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三十四年，
庙堂诵经之声不断，香坛之上白烟徐徐。殿中万籁俱寂，唯闻悠远绵长的浩浩钟磬音，匍匐在香案边的人影猛地从蒲团上直起身。
江萱歌豁然惊醒，她浑浑噩噩沁出一身冷汗。心口痉挛在隐隐抽痛，走马灯般杂乱光怪的记忆回朔，脑中的画面最终停在她满身血污的一瞬，江萱歌猛地捂嘴干呕起来。
缓了许久，她的手仍在不自觉颤抖，堂内诵经声不绝于耳，压过她重重的喘息。
环顾四周，江萱歌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于佛寺。
砚川城外，云林寺。
这一梦仿佛过了一辈子，逐渐在这香烟缭绕中淡去。
庙堂中的佛祖面容慈悲，赤金塑的佛身闪着层层耀眼的光晕。她看着佛祖有一瞬迟滞，她凝望着上方迫切地希望忘记一切。
云雾般的灵眸映透着漠然的悲喜，不似豆蔻少女，像是个迟暮老妪。
香火气息刺鼻，江萱歌止不住咳嗽。
“萱儿，可是身体不适了？”
耳边传来人声，江萱歌双膝跪坐挺直了背，正神后回复，“祖母，萱歌不小心睡着了。”
“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不定，神不宁，强留亦是无用，回去吧。”
“祖母......”江萱歌还想解释，却被其一口回绝。
“回去歇着吧，不必陪着我老婆子一天到晚待在庙中。不日归京，往后难得来，你也四处逛逛。”
“是，多谢祖母。”
江萱歌刚回禅房，天色骤然暗淡，强风将呼啸而过，窗柩猛地掀开，一扇扇窗被吹得呼啦作响。
天际深处酝酿起一阵暴雨，净空下云层霎时变得黑压压一片。
雏菊从青山远处回过头，忙迎上前，“娘子，要下大雨了，我们赶快回屋。”
“雏菊，今儿是几日？”
“二月初三啊，娘子怎么了？”
没错了，就是今日！
“我要独自下山一趟，若祖母寻我，你说我身体不适早已歇下了。”
“诶！……娘子！”
“别跟着我！”
雏菊还未反应过来，自家姑娘便只见着江萱歌匆匆跑开的背影。
她心中怪道，到底何事这般着急？
山云黑沉，风雨欲来。
头顶不时传来闷响，浓郁棉云翻滚，似要将连排青山吞没。
「你只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而已，竟想与女主争夺，真是痴心妄想。」
耳边不断环绕的声音过际，层层叠叠回荡在崖谷间，冰冷的语气无一丝温度。
毫无起伏的声线，却有十足的嘲讽。
「不自量力！从未有人可以摆脱我的控制，即便是已觉醒的人。没有我，即便你如前世使尽浑身解数，沈翊依旧不会将目光留给你分毫。」
记忆断断续续，这却她死前告诉自己拼命要记住的。
人是否当真有前世今生，那个自称系统的人，究竟是何物？
她一生虚无，仅为促成江月莹和沈翊二人矢志不渝的爱情？
“难道我十多年人生！我的存在！只是他人的陪衬？”
“我知道你在，你说话啊！”
电光轰鸣炸响，山崖间挟风飞瞬的林叶扑面而来，天际浓墨般的云雾涌动，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二月初三，正是前世江月莹到砚川的日子。
若那不是梦，想必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现在已在江宅住下。
江萱歌横冲直撞往山下跑，沿着崎岖山路一股脑地奔去。林木清扬，发出阵阵沙沙之声，浩荡的山风自天地间席卷而来。黄褐色的枯枝败叶，纷纷飘散，漫天零落。
身后柔顺的墨发与黛色发带交缠，长风扬起翻卷的裙裾飘飞，清风直灌肺腑。江萱歌有一瞬间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她仿若乘风的漫天飞叶。心间那把不可撼动的枷锁，砰然出现一丝碎裂。
半山腰转角忽地陡峭，江萱歌猝不及防被石缝野草绊倒。呼声一刹那惊起，转瞬淹没喉间，她闷头栽下斜坡的草堆里。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滚落，全身刺痛袭来，她被藤草石子刮蹭了个遍。
林草茂密，细微的声响仿若碎石入海，无人能觉。
再停下来时，头顶已是不见光亮的灌林。林木繁茂、树荫遮蔽，山坳中淡淡散发着尘谧的气息。
