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休整了不到一天，刚刑满释放的高三的学生又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回监狱服刑了，个个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比前几天在学校看起来还憔悴，像是回家一趟反被吸干了精气。
毕竟是实行周考的第一天，合念担心班里几个不安分的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七班的教室看看。
结果周考还没开始教室里就一片哈欠连天，合念一看就知道回家熬了个大夜的人不在少数。当然，这个熬夜肯定不是为了学习。
看着底下一大片马上考试还昏昏欲睡的人，合念气不打一处来，像扛着机关枪扫射了好几个来回，给底下学生骂的狗血淋头，纯当给他们考前提神醒脑。
骂爽了的合念喝了口水，喊道“林郁，考完试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正在发试卷的林郁手里动作一顿，心道这个时候喊我肯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等考试结束，林郁收齐了试卷跟着合念去到办公室，合念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喊林郁坐，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下午紧急开了个年级会议，校长临时安排明天大课间要搞一个高三动员大会，需要派一名学生代表上去演讲，我们老师商量了一下，都一致推荐让你去。”
“就是比较麻烦的是需要你今晚自己写稿子，也不用太长，八百字左右就行。”合念也知道这个事情很突然，朝她抱歉地笑笑，心里把新校长那个龟毛骂了八百遍。
林郁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看到合念脸上的为难和歉意，又把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点头。
合念又常规地问了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嘱咐她劳逸结合，随便唠了几句才放她回教室。
等林郁回到教室的时候，除了还在死磕题的班长和不知道趴在桌上干嘛的余在洲，教室里已经没其他人了。
看她进来，教室里那两个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周伊一状似无意的问：“老合叫你去干嘛？”
“没干嘛。”林郁这会心里正烦，不太想提这件事，敷衍地说了句。
“没干嘛怎么还去了半个小时？”周伊一嘀嘀咕咕地说，偏偏让另外两个人都听得清楚，林郁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
“算了，你不想说也没事。”说着就放下笔往外走：“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你慢慢来。”
其实林郁觉得挺憋屈的，这种临时安排的工作在她看来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负担，毕竟她每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很满，时间非常紧凑。
但凡可以早一点告诉她，她都可以及时调整自己的计划，趁着周末就完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她个措手不及，相当于她今晚的计划全部作废。
而她特别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偏偏这种郁闷和憋屈还没法跟别人说，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只会落在所谓的好学生头上的工作，代表着老师的认可，像是学生时代的一种光环，让其他没得到的人眼红。
如果你和别人大倒苦水，别人可能还会觉得你在装逼，平白招人厌。
林郁恨不得此刻自己能霸总附身，然后突发恶疾，把桌上的东西全部往地上一扫，猩红着双眼冷冷一笑说：“天凉了，该让清河一中破产了。”
然而现实是窝囊·林只能老老实实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开始写稿子。
“你不去吃饭吗？”隐身了半天的余在洲突然说话，给林郁吓一跳。
“你不也没去吗？”林郁摸了摸鼻子没抬头，手上笔没停。
也不是林郁不愿意搭理他，主要是因为尴尬，只要一看到余在洲她就会想到昨晚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尬得她脚趾抓紧。
为了她的脚趾着想，最好还是别转过去看见他的脸。林郁心里这么想着。
“......”
