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能去哪里,转来转去居然又到了生日那天路过的公园,门口摆着长椅。

    只不过刚刚坐下,装着水果的塑料袋就晃在眼前。翠绿色猕猴桃被蒙上一层又一层素白的保护罩,她愣着抬起头,对上陈兆笑着的一双眼。

    “要不要尝尝,水果店说超甜的猕猴桃。”

    她想要笑着脸摇摇头。

    可惜没有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露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算了,上次吃到的太难吃了,这次我就算了。”

    像是要找一个无比充分的拒绝,她又摇摇头说道,“我还是算了。”

    “对了。”她刻意扯开话题,指指脸上,“记得买个碘酒消消毒。”

    陈兆静静地看着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小袋纸,塞进她手心里,苦涩的心跳声响在耳边,“难过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出来说不定好受点。”

    宋晚晚后知后觉背着手擦了擦脸,原来是眼泪掉下来了。

    她想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忽然间又觉得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最后还是简略地开玩笑般问,“你猜他们为什么会欺负我?”

    微雪不断飘落。

    这样一个坏天气,他们谁都没带伞。

    或许是突然来临的云团,逃过天气预报,成为那最后偶然出现的百分之一。

    陈兆看着她,只感到自己一颗心被揪成一团般,“因为刘泽然?”

    “不。”

    有雪落在眼睫,发痒。

    她又开始怀疑脸上的其实不是泪水,只是融化的残雪罢了。

    宋晚晚转过头,笑得很轻,“因为我没钱。”

    “你说如果我家有权有势,如果我妈妈在那时候可以站出来保护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说得很平淡,好似把这样不甘都放下了,“可是我家不是没钱,只是李静楠不愿意给我。”

    “其实没什么的,有时候觉得自己以前那么多事情也过来了,没什么需要再伤心的了。”

    “吵架的时候她总说我顺风顺水。”

    “你看,今天连许清柔都帮我说话,她还在指责我。”

    就像下定了一个决心。

    很荒谬。

    她轻声说,“我想去把我的小狗要回来。”

    “我陪你去。”陈兆手快要攥成了拳,塑料袋撞出清脆声响,“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什么时候,回家变成了会让人不放心的事情。

    宋晚晚非常用力地拍了三下门。

    又是重重三下。

    才终于有人来开门。

    李灿绒看见她和她身后的人,翻了个白眼就想关上,没想到宋晚晚直接狠狠推开了她。

    “我靠。”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一脸震惊,“你他妈有病吧。”

    客厅里一派和气融融的模样。

    李鸣侨坐在沙发上,捏着冰袋捂在脸庞,周围人围着他转,这时候也都转过眼来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场闹剧。

    宋晚晚站在原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陈兆站在她身后,心知这样的家里事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瞎掺合,只是抿直了唇尽量多给一点安全感。

    “你干嘛?”

    “好了别闹了。”李静楠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头,像是不愿再面对,沉声道,“你把狗给她,就这样算了。”

    却没想到,李鸣侨眼神回避着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谁都不是傻子。

    宋晚晚还记得当时是为什么,为了什么买的这只小狗。

    初二那年动了手术。

    那是离婚后宋仕铭第一次来看她,坐在病床旁陪护。

    她夜晚痛的睡不着,支了个手机在看综艺,看的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好多厨师不停地做一道又一道的菜。

    或许看了很久,看到护士中途进来查了一次房,看到她爸爸轻声问她,“晚晚,你怎么哭了?”

