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几句的功夫,周然就察觉到了黎玖给他发的信号。

    虽然现在这个氛围还算不错,但是周然却总有一种他若是此时放人出来,会让氛围直接跌入冰鉴的错觉。

    “怎么?蛇首座要来?”

    眉眼稍稍挑动,阿鹊姑娘只是一眼就察觉出了周然情绪的变化,但是她却没有让周然为难的意思。

    “要不我先避一避?”

    “有什么好避让的,不过是合作而已。”

    找出了之前黎玖交给自己的账册,周然直接递给了阿鹊姑娘,他虽然看得懂这些流水出入,但是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小操持产业的阿鹊姑娘精深。

    “蛇首座说以我的名声可以占一成干股,得利与否我就不细看了,你帮我盘算盘算。”

    “还真是大方呢,那位首座大人。”

    一听到这个,阿鹊姑娘算是来了劲,也不管蛇首座是不是宣言要借用她男人了。一整本细密的账册,阿鹊姑娘先是粗略地过了一遍,然后才细细地对照了一下各项条目。

    “唔,还算合理。我原以为那位首座大人相当大方,没想到还算是谨慎的。”

    “这不是荆北的赋税公账,而是蛇首座自己名下明暗产业的总账目。这里的一成,虽然看上去很多,但是我估计其中还有不少别的说法。”

    “仔细说说。”

    听到这里,周然也就不太着急将黎玖放出来了,他现在只是暂时不打算利用财气突破而已,但是这种利益交换的事情,一定要慎重仔细一些。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他的名声若是卖贱了,后续怎么好对其他人开价呢,那不是白白损失了?

    “年初募进,年末折出,蛇首座的这些产业大多一岁一算。如此营运成本不免就裁入其中了,产业掌柜的年金,人员的年红,设备的损耗维修,都会从所有参股者的分红里面抽取。于蛇首座而言,她确实可以不管这些损耗,因为最终产业的权者是她自己,这些花销是她不可避免的。”

    “但是对于掺股分红之人而言,就不免有些损失了。”

    “而且就账目而言,其实蛇首座这账目并不细致,比如今年春三月有一笔采买的支出,但是后续的营收折算全没有在账目之中。我对比了一下去年的账目里,此类的支出后续于年终也不曾计入总账之中,这些要么是此类支出其实是虚名目以实利,要么就是替蛇首座做账之人有意隐瞒。”

    “当然,还有个可能,是蛇首座其实没有给你真实的账册。”

    “还得是阿鹊啊。”

    “这不过是商事的基础而已,如若不是加入了伏妖司,在吴城郡将这账目交予我的那些老掌柜,里面的猫腻绝没有半点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提到那些看自己长大的老掌柜们,阿鹊姑娘似乎有些怅然,她何曾想过自己会离开那个自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呢?但是很快阿鹊姑娘就从这些怅然念想之中抽离,她忽然抬头看向周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有些希冀。

    “我那里的那箱金子你还用不用?”

    “你大可以自己做主。”

    周然对于金银的看重,主要还是源于氪金点的需求,但是如今他氪金点相当充足,又得了蛇首座合名诛杀摩云大圣的报酬,自然不必锱铢必较了。如今阿鹊姑娘开口,他自然欣然应允,没有拒绝的道理。

    “既如此,我有个想法,我也没空时时关注账目的事情。蛇首座那边的账房,就以此账目来看,多半不合用。”

    “从吴城郡请些老掌柜和伙计过来?”

    相当迅速地点了点脑袋,阿鹊姑娘将账册还给了周然,算是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愈州本地肯定也要请一些,看如今的情形变化,我们一时也很难从荆北抽身。我想在愈州这边设立一家商行,无需与蛇首座的那些产业争利,但是蛇首座赠与你的干股可以算是商行启动的本金,可以培养一些人手,将一些琐事放下去。蛇首座的那些产业大多是着眼于本地民生的消费行业,商行这种货物运输的风险行业她其实并未涉足。”

    “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指尖敲了敲石桌,沉吟了一小会儿,周然就理解了阿鹊姑娘的意思。

    “确实,虽然合作,但是没有必要有那么深的联系。不可全无名份地在荆北久留,那样反倒会引人猜忌,不如借诛杀妖患合作的名头,在荆北这里扎根,反倒可以遮掩我们如今要做的事情。”

    “有线索了?”