江萱歌艰难地挣扎起来，起身时脚踝却瞬间肿痛异常。所幸山中枯草覆盖，她庆幸自己并未受重伤。
掌心传来的灼痛，昏暗天光下，她怔怔地看着渗着鲜血的手。这痛感，倒让她清楚，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
她亦能感受到胸口重新跳动的心脏，能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而不是受人摆布的木偶。
“别动！”
颈边抵过一把冰凉之物，泛着寒光的刀刃倒映着江萱歌的眼角。身后男人气息不稳，似是忍耐着疼痛一般，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
他手紧紧捂住江萱歌的嘴，力气大的江萱歌挣脱不开。
“想活命就别出声！”
江萱歌急忙点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拖着江萱歌藏入矮坡下凹处，头顶上方闪过几处人影。昏暗中危机四伏，连不了解状况的她都能感觉到几分凶狠杀气。
当江萱歌等到全身酸痛，颈边匕首才慢慢远离，却还是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
江萱歌想知道江月莹是否来了砚川，前世江月莹今日日落时入的城，第三日才动身去的云林寺，路上救下来中毒昏迷的沈翊。
还是被拦住了吗？她能自由行动的范围在哪里？但此刻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其他。
江萱歌紧闭双眼，内心止不住猜测对方身份。方才经过的几人，必然在搜寻他，难道是躲避仇家追杀？
这声音模糊低沉，显然是对方刻意改变声线。
还挺谨慎，即便她意外闯入，对方也能迅速反应，毫无破绽地伪装起来。
身上血腥味浓厚，必是受了重伤。
听这气息，似乎还可以撑上好一会儿。此时若跑，他难保不会直接灭口。
世上最无力的事莫过于此——打不过，又跑不掉。
更不可发出声音出卖他，即便不被他杀死，也难确定那群人不会将她也当作同伙一并杀掉。
这人并未动手，可见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也许还有转机！
身后的人一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江萱歌大口喘着气。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她终于能大口喘息了。
刀口虽仍比着她的脖子，却只是威胁之意还不算危险。
她正想着如何自救，那人哼笑一声。他似乎凑近了些，呼吸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扫扶过脸颊，江萱歌有些痒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聪明，不敢看我吗？”
江萱歌闻言一愣，问，“你会杀我吗？”
“方才若你见了我的脸，我会杀了你。或者，剜了你的眼睛。”
江萱歌心中警钟大响，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他忽地开口，“你走吧，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睁开眼往前走，不准回头！”
江萱歌颤抖着起身，脑袋都不敢晃动一丝一毫，就这样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
走出几步后，江萱歌反常地回过头，仍旧闭着眼睛跑到他身边。
他似也被江萱歌的反常举动惊到，却未多显露，见江萱歌仍然闭着眼睛，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受伤了。”
“哗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山林中有些明显。
江萱歌撕开了衣袖，率先将一条白布条蒙住了眼睛，稳稳地系在脑后，保证它不会掉下去。
双手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男人扼住江萱歌手腕。
