他想杀了魏红该向谁说一样，能说吗？还不是只能憋在心里。
但29岁习惯发疯的姚遥却不再顾忌，她道：“我发现后不久就放暑假了，接着爸回来装修房子，然后外婆也病重住院去了。那我说了，有什么区别吗？是有人能劝外公不再喝烂酒？还是有条件能带外婆去更好的医院医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要说人走都走了，我不该说这事影响生者的心情吧？那我就真无话可说了！”
魏红一噎，她刚想说她说话不分场合来着。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本来就脾气怪，今天还更怪！
姚遥一通输出，让在场人哑口无言。
即使有这个想法，姚遥阴阳怪气一通，谁又好再说出口呢？
姚志转移话题，“刚刚送先生走时，他说明天要准备一把硬币抛在坟里，屋里有硬币吗？”
“有，我去拿。”姚欣打着哈欠道。魏红见状，跟着她去，把舅妈也劝进屋去眯一会儿。
舅妈环视一圈，推脱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姚志转头继续道：“还有，鸡狗不合，明天早上我和你都不能去送葬。”外婆属鸡，姚志和姚遥都是属狗的，他们俩都被点名不能参加。
姚遥是第二次知道这个事情，闷闷的“哦”了一声，道：“那我今晚守着。”
姚志没拒绝，盯着时不时添一把纸钱的姚遥有些忧虑。
他们夫妻在粤省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孩子本来就不太亲近。老二比老大嘴甜，老太爷疼老二多一点，妻子总是多有抱怨，觉得老二太精，也跟老太爷学了些坏毛病，每每都难以收敛脾气，动不动就要给她长教训。他都担心，长此以往，这孩子跟他们会不会更生疏了。
尤其是今天，她浑身带刺，却格外的沉静和冷漠，一双眼睛映射着火光都是冷的。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也有她目睹外婆饿肚子的缘故……唉，到底是半路夫妻……
这么想着，他心里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第二天姚遥是在床上醒过来的，等喧闹伴着灵棺远去，她也躺不住了，洗漱后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拿出剪刀对着栀子花树一通修剪，拿着扫帚房前屋后一顿扫，又把客厅的东西都擦了一遍后，终于听见了人群下山的动静。
姚遥不想社交，习惯性的想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但老房子没有这个条件。
想了想，她钻进了厨房三面围绕的灶台前，往土灶里架了柴火，热起了饭菜。
起太早，除了那些需要抬棺的青壮年们早上吃过，亲戚们都没甚吃东西的心情，此时回来见到有热饭热菜，不由连声夸着姚遥懂事。
姚遥：“……”
姚志魏红以及舅舅一家：“……”
又花了一上午送走亲戚，中午吃过饭后，姚志魏红和舅舅舅妈就准备走了，他们或定居在外地，或常年在外地打工，加上耗在路上的时间，根本不能久留。
“我喊了车，把我们送到县里，待会就来。”魏红已经安排好了，但上车时，却又出了意外，姚遥不上车。
魏红很生气，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姚遥却不按照安排来，昨天她就有些生气的，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脾气压下去了，结果她这又开始故意装怪了！
“今天星期天，本来就放半天，我明天再去。”去县城坐车也要近两个小时，姚遥打定主意不和他们呆在一起，虽然是年轻了一些的脸，但吐露恶言时，两张脸在姚遥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让她感到深深的厌恶和疲倦。
“你不是晕车吗？喊你跟我们一道走，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而且你姐今晚上就要上课，你明天走，不是耽误事？”魏红语气不好。
“我晕大车，小车更晕。”姚遥脸色冰冷，“而且我吐也吐习惯了，路也走了一年了，我明天自己去。”
姚遥打定主意不上车。
魏红气得要死，已经在找棍子了，最后是被硬拉上车的。
他们要赶飞机，时间本就不充裕，没时间和姚遥耗，不然照魏红的脾性，少说要“收拾”她一顿。直到车启动，还能听到她的连连骂声，舅舅还劝，说她这是“叛逆期”。
是啊，长达十三年的叛逆期，29岁的姚遥还是一样的不喜欢谁“安排”她，更听腻了“为了你”这样的话。
姚遥没走，外公没说什么，却还是故意不和她讲话，显然怪姚遥在子女面前让他丢面子了。
姚遥当做没看见他的黑脸，起身开始清点自己的东西。
重生前她最迫不及待要做的事就是逃离父母，却让她回到被父母辖制的16岁，这什么命啊！
再一数钱，她生无可恋。
212.5。
她真的不能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