    “接下来要和蛇首座谈的便是这件事。”

    既然穿越者的身份都告知了阿鹊,摇光的事情周然也就并未和阿鹊皇女隐瞒,所以她们其实都清楚周然如今寻找仙器的线索,就是为了给摇光解除梦境的枷锁。

    “我能旁听?”

    笑嘻嘻地拉着周然的手掌,阿鹊姑娘这话不过是打趣而已。她早已经知晓自己在周然心中的分量,也知晓自己其实才是周然如今最信任的人。

    “阿鹊你现在也学坏了呀。”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们两个,到底还要让人家蛇首座等多久?”

    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了,皇女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出言提醒。她承认自己确实看到主宰和江女士互动有些心烦,但是这不过是激素导致的反应而已,她可不会像江女士一样,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

    指尖锤击了一下那条裤筒,周然直接解开了神通,而黎玖刚出现就发现了一旁安坐的阿鹊姑娘。

    “江家大小姐?”

    眼角瞥到密室石门上的圆洞,大致明白了江喜君是如何来的,但是黎玖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只是她多半没想到,更加难受的事情还在后面。

    “首座大人没商量借用的期限,我只好自己来收了。”

    拍了拍赤色的裙摆,阿鹊姑娘起身拱手行礼,虽然她的话不是很客气,但是面前毕竟还是伏妖司的首座,身为伏妖司的人,最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听仙师说,首座大人打算和我们进行合作,这一点倒是荣幸之至。”

    “啊,周公子是吧。”

    听到江喜君的称谓,黎玖稍微愣了愣神,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周然。

    “这是周公子的意思?”

    “自然是我的意思,既然是合作,那么细节肯定需要有人来商定,阿鹊精于此道,所以我打算交给她来和首座来谈。”() ()

    “诶,真薄情。”

    脸上看不分明,但是黎玖的话里全是酸意,而后转眼硬是装出了一副负心被弃的模样。

    可惜,阿鹊姑娘完全没有被影响,反而指了指皇女正在进行的“工作”。

    “此事绝非一两日就能结束,首座大人既然有意愿合作,我们也需要一些准备。假使首座大人不愿意合作,我们也可以即刻上路,全凭首座大人一句话而已。”

    “你威胁我?”

    “是的,我是在威胁首座大人。”

    面对对方凌厉的眼神,阿鹊姑娘却凌然不惧,反而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赢家通吃,如有对峙,自然是双方都有威胁到对方的时候,才有机会。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威胁首座大人呢?”

    “难不成首座大人这边没有仙师的把柄?”

    “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

    “那首座大人就是没有诚意。”

    一时气急,黎玖完全被阿鹊姑娘带进了她的思维模式之中,全然忘了自己原本究竟是想着怎么拿捏周然了。她原本和徐无鬼议定,要用天魔的秘密来换取和周然更深入的联合,但是此时被阿鹊姑娘绕进去之后,她如今反倒只想着怎么和阿鹊姑娘对抗了。

    “你!你!周然,你就不管管!?”

    然而黎玖的斥问却完全没有什么效果,相比于蛇首座,周然当然更加信任阿鹊姑娘,既然她决定要这样谈,他肯定不会插手的。所以面对黎玖,周然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就直接往皇女那边去看她的“工作”情况了。

    “怎么样?”

