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许久,等凌华回到家中,已经是戌时。

    凌华整理了今日进山的收获,将野蕈子洗净,摊在簸箕上晾干;把两只野兔关进笼子,喂了几把草。

    凌华烧水洗澡,用剩下的水将衣服洗干净,随后将野蕈子腊肉白米简单煮了一锅粥,吃完后收拾妥当,回了卧房。

    凌华躺在床上,想着自己那二十一两又三百多文的存款,想着今天遇到的麻烦事,一声长叹,翻身掩被睡去。

    第二日逢三,油林镇赶集。凌华起得比昨日还要早,寅时便收拾妥当出了门。

    路上自是遇到了邢水村村民,众人结伴而行,在村口邢水河上的桥边等车。

    凌华正等得打瞌睡,一个身影悄咪咪靠了过来。

    “凌丫头,今天你拿了哪些货去卖?”

    凌华睁眼一瞧,是老熟人。她也不藏私,直接揭开背篓给来人看。

    “哟,就是些野蕈子嘛,跟俺们也没啥不一样。你这蕈子还选得不好,这么小,伞都没开,卖不上称哩。”说着还想上手翻捡。

    凌华伸手挡住,把背篓遮好,脸上仍是笑眯眯的。

    “王大娘说的是,我是个没见识的,比不得你见多识广。”

    王大娘脸上有些挂不住,张口就要说话。

    这时陶大娘走了过来,嘲笑道:“王婆子,你眼皮子还敢再浅点不,小娃儿的买卖也馋。有本事,你也把山货卖到百味楼里去啊,看人家收不收你的东西!”

    “你!”王大娘眯眯眼一瞪,却见周遭的村民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冲着二人翻了个白眼后,走到一边去。

    凌华拉了拉陶大娘道:“大娘何苦为了我得罪她。”

    “俺就看不惯她,打量谁不知道似的,自打去年你拒了黑狗子的亲事,这货就事事与你作对。现在还打起你生意的主意来了,多大张老脸包不住那副脏肚肠,个老货!”

    王大娘的儿子何黑狗游手好闲,是附近有名的村痞无赖。去年何黑狗想娶凌华,欺辱凌华在邢水村孤身一人,使了不少腌臜手段威逼。后来里正出面,何黑狗才在明面上消停了些。

    凌华想到一事,问陶大娘道:“大娘,陶大哥什么时候休沐,我有点事找他。”

    陶大娘寡居多年,无子无女,只一个娘家侄儿陶周分外孝顺,常常来邢水村看望姑母。这陶周也是出息,在江滩镇衙门里做捕头,休沐时才会回油林镇家中。

    陶大娘双眼一亮,她早知自家侄儿心思,听得凌华问起可不得尽力撮合。

    “哪里要你专门去找他,俺让他来村里一趟!”

    “那太麻烦陶大哥了,反正我也要……”

    “不麻烦不麻烦,小伙子年轻力壮的,多走几步路咋的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今天去镇上忙你的事,俺让他来找你。”

    凌华还想再说,牛车却到了,一行人上车赶往油林镇,自是按下不提。

    ***

    油林镇辖于渝州永江府余县,距京城不过百余里,兼之水路发达,商贸甚荣,因而相当繁华。镇上最大的酒楼是百味楼,楼中美食颇受食客追捧,其中一道“涮山鲜”最为闻名,据说承恩侯也赞其味美。

    凌华到了百味楼后门,伙计将她接引进去,在后院小罩房坐了片刻,江管事就匆匆走了进来。

    “哎哟,凌丫头,你可算来了。”

    凌华笑着寒暄两句,将带来的山货交由江管事检查。野蕈子按种类分开用松针包裹,都是中等个头大小,每株都用竹篾清理得干干净净;另还有些晒干的干货,干净整洁,无一丝异味尘土。

    江管事点点头道:“还是你省心,每回供的货都好,不像别的山姑,拿来的蕈子大小不一,还净是挑着开伞的采。这蕈子一旦长开了,鲜味失了大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凌华打工魂觉醒,恭维道:“全靠东家赏口饭吃,银钱向来结得爽利,我办事自然尽心。”

    江管事笑骂道:“知道了,断不会亏待了你!你去找老金结账。你这蕈子送得可真及时,楼里来了贵人点名要吃‘涮山鲜’,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说罢江管事便急急去了后厨。

    伙计领着凌华去了酒楼前台。

    今日百味楼一楼格外热闹,前台金账房忙得头晕眼花。凌华见结账的人络绎不绝,反正也不急,就端着一碟炒花生米在一旁等着。

    “金叔,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金账房的算盘都被打得冒火了,没好气道:“整个二楼被包了,人自然都挤到一楼来了。”