半天没听见后面那位有啥动静，林郁突然又有点后悔，对方不会以为她在甩脸子吧？
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心情不好吗？”林郁还在纠结要不要补救一下，解释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后面那位弱弱地开口了，语气听上去比她还纠结。
这下林郁是真的愣住了。
像是一瓶早已被遗忘的汽水终于被人发现，偏偏那人还轻轻拧开瓶盖，一阵酸涩的气泡就咕嘟咕嘟往上涌，让人整颗心都发胀。
已经有多久没人这么问她了？或者说，已经有多久没人发现她心情不好了？
林郁心里没有答案。
自家老妈郁女士因为小时候家里没男孩被欺负，就觉得一定要生个男孩，在生她的时候哪怕大出血也坚持要第二个小孩，后来如愿生了个男孩。
其实家里并没有那么重男轻女，但她是家里的老大，身体本就虚弱的郁女士在生产完后落下了一身病根，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家里的中药味就没断过，只能辞去工作在家养病，家里的重担全落在了林父身上，她也就自觉该帮家里分担了。
所以从小学开始她就拼命学习，当班长、当三好学生、拿奖状。等到了中学就更拼，参加各种比赛、拿各种奖项，还要保持自己年级第一的位置，就为了拿每学期的奖学金，用这样的方式换家里可以轻松一点。
其实做这些并不容易，哪怕林郁比别人都聪明，但想要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她就要付出成倍的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清河镇的资源并没有这么多。
好几次和夏满出去玩，其实也就是两人找了个奶茶店或者书店写作业，等写完了林郁再陪夏满到处逛逛。
很多时候林郁能看出来夏满其实并没玩得尽兴，但夏满从不会让她为难，总是笑着抱着作业来找她，又笑着挥手让她早点回去。
林郁好几次欲言又止，只觉得亏欠了夏满很多。
一开始父母很心疼她，让她试着轻松一点，别把自己逼太紧。
但家里不止她一个小孩，随着弟弟长大，郁女士往医院跑的频率也不断增加，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他们对林郁的心疼也就变成了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看着父母紧皱的双眉，她觉得自己没法放松。所以这些年她逼着自己越跑越快，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不敢有一点懈怠。
机器高速运转久了也会罢工，紧绷的时间久了，林郁也有崩溃的时候。
但对着父母沧桑又担心的脸、夏满笑意盈盈暗含关切的眼，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她张了张口却失去了声音。
算了，能说什么呢？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没事。”她听见自己笑着说。然后她听见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没事就好。”他们也笑着说。
后来，林郁学会了用嬉笑打闹掩饰崩溃。她笑着、闹着，好像那些困扰她的事就都不存在了。
毕竟村里老人总说“有些事笑一笑就过去了”，毕竟第一是不会难过的，不是吗？
后来，林郁没再能听见有人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余在洲可能不知道他这一句简单的话在林郁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怎样的风浪，看对方垂着头半天没回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里的小人已经把自己扇成了猪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原本余在洲留在教室等她就是为了补救一下自己昨晚的形象，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腹稿临到头却哑声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该说点啥，没想到一句话给人家直接整郁闷了。
自认有罪的余在洲站在原地忐忑了半天，看林郁状态不对还是决定上前去问问。
“那个……你没事吧？”
走到林郁旁边的时候，本想装作自然而然地拍下对方的肩膀，但试探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只无力地在裤袋附近搓了两下。
仿佛时间也突然静止，沉默的空气掩盖着两个人的心事。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郁感受到旁边站了个人，猛地抬起头，却直直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眼底没藏好的红撞进对方的眼中。
“没事。”从对方的眼中窥见自己狼狈，林郁别开脸，声音闷闷的，心里更郁闷了：真成红眼病总裁了……
情绪这种东西真是奇怪，没人问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以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一旦有人问了一句，就像给饱胀的气球放了气，委屈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余在洲被对方眼底的红刺了一下，抿了抿唇：“嗯……那我先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教室，给林郁腾出空间，让她能一个人在教室收拾好残余的情绪。
林郁挺感谢对方的体贴，要是对方一直追问，估计她真的会表演一个原地暴走。
“郁子你没饿死吧，朝廷的赈灾粮来了！”夏满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仗着自己肺活量大一边跑一边喊，手里拿着冒着香气的酱香饼和鸡腿百米冲刺。