    颇为好奇地观摩着培养罐中那个初具人形的生物,虽然周然亲手将其从虫衣里面抱出来,但是他确实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已经退化到什么地步了。如今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人的四肢都已经变成了纤细的长条,全身上下一点儿毛发都没有,除了几个与虫衣链接的血管口和神经接口,连毛孔都看不见。

    “虫衣营养不够充足,所以对他进行了改造。而且虫衣还选择性地没有给他的肢体提供营养,所以他的肢体现在基本都属于萎缩的状态,完全无法使用。眼睛处于半退化的状态,听觉也是,除了神经提供的触觉,其他感官都需要加装附件才能实现正常人的功能。”

    “我的建议是进行机械改造,基因改造的话,适配他的身体的义肢需要一两年来培养,过于漫长,可能不利于他身体的恢复。帝国机械改造的技术很成熟,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材料,一两个月就能让他恢复正常人的身体机能,甚至后期也能更换材料更好的配件。”

    不断调整着培养罐里的成分,皇女已经分析完了虫衣的运作原理,虽然很震惊于上虞方士们的奇思妙想,但是实际上因为科技水平的问题,他们对于虫衣的利用率也是相当低效。

    “什么意思?”

    完全不是阿鹊姑娘的对手,黎玖也就不再和她纠缠,索性将阿鹊姑娘的要求全然答应之后就凑了过来,打算看看自己弟弟的情况。

    “就是说有两个选择,一种是从你···”

    “弟弟,他叫黎青。”

    “啊,就是从黎青身上取下一些身体组织,然后培养出四肢和其他器官,填补他现在的空缺。但是用时很长,而且恢复期也很长。另一种就是将他傀儡化,用傀儡的构件填补,给他安装一个辅助电脑,基本一两个月就能让他彻底恢复正常生活。”

    大致用通俗的语言给黎玖解释了一番,周然也没有询问她,她的弟弟因何而变成如此的,反正不过是世间的苦难而已。

    “能做到和正常人一样吗?”

    心中对于天魔的医术感到无比震惊,黎玖虽然听徐无鬼大体解释过了天魔究竟为何物,但是她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够让自己的弟弟彻底恢复正常。既然周然这样说,她的选择自然也没有什么疑惑。

    “我选第一种,我要我弟弟彻底恢复正常。”

    “彻底恢复是不可能的,他毕竟在虫衣里呆了那么久,身体器官的退化对于精神的影响也是有的,这一部分很难恢复,只能用辅助电脑来矫正。”

    瞥了黎玖一眼,皇女眼中似乎全然是对于土著的无奈。但是她其实也明白,和土著解释这些就好像和大猩猩解释如何制作打字机。所以她也只是提醒一句,然后就等待周然的命令了。

    “那就给黎青用第一种吧,辅助电脑应该也可以给他灌输常识吧?”

    “可以的,只是现在不行,他刚从虫衣里面脱离,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是因为培养义肢的时间很长,所以他被灌输常识之后,会很痛苦,有精神失控的可能。因为他的神经反应无法传递到肉体之上,时间长了,要么会认为自己没有四肢,要么会将自己的四肢当做别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有风险?”

    大体提炼了一下皇女的回答,黎玖虽然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她多少明白,这样冗长的解释就说明,其中肯定存在一定的风险。

    “任何改造都会有风险存在,只不过机械改造技术很成熟,足以应对其中的风险。”

    “这倒也是,他在虫衣里面待了那么久,恐怕意识已经产生了部分扭曲,正常生活风险应该是有的。”

    “扭曲?”

    “假使你常年待在一只虫子的身体里,你会认为你是一个人,还是一只虫子?”

    周然的解释通俗易懂,黎玖已然理解了他们口中的风险究竟是什么了,但是她还是打算挣扎一下。

    “能让我和我弟弟沟通一下吗?只要一小会儿就行。之前他在虫衣里面的时候,我和他经常会进行交流,也许他还能记得自己是一个人。”

    “你这想法,也不是不行。”

    虽然感觉像是垂死挣扎,但是周然觉得假如黎玖真的经常和她弟弟交流的话,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能实现。毕竟如今他们所担心的就是黎青已经模糊了对于自我的认知,但是如果他依旧保留着自己身为人的认知的话,那么黎玖的要求似乎也有一定可能能够完美达成。

    “能唤醒他么?”

    “只能刺激唤醒一刻钟,多了的话现在就会出现意识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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