“干什么！”
“我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江萱歌指了指脸上的布条，接着说，“要下大雨了，你在这里若出不去的，会死。”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男人语气轻蔑，蛮横地推开江萱歌。
江萱歌冷不防被他推地踉跄了几步，却没有走开。
她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能救你。”
察觉对方不信，江萱歌继续道，“我呢，自幼在这山林之间长大，每日晨起采药，日落归家。可以说，这几座山上哪根草叫啥名，我都再清楚不过。”
砚川是江萱歌从小生长之地，她与三姨娘相依为命，这十五年背着草筐上采药，数去林云寺的次数最多。
这一带山林，她算得上轻车熟路，哪里有她要找的草药也很快能找到。
“你可得把握机会，我这人从不做好事，救人更是难得。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得给钱。”
“一百金，如何？”江萱歌摊开的掌心朝后方递去，“大哥，你命值当这么多吧？”
江萱歌原以为会激怒对方，却没想到听见对方轻笑出声，听起来却不知是喜是怒。
江萱歌心道糟糕，难道她要少了，对方生气了？
就在江萱歌捉摸不定时，对方开口了，“你倒是胆大，问把刀架你脖子上的人伸手要钱？”
“所以你是给不起，还是不想给？”
“我给！”对方怒极反笑，胸堂发出低暗哑笑。
接着又响起轻微的抽气喘息，江萱歌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笑我，扯到伤口了吧。”
江萱歌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山林的小路，不得不说，还多亏了寺里的方丈大叔日日赶她，才让她这么快找到路。
着七拐八拐的野道，也就只有她才能钻出来。
话说不就偷了他几株草种走嘛，她还回回带着烧鸡上山敬奉，真小气！
她找了几种止血的草药，摘下就塞入嘴中反复咀嚼。苦涩之味乍然溢满在口舌间，江萱歌险些要呕出来。
她强忍着恶心反胃将所有药草嚼碎，扯下树上宽大的叶片接住药渣。
沿着最快的路回去，直至走至路口方才停下。江萱歌小心翼翼取出布条，蒙上了眼睛，慢慢向着男人躺着的地方走去。
所幸她回去时，他没有离开，该是信了她。
男人听见声响，江萱歌快步走上前，他轻笑叹道，“真去找草药了啊？”
江萱歌摊了摊手，“举手之劳，全在我心地善良。碰到我，你往后记得烧高香感谢老天爷。”
男人躺在斜坡上，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会反悔逃走，原来没骗我，确实不错。”
“你也不错，没死就好。”
江萱歌不再说话，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草药。
“你蒙着眼怎么帮我上药啊？”
男人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凶横，反倒有些轻松戏谑，与不久前推江萱歌之时判若两人。
“我不会看你。”
似是让他安心，也是要让自己安心。
江萱歌蹲在男子身前，始终低垂着头，小心地摘下眼睛上的布条。
只见男人腰腹血肉模糊，交错的刀伤暴露在眼前，江萱歌倒抽一口凉气。
竟挨了这么多刀，还能和她周旋如此久？
若换做别人，不等江萱歌救他，怕早就血尽而亡了。
江萱歌不由庆幸自己没跑，让她走不过是试探。放她离开无异于暴露自己位置，难保她会不会背叛，山上那些人还没走，这人怎么可能轻松放她离开。
江萱歌忍住好奇不去看他，专心处理伤口。
风声越来越紧，江萱歌重新系上布条，“你走得动路吗？”
见男人越发虚弱，江萱歌觉得那一百金或许拿不到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吧。
“砚川城门已关，很快就要下雨了，山上只有云林寺这个落脚地。你不想引人注目，我能偷偷将你藏入寺庙。
但......要快点。”
“你是担心我不给钱吗？”
对方罕见问出口，倒把江萱歌问住了，“哈？”
“你说是就是吧......”
