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江妍从睡梦中醒来。好像只要是回忆，总是短暂的。
她打开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又找了一次温清川。她翻呀翻，终于翻到了他那张小狗头像。
那只小狗是他们那个机电厂宿舍里的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狗。小区里面的小朋友都喜欢和它玩，放学的时候还会去投喂它，大家亲切地叫它“小电”。
小电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小狗，他经常蹲在小区门口等着每一个没回家的孩子，看到他们就会高兴的站起来摇摇尾巴。
两年前的暑假，也就是高考完的暑假。小电因为太老去世了，当时许多它陪伴长大的人都蹲在它旁边哭。
从那以后，温清川的微信就换上了小电的图片，再也没有换过。
照片是他们小学毕业以后拍的，那个时候的小电还不满一岁。
小电一身棕毛，长着一个又小又圆的头，上面有两只三角形的大耳朵。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色玻璃珠。
江妍在和温清川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最终摇摇头退出来。她点开朋友圈，漫不经心地刷起来。
最新的一条来自禾毕。
HB铅笔：人生能得几回浪。
【图片 】
江妍把手机凑近自己，用右手的两只手指拖动图片放大。
图片里五六只手举着酒瓶碰杯，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泛着黄色的光泽的酒因为碰撞四散而出。
江妍立马认出来其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温清川的。他戴的手表还是几年前他生日江妍送给他的。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妍切出屏幕，点开了和“HB铅笔”的聊天框。
我不是江姐：【你从哪来的我的电话？】
禾毕可能还没醒，江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她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她只好摁灭手机，穿好衣服洗漱。一顿收拾完毕，她火速拎着书包下楼上课。
这节课是一节无聊的普通通识课。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教授在讲台上正在侃侃而谈自己九年前在国外留学时，在子弹下死里逃生的传奇经历。
坐在阶梯教室末端的江妍思绪飘飞，回到了自己九年前的那个秋天。
*
那年小学毕业以后，她和温清川一起到北叶三中上初中。
这次温爸爸和温妈妈并没有塞钱，但他们两个还是神奇地被分到一个班。
双方父母考虑到北叶三中离机电厂宿舍比较远，再加上各家工作都很忙，没有办法做到像小学一样接送，于是决定让温清川和江妍每天一起坐公交车上下学。
第一天下学的时候，公交车上挤满了人，就好像罐头里紧贴的沙丁鱼，找不到一点缝隙。
好不容易上车，江妍感觉自己弱小的身躯被挤成了肉饼，她捏着公交车顶的抓手，摇摆着走向公交车后排，寻找能容下她的地方。
温清川就跟在她身后，帮她垫着书包。
过了几秒，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发动，刚立好的江妍控制不住地向前倾，眼看就要碰上前面的一个男生。
前面的男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却无处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江妍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一只手拽住了她。
力道不大不小，足够防止她倾倒，却也不会拽疼她。
江妍扭头看，温清川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很有分寸地拽着自己的袖子。她顺着手臂往上看，温清川甚至没有看她，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窗外飞驰而过一片连绵不断的香樟树，傍晚的夕阳正将光温柔地洒落。
江妍没来由地觉得生气，怎么和自己朝夕相处了6年，他却还是这么生疏。虽然拽袖子是可以，但为什么不直接扶住她的肩膀呢？
过了好一会，公交车终于不再颠簸，温清川看江妍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好，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插进兜里，柔声说了一句：“扶好。”
江妍只好没好气地回他一句：“知道啦。”
后来很多次放学回家，温清川都在她身后保护着她，只是每一次都很有距离感，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对邻家妹妹的照顾，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的江妍不明白，她心里已经暗藏了一份对温清川的喜欢。
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对温清川的喜欢，是初三一次早操结束。
北叶三中的早操从早上七点开始，要绕200m的操场跑5圈。
那天江妍起迟了，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冲出家门。
跑完操以后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
江妍知道，自己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几年前犯病严重的时候江爸爸带她去看过医生。当时医生给她开了好几副药调理身子，在江妈妈日日催促监督下江妍每天吃药，后来再也没低血糖过。
之前江妈妈总会在她包里放几颗糖有备无患，她身体好转以后也就没再操心过这件事。
江妍痛苦地原地屈膝蹲下，把头埋进两膝之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回笼。
周围的同学以为她刚跑完有些累，想要原地休息，收拾好东西就起身回教室了。
倏尔，江妍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清冽声音：“江妍，江妍，你怎么了？”
世界天旋地转，江妍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温清川了，她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摆摆手，强装自己没事。以前这样头晕的时候她蹲一会儿就会好转。
温清川没有理会她的摆手，他蹲在江妍面前，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给你，先把糖吃了。”温清川撕开大白兔奶糖的外包装袋，把糖递到她因为头晕攥到发白的手里。
江妍颤抖地把糖塞进嘴里，大白兔奶糖甜甜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
缓和了一段时间，江妍感觉到自己气息逐渐平稳，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旋，而耳边清晰地能感知到温清川的存在。
他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江妍抬头再次撞进了那双自己无数次夸赞好看的清澈双眸。她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此刻他的双眼有柔情万种，似脉脉春风，连冰雪都消融。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年来执着地喜欢这双眼睛，是因为喜欢这双眼的主人。
紧张、雀跃，江妍心里就像打鼓一样。
江妍迅速地把目光移开，有些不自在地说：“我身体硬朗的很，没事的。不过，你怎么会有大白兔奶糖？”
温清川神态自若：“哦，今天出门顺手拿的。你没事就好，先起来吧，蹲着不好。”
他并没有上手扶江妍，而是转身小跑叫来了她的朋友来扶她回教室。
那是江妍第一次感受到心动，而这份心动，至今已持续了6年。
自此，山川都随意，云海都消散，少年灌风的校服成了她青春最大的秘密。
