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之旅就像一场仓促又短暂的梦。
回过神来时，期中考已经结束。
物理老师在上面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讲着重点，说这算是最简单的了，等以后学了综合起来出题了有你们好看的。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学物理。
至少宋晚晚内心是这样想的。
“好了好了，我也不多嘴了。你们自己订正吧。”
班级一个月换一次座位，校长女儿在月初作为插班生转来了这个重点班。
班主任为了提供一个良好的座位，硬是在教室最中央摆了单独一排。最前排抬抬手就能碰到黑板，最末位弯着腰偷偷吃早饭也不见得能被看到。
林佳瑶和宋晚晚还是同桌，两个人一起挪到了靠窗的位置。
由于太狭小，林佳瑶总是侧着身子坐，这时候托着脸偷偷回头瞟林晓的试卷。
宋晚晚看着自己算了两张草稿纸也想不出的答案，忍不住一起回头看看。
林晓正在抬头喝水，一时间有些愣神，小声打趣道，“宋晚晚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有这种像个活人一样的感觉啊。”
“什么活人不活人的，会不会说话呢？”林佳瑶板着脸，手下偷偷把试卷拉了过来，“作为补偿，借我们看看啊。”
“拿去拿去。”
“我去，满分！咱俩都信姓林，为啥差距这么大啊？”
张俞涛刚刚睡醒，赶上这大好的聊天时光，撑着头连忙加入，“你也不看看咱哥是年级第一诶！咱晚晚考多少啊？”
“六十四。”
“厉害！物理考这点都能稳稳年级前十。”他一副老教师的模样，指指点点，“咱瑶姐呢？别比我还低吧？”
林佳瑶翻了个白眼，“我四十六，你多少？”
“诶，刚好比你高一分！”
连着上了两节物理课，阳光顺着轨迹滑行，从窗侧散开。
空调老旧，去年夏天为了中和温度，常常只开悬在顶上的风扇，两边窗户得了个“赤道”的称呼。
而在这样一个带着些寒冷的秋末，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暖意。
烧在脸庞，瞳孔带上流淌的笑意。
宋晚晚捂着脸，忍不住笑倒在桌上。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谢柠早早已经等在后门口，甩着饭卡挥起手来，“这里！”
下课铃的余韵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她们从五楼一层层慢慢走下去，远远可以看见有学生跑得飞快，或许是为了买到限量的鸡米花。
青春时代里好像永远有这样的日子，洗头和吃饭二选一的中午，三三两两搭伴前行，又或者躲去底楼偷偷给家长打电话。
蓝白校服就像不停流淌的潮水，推着这些零散日子走得再快一点，快到一眨眼就开始怀念。
“看吧了，今天窗口卖你最爱吃的酱鸭炖土豆。”两人端着饭盘，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座位。
“我超爱吃这个。”宋晚晚笑眯眯的，“喝不喝水，我去买瓶饮料。”
谢柠连连挥手，一脸严肃，“我在减肥，宋晚晚小姐，你不能这样诱惑我。”
人声嘈杂，需要很用心地听才能听见。
“坐那儿？”陆林桥侧身问了句，“快点下决定，这个位置一会就要没了。”
刘泽然单手端着饭盘，挑挑眉，一脸不屑，“坐就坐！我还会怕？”
同样一片区域，隔着一连串桌椅的两个过道。
宋晚晚握着饭卡低头走过。
而他，装作是不经意，仿佛只是要确定空余的座位般顺势看去。
喧闹声响如同潮水般浮动，漫过整片胸口。
心跳缓慢，沉重。
“顾嘉，这边有人吗？”
“没人没人，你俩坐！”
陆林桥抬了抬眼镜问，“周扬呢？没跟你们坐一起？”
不锈钢盘被放在桌上碰出轻轻一声。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才恢复正常。
刘泽然回过神来，顺着旁人视线看去。
“那傻子说找不到心怡的座位，搁那儿跟老师坐一桌呢。周扬是不是受了什么特别大的刺激，他有时候说什么天灾要来了？”
“诶，不是，是说什么犯了天条！”
“对对对，就是这个。”顾嘉环顾四周，悄悄说，“我们怀疑是不是他后妈封建迷信，把他给带偏了。运动会去报个什么志愿者，说抵债。算算时间可不就再婚完这几年的事嘛。”
“这话说的，陈兆不正常的很嘛。”顾嘉连忙咽下自己嘴里那口饭，又突然惊醒，“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可不认识陈兆。”
刘泽然挑了挑土豆丝，筷子抵着餐盘，他缓声道，“说说也没事。”