***
离她出寺已经过了许久，恐怕雏菊已经告诉祖母，要来寻她了。
江萱歌更不能带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并没有反抗，江萱歌搀扶着他赶路，他则指着前方林路。
果然如江萱歌想得一样，雏菊等了江萱歌许久未归来，便去告知了江老夫人。
江萱歌避开人多的地方，悄悄将男子藏在了自己留居的禅房后，急忙出去唤回了要下山寻自己的僧人和侍从。
庙堂诵经之声不断，香坛之上白烟徐徐。殿中万籁俱寂，唯闻悠远绵长的浩浩钟磬音，匍匐在香案边的人影猛地从蒲团上直起身。
江萱歌豁然惊醒，她浑浑噩噩沁出一身冷汗。心口痉挛在隐隐抽痛，走马灯般杂乱光怪的记忆回朔，脑中的画面最终停在她满身血污的一瞬，江萱歌猛地捂嘴干呕起来。
缓了许久，她的手仍在不自觉颤抖，堂内诵经声不绝于耳，压过她重重的喘息。
环顾四周，江萱歌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于佛寺。
砚川城外，云林寺。
这一梦仿佛过了一辈子，逐渐在这香烟缭绕中淡去。
庙堂中的佛祖面容慈悲，赤金塑的佛身闪着层层耀眼的光晕。她看着佛祖有一瞬迟滞，她凝望着上方迫切地希望忘记一切。
云雾般的灵眸映透着漠然的悲喜，不似豆蔻少女，像是个迟暮老妪。
香火气息刺鼻，江萱歌止不住咳嗽。
“萱儿，可是身体不适了？”
耳边传来人声，江萱歌双膝跪坐挺直了背，正神后回复，“祖母，萱歌不小心睡着了。”
“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不定，神不宁，强留亦是无用，回去吧。”
“祖母......”江萱歌还想解释，却被其一口回绝。
“回去歇着吧，不必陪着我老婆子一天到晚待在庙中。不日归京，往后难得来，你也四处逛逛。”
“是，多谢祖母。”
江萱歌刚回禅房，天色骤然暗淡，强风将呼啸而过，窗柩猛地掀开，一扇扇窗被吹得呼啦作响。
天际深处酝酿起一阵暴雨，净空下云层霎时变得黑压压一片。
雏菊从青山远处回过头，忙迎上前，“娘子，要下大雨了，我们赶快回屋。”
“雏菊，今儿是几日？”
“二月初三啊，娘子怎么了？”
没错了，就是今日！
“我要独自下山一趟，若祖母寻我，你说我身体不适早已歇下了。”
“诶！……娘子！”
“别跟着我！”
雏菊还未反应过来，自家姑娘便只见着江萱歌匆匆跑开的背影。
她心中怪道，到底何事这般着急？
山云黑沉，风雨欲来。
头顶不时传来闷响，浓郁棉云翻滚，似要将连排青山吞没。
「你只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而已，竟想与女主争夺，真是痴心妄想。」
耳边不断环绕的声音过际，层层叠叠回荡在崖谷间，冰冷的语气无一丝温度。
毫无起伏的声线，却有十足的嘲讽。
「不自量力！从未有人可以摆脱我的控制，即便是已觉醒的人。没有我，即便你如前世使尽浑身解数，沈翊依旧不会将目光留给你分毫。」
记忆断断续续，这却她死前告诉自己拼命要记住的。
人是否当真有前世今生，那个自称系统的人，究竟是何物？
她一生虚无，仅为促成江月莹和沈翊二人矢志不渝的爱情？
“难道我十多年人生！我的存在！只是他人的陪衬？”
“我知道你在，你说话啊！”
电光轰鸣炸响，山崖间挟风飞瞬的林叶扑面而来，天际浓墨般的云雾涌动，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二月初三，正是前世江月莹到砚川的日子。
若那不是梦，想必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现在已在江宅住下。
江萱歌横冲直撞往山下跑，沿着崎岖山路一股脑地奔去。林木清扬，发出阵阵沙沙之声，浩荡的山风自天地间席卷而来。黄褐色的枯枝败叶，纷纷飘散，漫天零落。
身后柔顺的墨发与黛色发带交缠，长风扬起翻卷的裙裾飘飞，清风直灌肺腑。江萱歌有一瞬间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她仿若乘风的漫天飞叶。心间那把不可撼动的枷锁，砰然出现一丝碎裂。
半山腰转角忽地陡峭，江萱歌猝不及防被石缝野草绊倒。呼声一刹那惊起，转瞬淹没喉间，她闷头栽下斜坡的草堆里。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滚落，全身刺痛袭来，她被藤草石子刮蹭了个遍。
林草茂密，细微的声响仿若碎石入海，无人能觉。
再停下来时，头顶已是不见光亮的灌林。林木繁茂、树荫遮蔽，山坳中淡淡散发着尘谧的气息。