她打开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又找了一次温清川。她翻呀翻，终于翻到了他那张小狗头像。
那只小狗是他们那个机电厂宿舍里的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狗。小区里面的小朋友都喜欢和它玩，放学的时候还会去投喂它，大家亲切地叫它“小电”。
小电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小狗，他经常蹲在小区门口等着每一个没回家的孩子，看到他们就会高兴的站起来摇摇尾巴。
两年前的暑假，也就是高考完的暑假。小电因为太老去世了，当时许多它陪伴长大的人都蹲在它旁边哭。
从那以后，温清川的微信就换上了小电的图片，再也没有换过。
照片是他们小学毕业以后拍的，那个时候的小电还不满一岁。
小电一身棕毛，长着一个又小又圆的头，上面有两只三角形的大耳朵。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色玻璃珠。
江妍在和温清川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最终摇摇头退出来。她点开朋友圈，漫不经心地刷起来。
最新的一条来自禾毕。
HB铅笔：人生能得几回浪。
【图片 】
江妍把手机凑近自己，用右手的两只手指拖动图片放大。
图片里五六只手举着酒瓶碰杯，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泛着黄色的光泽的酒因为碰撞四散而出。
江妍立马认出来其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温清川的。他戴的手表还是几年前他生日江妍送给他的。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妍切出屏幕，点开了和“HB铅笔”的聊天框。
我不是江姐：【你从哪来的我的电话？】
禾毕可能还没醒，江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她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她只好摁灭手机，穿好衣服洗漱。一顿收拾完毕，她火速拎着书包下楼上课。
这节课是一节无聊的普通通识课。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教授在讲台上正在侃侃而谈自己九年前在国外留学时，在子弹下死里逃生的传奇经历。
坐在阶梯教室末端的江妍思绪飘飞，回到了自己九年前的那个秋天。
*
那年小学毕业以后，她和温清川一起到北叶三中上初中。
这次温爸爸和温妈妈并没有塞钱，但他们两个还是神奇地被分到一个班。
双方父母考虑到北叶三中离机电厂宿舍比较远，再加上各家工作都很忙，没有办法做到像小学一样接送，于是决定让温清川和江妍每天一起坐公交车上下学。
第一天下学的时候，公交车上挤满了人，就好像罐头里紧贴的沙丁鱼，找不到一点缝隙。
好不容易上车，江妍感觉自己弱小的身躯被挤成了肉饼，她捏着公交车顶的抓手，摇摆着走向公交车后排，寻找能容下她的地方。
温清川就跟在她身后，帮她垫着书包。
过了几秒，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发动，刚立好的江妍控制不住地向前倾，眼看就要碰上前面的一个男生。
前面的男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却无处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江妍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一只手拽住了她。
力道不大不小，足够防止她倾倒，却也不会拽疼她。
江妍扭头看，温清川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很有分寸地拽着自己的袖子。她顺着手臂往上看，温清川甚至没有看她，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窗外飞驰而过一片连绵不断的香樟树，傍晚的夕阳正将光温柔地洒落。
江妍没来由地觉得生气，怎么和自己朝夕相处了6年，他却还是这么生疏。虽然拽袖子是可以，但为什么不直接扶住她的肩膀呢？
过了好一会，公交车终于不再颠簸，温清川看江妍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好，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插进兜里，柔声说了一句：“扶好。”
江妍只好没好气地回他一句：“知道啦。”
后来很多次放学回家，温清川都在她身后保护着她，只是每一次都很有距离感，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对邻家妹妹的照顾，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的江妍不明白，她心里已经暗藏了一份对温清川的喜欢。
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对温清川的喜欢，是初三一次早操结束。
北叶三中的早操从早上七点开始，要绕200m的操场跑5圈。
那天江妍起迟了，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冲出家门。
跑完操以后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
江妍知道，自己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几年前犯病严重的时候江爸爸带她去看过医生。当时医生给她开了好几副药调理身子，在江妈妈日日催促监督下江妍每天吃药，后来再也没低血糖过。
之前江妈妈总会在她包里放几颗糖有备无患，她身体好转以后也就没再操心过这件事。
江妍痛苦地原地屈膝蹲下，把头埋进两膝之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回笼。
周围的同学以为她刚跑完有些累，想要原地休息，收拾好东西就起身回教室了。
倏尔，江妍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清冽声音：“江妍，江妍，你怎么了？”
世界天旋地转，江妍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温清川了，她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摆摆手，强装自己没事。以前这样头晕的时候她蹲一会儿就会好转。
温清川没有理会她的摆手，他蹲在江妍面前，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给你，先把糖吃了。”温清川撕开大白兔奶糖的外包装袋，把糖递到她因为头晕攥到发白的手里。
江妍颤抖地把糖塞进嘴里，大白兔奶糖甜甜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
缓和了一段时间，江妍感觉到自己气息逐渐平稳，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旋，而耳边清晰地能感知到温清川的存在。
他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江妍抬头再次撞进了那双自己无数次夸赞好看的清澈双眸。她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此刻他的双眼有柔情万种，似脉脉春风，连冰雪都消融。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年来执着地喜欢这双眼睛，是因为喜欢这双眼的主人。
紧张、雀跃，江妍心里就像打鼓一样。
江妍迅速地把目光移开，有些不自在地说：“我身体硬朗的很，没事的。不过，你怎么会有大白兔奶糖？”
温清川神态自若：“哦，今天出门顺手拿的。你没事就好，先起来吧，蹲着不好。”
他并没有上手扶江妍，而是转身小跑叫来了她的朋友来扶她回教室。
那是江妍第一次感受到心动，而这份心动，至今已持续了6年。
自此，山川都随意，云海都消散，少年灌风的校服成了她青春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