好了，这下整个走廊的人都知道七班的林郁没吃到酱香饼和鸡腿快饿死了。
林郁“……还不如直接饿死我。”
被夏满这么一搅合，刚才仅剩的一点情绪的尾巴也溜得没影了。
等林郁囫囵解决完赈灾粮刚好打第一道铃，吃饱喝足的懒鬼们稀稀拉拉地站起来掏出各种资料开始晚诵。
七班的学生读书有一个特点，像念书烫嘴一样，个个都语速飞快，除了自己其他人别想听懂。各有自己的频道和防窥密码。
五十几个人一起读，那叫一个沸反盈天，炸耳朵的效果可想而知。
偏偏林郁斜后面的人是一股清流，不管读什么都字正腔圆、慢条斯理，配上清润温和的嗓音，像晚间电台男主播的声音，一字一句让别人听得清晰。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噢，这会在读语文。
林郁揉了揉耳朵，干脆放下手中的政治资料，跟着身后那道清朗的声音的节奏在心里默背。
反正免费的读书播客不用白不用。
……
等林郁写完演讲稿晚自习只剩一个小时。
“只够刷完一套题了。”林郁刚消散的烦躁又冒出了头，伸手往桌角的方向够，却拿了个空。
林郁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小癖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喝草莓味的李子园，所以座位上经常会备着几瓶。
昨天刚好喝完了，没能及时“进货”。偏偏今天下午没能去食堂，自然也就没去超市，桌角的位置空空如也。
反应过来的林郁把拇指搭在食指上，听见骨节发出一声闷响，才稍微泄了点心头的无名火，翻开书开始刷题，但一整个晚上都觉得心里不太得劲。
等林郁把演讲稿交给政教处老师审核修改完再回到教室，却发现桌上赫然放着她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李子园，瓶子下还压着张粉红色的便签纸
——这是打败不开心的魔法。
清秀整洁的字迹很容易联想到某人，让林郁拧巴了一晚上的疙瘩突然就消失了。
临睡前夏满又看到林郁在捣鼓她的星星纸，盯着自己手里写好的纸条发愣。
“你写的什么国家机密吗？研究半天了还不睡？”
被夏满声音吓一跳，林郁看着纸条上写的“余在洲”三个字，做贼心虚般飞快地折成星星丢进罐子里。
“随便写写，这就睡。”
这一晚，林郁梦到她承包了世界上所有的李子园，成为了李子园背后的女人。
毕竟是实行周考的第一天，合念担心班里几个不安分的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七班的教室看看。
结果周考还没开始教室里就一片哈欠连天，合念一看就知道回家熬了个大夜的人不在少数。当然，这个熬夜肯定不是为了学习。
看着底下一大片马上考试还昏昏欲睡的人，合念气不打一处来，像扛着机关枪扫射了好几个来回，给底下学生骂的狗血淋头，纯当给他们考前提神醒脑。
骂爽了的合念喝了口水，喊道“林郁，考完试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正在发试卷的林郁手里动作一顿，心道这个时候喊我肯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等考试结束，林郁收齐了试卷跟着合念去到办公室，合念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喊林郁坐，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下午紧急开了个年级会议，校长临时安排明天大课间要搞一个高三动员大会，需要派一名学生代表上去演讲，我们老师商量了一下，都一致推荐让你去。”
“就是比较麻烦的是需要你今晚自己写稿子，也不用太长，八百字左右就行。”合念也知道这个事情很突然，朝她抱歉地笑笑，心里把新校长那个龟毛骂了八百遍。
林郁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看到合念脸上的为难和歉意，又把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点头。
合念又常规地问了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嘱咐她劳逸结合，随便唠了几句才放她回教室。
等林郁回到教室的时候，除了还在死磕题的班长和不知道趴在桌上干嘛的余在洲，教室里已经没其他人了。
看她进来，教室里那两个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周伊一状似无意的问：“老合叫你去干嘛？”
“没干嘛。”林郁这会心里正烦，不太想提这件事，敷衍地说了句。
“没干嘛怎么还去了半个小时？”周伊一嘀嘀咕咕地说，偏偏让另外两个人都听得清楚，林郁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
“算了，你不想说也没事。”说着就放下笔往外走：“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你慢慢来。”
其实林郁觉得挺憋屈的，这种临时安排的工作在她看来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负担，毕竟她每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很满，时间非常紧凑。
但凡可以早一点告诉她，她都可以及时调整自己的计划，趁着周末就完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她个措手不及，相当于她今晚的计划全部作废。
而她特别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偏偏这种郁闷和憋屈还没法跟别人说，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只会落在所谓的好学生头上的工作，代表着老师的认可，像是学生时代的一种光环，让其他没得到的人眼红。
如果你和别人大倒苦水，别人可能还会觉得你在装逼，平白招人厌。
林郁恨不得此刻自己能霸总附身，然后突发恶疾，把桌上的东西全部往地上一扫，猩红着双眼冷冷一笑说：“天凉了，该让清河一中破产了。”
然而现实是窝囊·林只能老老实实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开始写稿子。