人流已经散去的窗口。
宋晚晚还没靠近就遇见了陈兆，他双手各拿了一瓶酸奶，先是一愣，才笑出来。
“好巧，你也去买饮料吗？”
“对啊。”
陈兆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再正常一点，找的理由再真挚一点，“我买酸奶结果阿姨刷了两份的钱，要不要喝一瓶？我一个人喝不掉。”
说罢，他递上前，眼神认真，似乎这就是事实。
午后阳光，敏感分割，浑身都是毛绒绒的太阳。
宋晚晚伸手接过，才发觉甚至可以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笑着说，“那我就谢谢啦。下次你来便利店，我请你喝果汁。”
人潮不断涌动，挥挥手就是再见。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姜泽眼睛都快看直了，恨不得钻到他们两个面前，“我没看错吧？我是不是老眼昏花？”
江珉见他那副样子都知道是咋回事，懒懒散散地继续吃着饭，“省省心吧。”
蒋洲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经过思考后慎重地问，“她的名字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啊？你看我们几个都是两个字的名字，你妹妹也是两个字，陈兆继弟弟也是两个字。”
“两个字。”江珉笑眯眯的，“人家叫同学。”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知道啊，同学，不是同学吗？”
姜泽扬扬筷子恨不得打上去，见人来了好奇地问，“谁啊？你可别装傻，我看见你送酸奶给人家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嗯。”
姜泽都准备好继续讨价还价，扯点边角料来听听，这时候瞪大着瞳孔愣在原地。
“我喜欢她。”
陈兆撕开吸管外的塑料袋，缓缓插进酸奶里，发出轻轻的一声。
阳光滑过双眼，一切都温暖地流淌起来。
他笑着，很认真，很珍重道，“是很喜欢很喜欢。”
这是最普通，漫长的一天。
像织毛线里弯弯绕绕不停打下去的结，变成长长一条可以围住自己，可以在很多年后从柜子里摊开重新回忆。
尽管已经成为模糊不清的闪光，却依旧存在。
夜色突如其来。
宋晚晚背着试卷回到家里，食堂里拿着的酸奶还没喝完，晚自习林佳瑶又塞了她不少小饼干。
塑料袋在晃动间发出声响，像细小炸开的烟花，里面装着她在便利店买回来的小零食，准备着第二天带去学校分。
翻出钥匙推开门。
昏暗沙发上却模模糊糊有个人形。
宋晚晚简直吓傻了。
完蛋了，要是入室抢劫的话，她该说什么遗言？
脚步声却急匆匆追过来，“晚晚，是我，你爸爸。”
害怕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涌出，她把书包重重甩过去，“你干嘛啊，你吓死我了。”
宋仕铭是下午来的，发现门还没换锁，来了想在客厅眯一眯，没想到一觉睡到现在。这时候也有些愧疚，低声下气，“爸爸的问题，爸爸的问题。”
“你来干嘛啊？”她眼泪掉得干脆，带着埋怨，“离婚都几年了，你第一次来看我就算了，还想吓死我。”
宋仕铭揽着她往里头走，好声好气哄着，“这不是爸爸现在稳定了，想问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生活。爸爸前段时间找了个邓阿姨，性格温和，没有孩子。爸爸也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我们就你一个，也好照顾你。”
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住了好几年的别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小时候怕黑，晚上抱着小熊朝爸爸妈妈卧室飞奔，赖在一张床上不肯走。
这个家原来已经支离破碎。
宋晚晚轻轻挣开，疲惫从心底涌来，“我不愿意，我一个人生活就很好。”
“非想对我好的话，那请给我一些钱。”
没有晚风。
整间屋子安静得可怕。
她突然想起曾经在学校图书馆看到过的杂志。
恨是更长久的爱。
因为抓不住，所以想要恨些什么。
在他们古怪的爱意里，自己变成了那个牺牲品。
在每每终于好转些的生活里，他们带来如出一撤的坏消息。
她突然才发现，时至今日，自己已经很难再恨这对夫妻了。
“别这样呀，晚晚。爸爸当然是爱你的。”
站在原地，宋晚晚沉默着，说，“那我问你，我的生日是几号？”
“爸爸，爸爸想想……我记得是五月对吧？”
