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凌华是被冻醒的。

    白日里劳累了一整天,凌华晚上是沾床就睡。此刻醒来,她才发现外面狂风暴雨,伴随着雷鸣电闪。

    二月末的天,不过将将摆脱了寒气,这大雨一下,瞬间冷得不行。

    凌华去柜子里抱了床棉被出来,她突然想到还在山上的明恪。

    “山里应该挺冷的。”凌华将自己紧紧裹在两床被子里,“可我现在又累又困,我也不想上山啊。”

    凌华换了个姿势,安慰自己道:“山洞里有火堆呢,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点冷都受不住。我看他身材……身体挺好的……”

    在瓢泼的落雨声中,凌华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似睡着了。

    倏忽一道雷炸响,床榻上的凌华腾得一下坐起,手不解气般捶向被面。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烂好人吧你!”

    ***

    明恪夜间被雷声吵醒,外面好像是下雨了。他想起身,却浑身酸痛,使不上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烧得这样厉害?”

    “凌华?”明恪没有听到回应,或许是自己的幻觉吧,他继续昏睡了过去。

    然后明恪被冰冷的雨水唤醒,本该让人感觉刺冷的温度,却让他浑浊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明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梦到父母兄长和京城里那熟悉的一切,他梦到了凌华。

    “……我真的亏大了,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山上捞你……啊,呸,什么玩意儿跑我嘴里……”

    “你说你长得那么帅,身材那么好,怎么那么外强中干,一点点冷都受不住……啊,不会烧坏脑子吧,我沉没成本已经够大了,你得给我争气啊……”

    “哎,明恪你以后脱险了,可得记得我的大恩大德。你家挺有钱吧,我救了你的命,忙前忙后地做这么多事,赏座宅子不过分吧。要是能帮我搞定户籍,那就更好了……”

    明恪心想,她真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在梦里说的也是我听不懂的话。

    ……

    明恪睁开双眼,眼前还是蒙着布条,身下睡的却不是山洞里的干草。他一下坐起身,发现身上居然搭着棉被,随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让他放松下来。

    那双手摸上了额头,接着轻快道:“可算退烧了。”

    原来昨晚不是梦,明恪低下头,问道:“这是你家吗?”

    凌华并没有注意到明恪的情绪,她刚从镇上回来,把买的东西放到床上道:“你烧得太厉害,不得已只能把你带回来。你原先的衣服太显眼,我给你重新买了两套,都是浆洗好了的,你快穿上。”

    明恪“嗯”了声,他早注意到外衣已被脱下,现在穿的是贴身的里衣。他抬头向凌华道:“我看不见,你帮我穿吧。”

    凌华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但又看他神色坦荡,疑心是自己想多了。她把衣服给明恪穿上,就出门生火做饭去了。

    凌华的家在邢水村最里侧,她独居在一处山坳,离她最近的村民也在数百米开外。院子里不过三间泥屋并一间茅屋,正向居中的是堂屋,因平日里少有人来串门,凌华便放了张桌子在这里,吃饭做规划都在此处;西侧是灶房,里面就是柴火土灶和一些锅碗食材;东厕是睡觉的卧房,原本只有一张床,明恪来了后凌华又用废旧的桌椅搭了张临时的床;挨着卧房下方是一间茅草屋,算是简易版厕所。

    院墙是黄泥夯成的,半人高,墙头插满了尖利的碎瓦。院内一角有一颗歪脖子树,凌华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树旁边是一口井,生活用水都能从中汲取,不用像其他村民要去邢水河担水吃。

    水井在乡野可是极便利的,当初灾后分房,凌华当掉了所有的头饰,才贿赂来这处院子。

    明恪下了床,摸索着出了房门,闻着味道,沿着廊下慢慢踱到了灶房门口。

    凌华在现代当白领的时候从没做过饭,来到大吴迫于生计才开始下厨,厨艺委实算不得好。凌华简单煮了个腊肉粥,还有碟镇上买回来的卤味,几个没吃完的肉包子。考虑到病人需要摄入维生素,凌华勉强炒了盘素炒。

    等凌华忙完回头,就见明恪站在门口。

    “你来干嘛,去堂屋坐着,饭一会儿就好。”

    “好。”但是明恪没有动,他听着凌华手忙脚乱的动静,灶房里充满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缓缓露出一个笑,转身回了堂屋。

    凌华把饭菜端到桌上,明恪已经端正地坐在桌边。凌华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像幼儿园等开饭的童鞋。

    “你好乖啊。”

    明恪没说话,默默把碗筷递给凌华。

    凌华感觉不对,这小帅哥明明很容易害羞的,稍稍一逗就脸红得不行,现在却好像变了个人。凌华灵光一闪,难道……

    “脑子烧坏了?”凌华拽住明恪的胳膊,“还记得你叫什么不?你爸是谁?你妈是谁?家住哪里?等等等等,别跟我说这些,我不能知道这些……”