江萱歌艰难地挣扎起来，起身时脚踝却瞬间肿痛异常。所幸山中枯草覆盖，她庆幸自己并未受重伤。
掌心传来的灼痛，昏暗天光下，她怔怔地看着渗着鲜血的手。这痛感，倒让她清楚，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
她亦能感受到胸口重新跳动的心脏，能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而不是受人摆布的木偶。
“别动！”
颈边抵过一把冰凉之物，泛着寒光的刀刃倒映着江萱歌的眼角。身后男人气息不稳，似是忍耐着疼痛一般，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
他手紧紧捂住江萱歌的嘴，力气大的江萱歌挣脱不开。
“想活命就别出声！”
江萱歌急忙点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拖着江萱歌藏入矮坡下凹处，头顶上方闪过几处人影。昏暗中危机四伏，连不了解状况的她都能感觉到几分凶狠杀气。
当江萱歌等到全身酸痛，颈边匕首才慢慢远离，却还是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
江萱歌想知道江月莹是否来了砚川，前世江月莹今日日落时入的城，第三日才动身去的云林寺，路上救下来中毒昏迷的沈翊。
还是被拦住了吗？她能自由行动的范围在哪里？但此刻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其他。
江萱歌紧闭双眼，内心止不住猜测对方身份。方才经过的几人，必然在搜寻他，难道是躲避仇家追杀？
这声音模糊低沉，显然是对方刻意改变声线。
还挺谨慎，即便她意外闯入，对方也能迅速反应，毫无破绽地伪装起来。
身上血腥味浓厚，必是受了重伤。
听这气息，似乎还可以撑上好一会儿。此时若跑，他难保不会直接灭口。
世上最无力的事莫过于此——打不过，又跑不掉。
更不可发出声音出卖他，即便不被他杀死，也难确定那群人不会将她也当作同伙一并杀掉。
这人并未动手，可见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也许还有转机！
身后的人一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江萱歌大口喘着气。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她终于能大口喘息了。
刀口虽仍比着她的脖子，却只是威胁之意还不算危险。
她正想着如何自救，那人哼笑一声。他似乎凑近了些，呼吸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扫扶过脸颊，江萱歌有些痒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聪明，不敢看我吗？”
江萱歌闻言一愣，问，“你会杀我吗？”
“方才若你见了我的脸，我会杀了你。或者，剜了你的眼睛。”
江萱歌心中警钟大响，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他忽地开口，“你走吧，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睁开眼往前走，不准回头！”
江萱歌颤抖着起身，脑袋都不敢晃动一丝一毫，就这样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
走出几步后，江萱歌反常地回过头，仍旧闭着眼睛跑到他身边。
他似也被江萱歌的反常举动惊到，却未多显露，见江萱歌仍然闭着眼睛，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受伤了。”
“哗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山林中有些明显。
江萱歌撕开了衣袖，率先将一条白布条蒙住了眼睛，稳稳地系在脑后，保证它不会掉下去。
双手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男人扼住江萱歌手腕。
“干什么！”
“我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江萱歌指了指脸上的布条，接着说，“要下大雨了，你在这里若出不去的，会死。”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男人语气轻蔑，蛮横地推开江萱歌。