    “哎,你这儿少算了两文。”凌华指出一处错漏,又塞了颗花生米进嘴里,“什么贵客牌面这么大,江管事也是紧张得不行。”

    “京城来的,自然得罪不得。凌丫头你来帮我对对账,老头子眼睛都要瞎了。”

    凌华:……我就不该多这个嘴。

    江管事领着人下楼的时候,还在不住陪着小心,“张公子,今日实在是怠慢了,您下回来小店务必精心准备。”

    “上菜确实慢了些,口味吧,也还行,就是吃个新鲜。要说精巧嘛,还是不如京城的顺味斋。”张正德手里的折扇摇了摇,“都怪徐华这厮,把‘涮山鲜’吹得神乎其神的,我还以为多好吃。”

    江管事擦了擦汗,讪讪不敢开腔。

    张正德走到一楼大堂,不经意往前方一瞅,指着凌华噗嗤笑道:“你们这儿真有意思,怎么还允许女人做账的,也不怕做生意折本?”

    大堂为之一静,凌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正摇着折扇看着自己。嚯,这可是二月的天,好一个耍帅的装逼犯。

    凌华行了个拱手礼,说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楼里的伙计,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哦?你还会算账?”

    “自然是不懂得,账房先生忙不过来,我恰好略识得几个字,帮着对对账罢了。”

    “你还识字?了不得,偏僻小地的村姑读过书,说话还有条有理的。”张正德来了兴致,用折扇点了点凌华,“你说说,这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凌华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村你个大头鬼啊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公子不妨去吴县逛逛。吴县素以奇山峻石闻名,境内更有一尊石佛,高约数十丈,宏伟秀丽,十分壮观。”

    张正德点头道:“不错,赏。”

    凌华上前接过小厮递来的银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张正德一行人在江管事的领路下,出门驾马离开了。

    凌华回来继续对账,金账房同她说道:“吴县不是前两年地动的时候遭灾最惨吗,被乱石全给埋了,那石佛也塌了。”

    凌华诧异道:“有这事?没听说啊。”

    金账房挠挠头,凌丫头住在村里,没听过外县的事倒也正常。

    江管事送完人回来,对凌华道:“凌丫头,今天多亏了你,贵人方才走的时候可高兴哩。老金,给凌丫头多结一分银子。”

    凌华笑眯眯道:“多谢江管事!”

    凌华同金账房结了今天的账,背着背篓转身出了百味楼。

    按照惯例,凌华出来后就去了药铺。

    药铺伙计招呼道:“凌姑娘还是买伤药?”

    “嗯,还是那几样。”凌华点点头,“这回给我多包点,最近进山频繁,得多备些。”

    “好嘞!”

    趁着伙计包药,凌华在一旁状似不经意说道:“最近天越来越热了。”

    “可不是,这气候燥性,掌柜的说今年夏天怕是难熬,让多进点干菊花干忍冬哩。”

    “谁说不是呢,我眼睛就难受得紧,再给我开点清热散毒的成方,回去熬来吃。”

    伙计抬头见凌华的眼睛有些泛红,看着倒不像有大症候的模样,不过送上门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忙道:“哟,眼睛的事可马虎不得,再添两幅敷料吧?”

    凌华笑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背着半篓子药出了药铺,已经未时,凌华找了家人多的小铺子,点了碗馄饨。馄饨皮薄馅大,凌华不一会儿就吃完一大碗,走的时候还打包了隔壁摊位一笼包子。

    凌华出城前绕了远路,走了衙门前的街道,路过告示处时状似随意看了眼。

    告示处与平日里无异,没有通缉、戒严的宣告,再加上进城时也没见有官兵搜查,凌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松。她脚步轻快,向城门口走去,未料前方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啧,凌大丫,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凌华皱紧了眉,来人竟然是王大娘的儿子何黑狗。

    何黑狗见凌华不说话,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大那回是怎么回事,老子就是被你算计了,你个小娘皮!”

    半年前,何黑狗与人发生争执,撕扯间不小心把路过的刘大的头打破了。刘大是村里正刘伯的儿子,刘伯气愤非常,扬言要把何黑狗送官。后来在王大娘的掩护下,何黑狗逃到外地去躲祸。自此凌华过了半年安生日子。

    凌华眼风也不扫他一下,面无表情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越过他径直离去。

    何黑狗盯着凌华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转头吐了一口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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