    她用手背抹掉眼泪,含糊不清答,“因为我太痛了。”

    一路被送来医院,妈妈这样的存在好像出现了很久,冷着一张脸怀疑疾病的真实性。

    预先住了几天院,做了几场彩超,她都想问问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生这样一场无法有确凿证据的病。

    为什么要在李静楠沉声说,“要是被我发现你是装的,我要你好看”这种话的时候,捂着脸只能沉默地笑。

    术后醒来,只有周扬。

    她的思路却飘向十万八千里。

    怎么样,我真的不是装的。

    怎么样,你的女儿好像真的病了。

    模模糊糊的话又从耳边传来。

    宋晚晚看着床边人的模样,最终用尽力气,也只能说出那一句,“我也是。”

    我也是这样,怪自己。

    恨自己。

    似乎是为了弥补,出院后在家休养的时间里,宋仕铭送了只小白狗来。

    那么小,那么可爱,会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伸出舌头笑。

    她最疲惫的那个夜晚,还没拆线就发炎的伤口,想走回卧室去却半途摔倒。

    缠绵的雨丝就落在脸颊到地板那一段狭小的距离,整栋漆黑的房屋,卧室里半遮住的灯光距她却依旧一步之遥。

    黑暗里,小狗轻轻的脚步声一路响来。

    宋晚晚没有动,她脑子里都是些胡思乱想,想着难道你也要这样离我而去吗?

    指尖却骤然感到一股湿润。

    迷迷茫茫地抬起脸,是小宝在轻轻舔她的指尖,毛茸茸的触感是那样近。

    她浑身都有些颤抖,世界甚至开始颠三倒四,“我的狗呢!”

    李鸣侨支支吾吾地,“畜生又不听话,你这是为了狗要跟我们生气吗。”

    宋晚晚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如此大的脾气,“你把我的小狗还回来啊!”

    “你不是说只要我听话,高考完就把年糕还给我吗?你不是说你弟弟会好好养吗?”

    “你为了一只狗,就要跟我们这个家庭决裂吗?你有必要吗?”李静楠站起身来,冷声道,“以前我和你看那什么电影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里面的主角为了只狗闹成这样是神经病,你现在也要变成那种人吗?那只是一条狗,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把我当你的女儿吗?你的弟弟,你的侄女,甚至你弟妹……”

    泪水不断流淌。

    她甚至很轻贱自己地笑了出来,“谁不比我重要啊?”

    李静楠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只不过还没轮到巴掌落下去,宋晚晚紧紧握住那只手,目光不断对视着,逼出泪水,她最终狠狠甩开。

    李静楠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她颇为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这样的举动无疑催化了压在心中的怒火。

    等陈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阻拦在两人中间,尖锐的指甲不断划过裸露的肌肤,留下鲜红印记。

    他微微皱着眉,双手向后护住宋晚晚。

    对面几人同样吓了一大跳的样子,李灿绒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到这个程度,李鸣侨几乎是恳求着上前阻拦。

    而这一屋的鸡飞狗跳在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后,彻底冻结。

    陈兆被重重力度连带着侧过头。

    半边脸发热发烫,疼痛混着麻木变成苦涩的味道。

    他指尖下意识摩挲到嘴角,指腹揉掉渗出的丝丝血迹。

    居然也会庆幸。

    幸好是自己,而不是她。

    温热触感摸上他的手腕,条条缕缕缠绵着紧紧反握住。

    陈兆浑身一僵,视线不自知地看过去。

    宋晚晚拉起他的手腕,深吸一口气,“你这样的神经我没话好说。”

    离开从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只是她第一次走得这样干脆利落。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便利店。

    李玲正在值班,看见她来时笑眯眯的,看见满脸泪痕时却又一愣。

    宋晚晚有些疲惫,笑都笑不出来,打开冰柜门,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才说,“想喝什么,我请你。”

    离得近,狭小过道凑在一起,呼吸好像就落在上方。

    她忍住酸涩,很轻很轻说了声,“对不起。”

    不敢抬头。

    “这个时候,是不是一个拥抱比较好。”陈兆问得很轻,担心的情绪却像纤细的蚕丝,把两个人的心都捆到一起。

    在眼前人泪水落下的第一刻。

    陈兆轻轻地,绅士地,只有模样的一个拥抱。

    不敢太用力,不敢太近,滚烫的泪水却还是顺着校服一路滚落,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窗外落日西沉,灿烂的一片光辉。

    冷气不断漫延,拥抱让那些失温的肌肤逐渐回暖,让颤抖不已的人再偷偷摸摸泄出心里的一些委屈。

    我们都不要再做胆小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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