江萱歌冷不防被他推地踉跄了几步，却没有走开。
她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能救你。”
察觉对方不信，江萱歌继续道，“我呢，自幼在这山林之间长大，每日晨起采药，日落归家。可以说，这几座山上哪根草叫啥名，我都再清楚不过。”
砚川是江萱歌从小生长之地，她与三姨娘相依为命，这十五年背着草筐上采药，数去林云寺的次数最多。
这一带山林，她算得上轻车熟路，哪里有她要找的草药也很快能找到。
“你可得把握机会，我这人从不做好事，救人更是难得。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得给钱。”
“一百金，如何？”江萱歌摊开的掌心朝后方递去，“大哥，你命值当这么多吧？”
江萱歌原以为会激怒对方，却没想到听见对方轻笑出声，听起来却不知是喜是怒。
江萱歌心道糟糕，难道她要少了，对方生气了？
就在江萱歌捉摸不定时，对方开口了，“你倒是胆大，问把刀架你脖子上的人伸手要钱？”
“所以你是给不起，还是不想给？”
“我给！”对方怒极反笑，胸堂发出低暗哑笑。
接着又响起轻微的抽气喘息，江萱歌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笑我，扯到伤口了吧。”
江萱歌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山林的小路，不得不说，还多亏了寺里的方丈大叔日日赶她，才让她这么快找到路。
着七拐八拐的野道，也就只有她才能钻出来。
话说不就偷了他几株草种走嘛，她还回回带着烧鸡上山敬奉，真小气！
她找了几种止血的草药，摘下就塞入嘴中反复咀嚼。苦涩之味乍然溢满在口舌间，江萱歌险些要呕出来。
她强忍着恶心反胃将所有药草嚼碎，扯下树上宽大的叶片接住药渣。
沿着最快的路回去，直至走至路口方才停下。江萱歌小心翼翼取出布条，蒙上了眼睛，慢慢向着男人躺着的地方走去。
所幸她回去时，他没有离开，该是信了她。
男人听见声响，江萱歌快步走上前，他轻笑叹道，“真去找草药了啊？”
江萱歌摊了摊手，“举手之劳，全在我心地善良。碰到我，你往后记得烧高香感谢老天爷。”
男人躺在斜坡上，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会反悔逃走，原来没骗我，确实不错。”
“你也不错，没死就好。”
江萱歌不再说话，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草药。
“你蒙着眼怎么帮我上药啊？”
男人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凶横，反倒有些轻松戏谑，与不久前推江萱歌之时判若两人。
“我不会看你。”
似是让他安心，也是要让自己安心。
江萱歌蹲在男子身前，始终低垂着头，小心地摘下眼睛上的布条。
只见男人腰腹血肉模糊，交错的刀伤暴露在眼前，江萱歌倒抽一口凉气。
竟挨了这么多刀，还能和她周旋如此久？
若换做别人，不等江萱歌救他，怕早就血尽而亡了。
江萱歌不由庆幸自己没跑，让她走不过是试探。放她离开无异于暴露自己位置，难保她会不会背叛，山上那些人还没走，这人怎么可能轻松放她离开。
江萱歌忍住好奇不去看他，专心处理伤口。
风声越来越紧，江萱歌重新系上布条，“你走得动路吗？”
见男人越发虚弱，江萱歌觉得那一百金或许拿不到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吧。
“砚川城门已关，很快就要下雨了，山上只有云林寺这个落脚地。你不想引人注目，我能偷偷将你藏入寺庙。
但......要快点。”
“你是担心我不给钱吗？”
对方罕见问出口，倒把江萱歌问住了，“哈？”
“你说是就是吧......”
***
离她出寺已经过了许久，恐怕雏菊已经告诉祖母，要来寻她了。
江萱歌更不能带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并没有反抗，江萱歌搀扶着他赶路，他则指着前方林路。
果然如江萱歌想得一样，雏菊等了江萱歌许久未归来，便去告知了江老夫人。
江萱歌避开人多的地方，悄悄将男子藏在了自己留居的禅房后，急忙出去唤回了要下山寻自己的僧人和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