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上说,音乐人是孤独的。

    至少岸舟是这样。

    他所有跟音乐相关的技能皆是自学,加上大学专业报的是金融,身边连能交流音乐的人都少之又少。

    所以现在,他很愿意跟许池宁多聊会儿天。

    许池宁亦然。

    便宜又好用的音乐人,可不是遍地都能找到的大白菜。多聊一阵,她就能对大白菜多了解几分。

    三万拿来搞定词曲,剩余能用在宣发上的预算大大增加。

    如果运气好,她甚至能去碰一碰稍有名气的歌手演唱。

    这样推广效果会更好。

    窗景从白昼到昏黄希望,再到路灯渐亮。直到公司最后一个人加完班离开反锁好门,两人才聊完。

    许池宁合上电脑屏幕,友好地伸出手:“希望合作愉快。”

    岸舟回以礼貌的交握:“合作愉快。”

    一触即分。

    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眼看许池宁悬浮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收回的意思,岸舟斟酌了下称谓,迟疑道:“池总?”

    “我姓许。”许池宁说,“我叫许池宁。”

    早晚都得签合同,与其等岸舟自己发现认为自己不够真诚,不如早些讲明白。

    省得误会加深两人之间的隔阂。

    岸舟诧异她连名字都是半真半假,又很快想明白。

    早年为了迎合市场热点,他特意去寻找了不少逢场作戏的故事当做素材积累。在那些故事中,做戏的一方总是不愿意透露真名。

    大抵许池宁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但也无妨,离开合作,他们只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

    想透彻后,岸舟微微颔首。

    “许总。”他拿出银白色的打火机递过去,“给你。”

    在商场摸爬滚打一年,许池宁的感知力很敏锐。她感觉到岸舟语气中带着疏离与礼貌,可分明在几分钟前,他还在跟自己侃侃而谈,大有觅得知音的架势。

    她察觉到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

    许池宁伸手接过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许总,尤其是合作伙伴。”

    这是假话。

    她的确存了别的心思。

    虽然只是暂时的。

    岸舟顿了一瞬。

    直呼其名在他看来,其实是件很私密的事情。

    只有关系足够亲密的情况下,才会脱离本身的头衔。

    可现在的许池宁不是邻居,她是甲方,是给自己钱的金主。

    作为乙方,岸舟自是应下:“好。”

    许池宁嗅出了他的拘谨,从桌上的方盒里摸出两支烟,并将其中一支送出去。

    很商业的行为,不带任何调戏的意思。

    “谢谢。”岸舟嘴唇动了动,随后将那个名字咽下。

    他仍然无法做到直呼其名。

    烟雾氤氲,寂静的环境里只有电脑主机运行发出的轻微嗡鸣。像是夏日深夜里的蝉鸣,被温柔的风从遥远的地方送至耳边。

    许池宁在无声观察他。

    就像研究她的每个合作方那样,看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看他垂在腿侧略显僵硬的手。

    片刻后,她将心底对岸舟的标签补齐,起身将合同拿过来。

    合同是提前拟好的通版合约,除了付款形式规定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白。

    许池宁自然走到他身侧坐下,点在合同扉页:“你先看看,今天如果能把合同敲定,明天应该就可以正式投入工作了吧?”

    社交距离让岸舟放松了些许,他将注意力放在合同上。

    因为只是合作词曲,内容并不多,需要注意的无非是版权以及付款期限。

    岸舟完整看过一遍后,点头道:“没问题。”

    这份合同岂止是没问题,简直可以说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好的合同。

    钱款分为三次转账,即便真遇上压尾款,也能把损失降到最少。

    “行,那你等等我。”见他应下,许池宁找到合同的电子件开始删删改改。

    她工作时很专注,很难让人和那晚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种微妙的反差让岸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他只是好奇,好奇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许池宁快速修改完合同,指着屏幕上的空白:“这些数据你填一下。”

    为了不出纰漏,身份号码以及收款方式都得打印出来。

    十分钟后,许池宁盯着那数字,无声勾起唇角。

    果然是23岁的弟弟啊。

    他还真没说谎。

    刚打印出来的纸张散发着油墨的气味,温热的手感一如那晚男人的脸颊。

    许池宁被自己奇怪的联想逗笑,眼含春风,叫岸舟过来签字。

    岸舟对她表情的突然变化感到不明所以,但还是握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这点许池宁早就通过他的手稿看出来了。

    只是他写字的时候更好看,或者说,是握着签字笔的手很好看。

    许池宁莫名对这双手按在吉他弦上的画面生出了隐隐期待。

    签完字后,预算开支最大的板块就算敲定了。

    许池宁松了口气,饥饿感瞬间涌上来。

    她眉眼低垂将合同收进抽屉,同落锁的咔哒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她的询问:“要一起吃个饭吗?”