她扯开唇，浅浅地笑，“是你们离婚的那一天。”
回过神来时，期中考已经结束。
物理老师在上面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讲着重点，说这算是最简单的了，等以后学了综合起来出题了有你们好看的。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学物理。
至少宋晚晚内心是这样想的。
“好了好了，我也不多嘴了。你们自己订正吧。”
班级一个月换一次座位，校长女儿在月初作为插班生转来了这个重点班。
班主任为了提供一个良好的座位，硬是在教室最中央摆了单独一排。最前排抬抬手就能碰到黑板，最末位弯着腰偷偷吃早饭也不见得能被看到。
林佳瑶和宋晚晚还是同桌，两个人一起挪到了靠窗的位置。
由于太狭小，林佳瑶总是侧着身子坐，这时候托着脸偷偷回头瞟林晓的试卷。
宋晚晚看着自己算了两张草稿纸也想不出的答案，忍不住一起回头看看。
林晓正在抬头喝水，一时间有些愣神，小声打趣道，“宋晚晚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有这种像个活人一样的感觉啊。”
“什么活人不活人的，会不会说话呢？”林佳瑶板着脸，手下偷偷把试卷拉了过来，“作为补偿，借我们看看啊。”
“拿去拿去。”
“我去，满分！咱俩都信姓林，为啥差距这么大啊？”
张俞涛刚刚睡醒，赶上这大好的聊天时光，撑着头连忙加入，“你也不看看咱哥是年级第一诶！咱晚晚考多少啊？”
“六十四。”
“厉害！物理考这点都能稳稳年级前十。”他一副老教师的模样，指指点点，“咱瑶姐呢？别比我还低吧？”
林佳瑶翻了个白眼，“我四十六，你多少？”
“诶，刚好比你高一分！”
连着上了两节物理课，阳光顺着轨迹滑行，从窗侧散开。
空调老旧，去年夏天为了中和温度，常常只开悬在顶上的风扇，两边窗户得了个“赤道”的称呼。
而在这样一个带着些寒冷的秋末，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暖意。
烧在脸庞，瞳孔带上流淌的笑意。
宋晚晚捂着脸，忍不住笑倒在桌上。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谢柠早早已经等在后门口，甩着饭卡挥起手来，“这里！”
下课铃的余韵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她们从五楼一层层慢慢走下去，远远可以看见有学生跑得飞快，或许是为了买到限量的鸡米花。
青春时代里好像永远有这样的日子，洗头和吃饭二选一的中午，三三两两搭伴前行，又或者躲去底楼偷偷给家长打电话。
蓝白校服就像不停流淌的潮水，推着这些零散日子走得再快一点，快到一眨眼就开始怀念。
“看吧了，今天窗口卖你最爱吃的酱鸭炖土豆。”两人端着饭盘，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座位。
“我超爱吃这个。”宋晚晚笑眯眯的，“喝不喝水，我去买瓶饮料。”
谢柠连连挥手，一脸严肃，“我在减肥，宋晚晚小姐，你不能这样诱惑我。”
人声嘈杂，需要很用心地听才能听见。
“坐那儿？”陆林桥侧身问了句，“快点下决定，这个位置一会就要没了。”
刘泽然单手端着饭盘，挑挑眉，一脸不屑，“坐就坐！我还会怕？”
同样一片区域，隔着一连串桌椅的两个过道。
宋晚晚握着饭卡低头走过。
而他，装作是不经意，仿佛只是要确定空余的座位般顺势看去。
喧闹声响如同潮水般浮动，漫过整片胸口。
心跳缓慢，沉重。
“顾嘉，这边有人吗？”
“没人没人，你俩坐！”
陆林桥抬了抬眼镜问，“周扬呢？没跟你们坐一起？”
不锈钢盘被放在桌上碰出轻轻一声。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才恢复正常。
刘泽然回过神来，顺着旁人视线看去。
“那傻子说找不到心怡的座位，搁那儿跟老师坐一桌呢。周扬是不是受了什么特别大的刺激，他有时候说什么天灾要来了？”
“诶，不是，是说什么犯了天条！”
“对对对，就是这个。”顾嘉环顾四周，悄悄说，“我们怀疑是不是他后妈封建迷信，把他给带偏了。运动会去报个什么志愿者，说抵债。算算时间可不就再婚完这几年的事嘛。”
“这话说的，陈兆不正常的很嘛。”顾嘉连忙咽下自己嘴里那口饭，又突然惊醒，“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可不认识陈兆。”
刘泽然挑了挑土豆丝，筷子抵着餐盘，他缓声道，“说说也没事。”
人流已经散去的窗口。
宋晚晚还没靠近就遇见了陈兆，他双手各拿了一瓶酸奶，先是一愣，才笑出来。
“好巧，你也去买饮料吗？”