“你不去吃饭吗？”隐身了半天的余在洲突然说话，给林郁吓一跳。
“你不也没去吗？”林郁摸了摸鼻子没抬头，手上笔没停。
也不是林郁不愿意搭理他，主要是因为尴尬，只要一看到余在洲她就会想到昨晚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尬得她脚趾抓紧。
为了她的脚趾着想，最好还是别转过去看见他的脸。林郁心里这么想着。
“......”
半天没听见后面那位有啥动静，林郁突然又有点后悔，对方不会以为她在甩脸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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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情不好吗？”林郁还在纠结要不要补救一下，解释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后面那位弱弱地开口了，语气听上去比她还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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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次和夏满出去玩，其实也就是两人找了个奶茶店或者书店写作业，等写完了林郁再陪夏满到处逛逛。
很多时候林郁能看出来夏满其实并没玩得尽兴，但夏满从不会让她为难，总是笑着抱着作业来找她，又笑着挥手让她早点回去。
林郁好几次欲言又止，只觉得亏欠了夏满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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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郁没再能听见有人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余在洲可能不知道他这一句简单的话在林郁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怎样的风浪，看对方垂着头半天没回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里的小人已经把自己扇成了猪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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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有罪的余在洲站在原地忐忑了半天，看林郁状态不对还是决定上前去问问。
“那个……你没事吧？”
走到林郁旁边的时候，本想装作自然而然地拍下对方的肩膀，但试探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只无力地在裤袋附近搓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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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这种东西真是奇怪，没人问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以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一旦有人问了一句，就像给饱胀的气球放了气，委屈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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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郁揉了揉耳朵，干脆放下手中的政治资料，跟着身后那道清朗的声音的节奏在心里默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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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郁写完演讲稿晚自习只剩一个小时。
“只够刷完一套题了。”林郁刚消散的烦躁又冒出了头，伸手往桌角的方向够，却拿了个空。
林郁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小癖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喝草莓味的李子园，所以座位上经常会备着几瓶。
昨天刚好喝完了，没能及时“进货”。偏偏今天下午没能去食堂，自然也就没去超市，桌角的位置空空如也。
反应过来的林郁把拇指搭在食指上，听见骨节发出一声闷响，才稍微泄了点心头的无名火，翻开书开始刷题，但一整个晚上都觉得心里不太得劲。
等林郁把演讲稿交给政教处老师审核修改完再回到教室，却发现桌上赫然放着她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李子园，瓶子下还压着张粉红色的便签纸
——这是打败不开心的魔法。
清秀整洁的字迹很容易联想到某人，让林郁拧巴了一晚上的疙瘩突然就消失了。
临睡前夏满又看到林郁在捣鼓她的星星纸，盯着自己手里写好的纸条发愣。
“你写的什么国家机密吗？研究半天了还不睡？”
被夏满声音吓一跳，林郁看着纸条上写的“余在洲”三个字，做贼心虚般飞快地折成星星丢进罐子里。
“随便写写，这就睡。”
这一晚，林郁梦到她承包了世界上所有的李子园，成为了李子园背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