    “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处理。”岸舟客套地说。

    这是真话,如果不是有事,出于人情往来,他的确应当请许池宁吃饭。

    “我发现你总是在道歉。”许池宁笑道,“我们认识不过短短数日,你就说过好几次抱歉了。”

    “道歉太多,这句话会变得廉价的。”

    岸舟沉默着。

    她说的似乎没有错。

    奔赴热爱与梦想后,他舍弃了很多。

    难缠的甲方,无理的制作公司,为了这缕微光继续燃烧,他学会了低头。

    即便那根本不是他的问题。

    “嗯,知道了。”岸舟微笑,“谢谢提醒。”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破碎没能逃过许池宁的眼睛,只是她不愿刨根问底,也没立场追问。便打着哈哈避开:“看来只能回家点外卖咯。”

    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此时已接近晚上九点,外边空无一人。窗外的路灯光照射进来,将桌椅的影子拉得格外倾长。

    许池宁握着把手,迟疑片刻,回头道:“要不你走前边?”

    岸舟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往前一步,走至她身前。

    他记忆力不错,记得那晚她握住簪子发狠的模样。他分析力也不错,推测她应该是怕黑。

    女生怕黑很正常,所以他没有拒绝。

    厚重的地毯吸收了全部的脚步声,许池宁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标准的宽肩窄腰,极具力量感的体格,让人恍惚间生出被保护的错觉。

    “你这门……”岸舟转身,恰巧对上她失神的双眸,“……打不开。”

    许池宁回过神,在看清门外横亘着的U型锁时,脸色缓缓转变为尴尬。

    高端的财产保护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上锁方式,这句话还是人事说的。

    所以公司用的锁是指纹U型锁,将门把手并在一起锁住就好。

    安全是安全,但缺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一旦从门外锁住,里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估计是最晚走的人忘了还有人,顺手就给锁上了。

    看清许池宁的窘态后,岸舟琢磨出了当下的困境。

    他没有选择抱怨跟责怪,而是提出解决方法。

    “还有别的门吗?”岸舟轻声问,“或者叫个跑腿上门也行。”

    许池宁叹了声:“这锁是指纹锁,除了指纹外,只有应急钥匙才能打开。”

    说这话时,她特意打量着岸舟的表情变化。

    见他神色无异,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样的低级错误,在许家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这种会造成他人不便的情况。

    岸舟看了眼时间,还差3分钟到九点。这个时间叫人特意回来开门不太人道,他想了想:“可以叫跑腿送钥匙过来。”

    “可那太耽搁时间了,你晚上不是还有事吗?”许池宁抠着手指,“其实还有条路,就是黑了点。”

    对,她怕黑。

    岸舟思忖片刻:“那你先联系一下员工吧,看能不能叫跑腿。没关系,不着急。”

    他甚至安慰自己。

    许池宁愈发歉疚,忙不迭给人事打了电话。

    人事家离公司不算太远,送过来应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两分钟,许池宁挂点了电话。对上岸舟关切的目光,无奈道:“她不在家,钥匙没在身上。”

    “没事的,就走另外一条路吧。”她挤出个微笑,“确实不好意思。”

    “道歉太多,这句话会变得廉价的。”岸舟将她的话原封不动送回,“黑点没关系,这不还有手电筒。”

    许池宁被逗笑,眉眼弯弯:“嗯,那走吧。”

    这条路是办公室堆放杂物的小门,推门出去直通楼道。

    不过因为并非消防通道,所以到了下班时间,连通走廊的大门会被物业锁上,以防有人绕过门禁进入办公区域。

    当然,不开灯是为了节约能源。

    漆黑的楼道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许池宁本打算靠着扶手往下,但触及到厚重的灰尘,又缩回了手。

    好在岸舟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

    “我真没事……”许池宁小声说,“不用这么慢的,太耽误时间了。”

    仿佛为了应证自己真的没事,她特意加快了速度。

    只是楼道很黑,高跟鞋的鞋跟一时没找准落脚点。重心偏移之际,许池宁后背惊出冷汗,下意识去拉身旁的扶手。

    下一瞬,身前的人似乎听见异样,回头的同时,本能抬手扶住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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