“对啊。”
陈兆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再正常一点，找的理由再真挚一点，“我买酸奶结果阿姨刷了两份的钱，要不要喝一瓶？我一个人喝不掉。”
说罢，他递上前，眼神认真，似乎这就是事实。
午后阳光，敏感分割，浑身都是毛绒绒的太阳。
宋晚晚伸手接过，才发觉甚至可以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笑着说，“那我就谢谢啦。下次你来便利店，我请你喝果汁。”
人潮不断涌动，挥挥手就是再见。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姜泽眼睛都快看直了，恨不得钻到他们两个面前，“我没看错吧？我是不是老眼昏花？”
江珉见他那副样子都知道是咋回事，懒懒散散地继续吃着饭，“省省心吧。”
蒋洲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经过思考后慎重地问，“她的名字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啊？你看我们几个都是两个字的名字，你妹妹也是两个字，陈兆继弟弟也是两个字。”
“两个字。”江珉笑眯眯的，“人家叫同学。”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知道啊，同学，不是同学吗？”
姜泽扬扬筷子恨不得打上去，见人来了好奇地问，“谁啊？你可别装傻，我看见你送酸奶给人家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嗯。”
姜泽都准备好继续讨价还价，扯点边角料来听听，这时候瞪大着瞳孔愣在原地。
“我喜欢她。”
陈兆撕开吸管外的塑料袋，缓缓插进酸奶里，发出轻轻的一声。
阳光滑过双眼，一切都温暖地流淌起来。
他笑着，很认真，很珍重道，“是很喜欢很喜欢。”
这是最普通，漫长的一天。
像织毛线里弯弯绕绕不停打下去的结，变成长长一条可以围住自己，可以在很多年后从柜子里摊开重新回忆。
尽管已经成为模糊不清的闪光，却依旧存在。
夜色突如其来。
宋晚晚背着试卷回到家里，食堂里拿着的酸奶还没喝完，晚自习林佳瑶又塞了她不少小饼干。
塑料袋在晃动间发出声响，像细小炸开的烟花，里面装着她在便利店买回来的小零食，准备着第二天带去学校分。
翻出钥匙推开门。
昏暗沙发上却模模糊糊有个人形。
宋晚晚简直吓傻了。
完蛋了，要是入室抢劫的话，她该说什么遗言？
脚步声却急匆匆追过来，“晚晚，是我，你爸爸。”
害怕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涌出，她把书包重重甩过去，“你干嘛啊，你吓死我了。”
宋仕铭是下午来的，发现门还没换锁，来了想在客厅眯一眯，没想到一觉睡到现在。这时候也有些愧疚，低声下气，“爸爸的问题，爸爸的问题。”
“你来干嘛啊？”她眼泪掉得干脆，带着埋怨，“离婚都几年了，你第一次来看我就算了，还想吓死我。”
宋仕铭揽着她往里头走，好声好气哄着，“这不是爸爸现在稳定了，想问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生活。爸爸前段时间找了个邓阿姨，性格温和，没有孩子。爸爸也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我们就你一个，也好照顾你。”
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住了好几年的别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小时候怕黑，晚上抱着小熊朝爸爸妈妈卧室飞奔，赖在一张床上不肯走。
这个家原来已经支离破碎。
宋晚晚轻轻挣开，疲惫从心底涌来，“我不愿意，我一个人生活就很好。”
“非想对我好的话，那请给我一些钱。”
没有晚风。
整间屋子安静得可怕。
她突然想起曾经在学校图书馆看到过的杂志。
恨是更长久的爱。
因为抓不住，所以想要恨些什么。
在他们古怪的爱意里，自己变成了那个牺牲品。
在每每终于好转些的生活里，他们带来如出一撤的坏消息。
她突然才发现，时至今日，自己已经很难再恨这对夫妻了。
“别这样呀，晚晚。爸爸当然是爱你的。”
站在原地，宋晚晚沉默着，说，“那我问你，我的生日是几号？”
“爸爸，爸爸想想……我记得是五月对吧？”
她扯开唇，浅浅地笑，“是你们离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