    凌华说着转起了圈,“我叫什么?你……”

    “你叫凌华。我现下清明得很,脑子没问题。”明恪打断凌华的话,“家住京城,父亲乃当……”

    “停!停!停!”凌华大叫道,“别告诉我你的身份!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明恪抿紧了嘴,他听到凌华这么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

    “好啦,吃饭吃饭。”凌华给明恪乘好粥,夹了菜放进他碗里,“留记号的事再等等。油林镇我去看过了,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让子弹再飞会儿吧。反正你的伤也没好,不用那么急。”

    明恪自无不可,他觉得现下也不是离开的好时机,至少……至少要把眼伤养好吧……

    二人吃完了饭,明恪主动去洗碗。在明恪打碎第二个碗后,凌华龇牙咧嘴地把他赶回屋子,自己洗干净了锅碗。

    凌华将废水端出灶房,浇在歪脖子树下。

    “大丫,姑姑说你找我有事?”

    凌华转头,来人立在院墙外,中等身高,身材壮硕,脸庞黝黑,正是陶大娘的侄儿陶周。

    “陶大哥,这么快就休沐了?真不好意思,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今天本不是陶周的休沐日,他听了陶大娘的传信说凌华找他,特意和同僚调休,抽空来一趟邢水村。

    “正好有空,来看姑姑,顺路而已。”

    凌华放下水盆,回头见正房门窗都关着,于是对陶周说道:“我们去外头聊,院子里全是水,乱糟糟的。”

    明恪在屋内隐约听到人声,他走到窗旁,明知道看不清,还是循着声音望去。

    好像是一个年轻男子,是凌华的熟识,来找凌华有什么事吗?他为什么要对凌华笑?哪有人见面就笑的。

    凌华自然不知道明恪的腹诽,她找陶周确有正事。

    “陶大哥,我表哥前两天联系上我,原来我还有亲人在世。也不知现在户籍路引查得严不严,他急着从外县赶过来,怕是来不及置办好文书。”

    陶周一怔,他没想到凌华还有亲人,不由问道:“此人真是你表哥吗?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孤身一人,怕你被不轨之徒骗了。”

    凌华尴尬地笑笑,都怪她当初为了办户籍方便,刘伯问到她来历时,推说自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真是我表哥,小时常玩在一处的。两年前我就是想去投奔姨母的,后来地动那么厉害,我以为姨母一家都遭遇不幸呢,没想到表哥还活着。”

    凌华这样说,陶周也不好再怀疑,说道:“你表哥来得不凑巧,最近镇上查外来人口查得很严。还是把路引办好了再来,要是被误抓就不好了。”

    “我表哥就是隔壁平县的,也不远,就这么近也不行?”

    陶周面露难色,这事本属机密,但他待凌华与旁人不同,咬咬牙道:“我只告诉你一人,千万别说出去。若是平县那边,那更是不行。上头下了命令,让暗地里排查平余两县往来人员,特别是相貌俊朗的少年郎,一旦发现,即刻上报。”

    陶周说着面露狐疑道:“你表哥多大年纪?”

    凌华摆摆手道:“表哥他有眼疾,且幼年受过伤,面容丑陋。”

    陶周松口气,“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以身犯险。你表哥虽不是上头要找的人,但现下衙门里的人立功心切,难免有殃及无辜的时候,若是错拿了你表哥倒是不美。”

    凌华心中已有数,面上做出感激状,又接着道:“县镇都这般严防死守,咱们乡里却没什么动静。”

    陶周叹口气道:“哪里是没有动静呢,只你们不知道罢了。早两日京城来人组织衙门里人手,竟说要搜山!尖峰山何等辽阔,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这样兴师动众。”

    凌华吃了一惊,“搜山?咱们邢水村就在山脚下,却是一点没听闻。”

    “最后还是没成行。人手都集结好了,岂料京城里又来了一波人,两边扯了一阵,也不知商量个什么章程,反正就是不了了之。”

    “好大的阵仗,真是神仙打架,池鱼遭殃了。”凌华安慰道,“不过好歹少了一桩事,这时候难免做多错多。”

    陶周点点头道:“你说的是。你最近也少出村子,等风头过了再说。我还得给我姑说说这事。”

    “哎,陶大哥你等等。”凌华跑进院子,把昨天硝制好的兔皮拿出来,“这兔皮你拿去做个围脖,冬日里上值就暖和了。”

    陶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红起来更显黢黑,他推拒着不要。

    凌华把兔皮硬塞到他怀里,“咱俩客气什么,以后麻烦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陶周不知想到什么,嘿嘿傻笑,应承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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