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为了看杂戏的人铆足了劲往前涌,大家相互推搡,人头攒动,江泠慌乱地扫视四周,他拨开身边的人,艰难地往外走。

    “芃芃!”

    周围太吵了,扯起嗓子大喊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方才牵在一起的手被挤开了,江泠立刻反应过来去拉,但人群涌动,江泠被推着向前,叶秋水则被挤到后面,两个人被彻底隔开。

    “你找死啊,长不长眼。”

    匆忙中不知踩到谁的脚,劈头盖脸便是一声骂,江泠下颌紧绷,“抱歉。”

    他一路寻找一路道歉,先从人群中逃出来,先前买好的年货已经散了一地了,年画也破了一个角。

    江泠顾不得查看这些,大喊:“芃芃!”

    长辈们说过,年集的时候人来人往,人牙子最喜欢挑这种时候偷小孩,一旦与同行的人走散,很容易被掳走。

    叶秋水是个小娘子,若经转手,就很难再寻到了。

    他心里焦急万分,朝着叶秋水被挤走的方向寻找。

    人群外,叶秋水探不出头,被挤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鞋子也被踩掉一只,她想去找江泠,但是人太多,大家都在往前窜,她力气小,挤不过别人。

    “哥哥!”

    小娘子孤身一人,那焦急忙慌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和家人走散。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捂住叶秋水的嘴,她瞳孔睁大,呼叫声卡在嗓子眼,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叶秋水拼命挣扎,蹬腿踢踹,但抓住她的人力气很大,粗壮的手臂一看就是经常做粗活的成年男子,街上的人很多,大家都没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捂嘴的手帕上大概浸了蒙汗药,叶秋水起先还有力气挣扎,后来则渐渐没了动静。

    远处,江泠刚寻到这边,抬眼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大喊,推开人群就往这赶来。

    “瞎了吗你!”

    被推开的路人顿时震怒,吼道。

    江泠顾不得再道歉,警惕了一路,没想到年集上真的有伺机待动的人牙子,到处寻找落单的孩童,掳了人就跑。

    叶秋水双目紧闭,歪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被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人抱在怀里,那人大概是察觉到被发现,忙不迭地转身逃跑。

    “站住!”

    江泠一颗心几乎跃到嗓子眼,厉喝声发颤,几近破音。

    四周的人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不明白这个如玉的小郎君突然在街上发什么疯。

    他将东西丢在地上,拨开人群,然而,江泠双腿本就残疾,平日里需要拄拐杖,就算能自己走路,脚下也微微不平,他行走站立本就比寻常人难一些,更何况是奔跑。

    心里慌乱无比,静不下神,江泠太着急,步伐紊乱,受过伤的右腿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他眼前顿时发黑,江泠忍着痛站起,路过的行人还不小心踩了他一下,江泠吃痛闷哼,腿有些麻,他不敢耽搁,撑着手想要站起,抬头再看时,那人已经拐进巷子。

    江泠爬起来,走不了几步又摔下,这次则疼得他站不起来。

    江泠呼吸滞住,神情有一瞬间错愕、茫然。

    人牙子已经抱着叶秋水跑远了。

    “让一下、让一下!”

    有人挤过来,高声大喊。

    “三哥,怎么回事!”

    江晖冲了过来。

    方才他正随母亲在成衣铺中买衣服,听到外面的骚动声,好奇地看过去,正瞧见江泠慌乱地找什么,边跑边喊,不多时又重重摔下。

    身边也没个人扶一把,人来人往,倒在这里很容易被踩伤。

    他话音刚落,江泠一把抓住他,粗喘着气说:“五郎,我妹妹被人带走了,我腿脚不便,追不上他,你快让人去前面那道巷子里找,那个人身形不高,戴着斗笠,再让另一个人去衙门报官,就说城内有贼子略卖良人。”

    江晖愣愣点头,连忙让小厮去报官,听到有人牙子在此处游窜,方才还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警惕起来,看好自己的孩子。

    阿金追进巷子里。

    四夫人在成衣铺子里张望,纳闷,“发生何事了,五郎在同谁说话?”

    丫鬟看了一眼,惊讶道:“好像是……是三郎!”

    四夫人瞪大眼睛,扭头冲出铺子,定睛一看,江晖正扶着一少年起来,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那少年神色凝重,焦急,挣扎着要往前,江晖拉住他,不停劝说。

    四夫人惊呆了,认出与江晖说话的确实是江泠无疑。

    上次见到这孩子还是年初,他为了外人脱离宗族,毅然决然地离开。

    没有了锦衣华服的装饰,让人一下子认不出来。

    四夫人急道:“快去将五郎拽回来!”

    丫鬟打听过了,说:“娘子,城内有人牙子流窜,三郎的妹妹被掳走了。”

    四夫人摆手,“我不管是什么,你们将五郎拉回来,哪能让他和那种人站在一起,别人不知要怎么议论我们四房!”

    她可不想被人说与二房还有什么瓜葛。

    婆子们出去叫江晖。

    他正在劝说江泠,江泠的脚扭伤了,一瘸一拐,不知道是不是旧疾复发,疼得额头遍布冷汗。

    “三哥,你别着急,我扶你去路边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找了,肯定能追上的。”

    江晖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腿伤又复发了?”

    江泠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

    长好的骨头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伤了,他眼前发白,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口,声音都在发颤。

    江晖立刻找人搭把手,把江泠抬进最近的医馆。

    婆子上前拉他,“五郎,娘子让你快回去。”

    江晖抽出手臂,“官府的人还没来,我不走。”

    大夫上前查看江泠的伤势,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抖动。

    “脚踝扭伤了,咦……小郎君的腿,先前伤过?”

    “是。”江晖点头,“我兄长腿骨断过。”

    大夫眉头紧锁,“既然本就有疾,怎么平日也不注意些,方才是不是跑跳了?小郎君,你这腿可经不起跑来跑去的,骨头撑不住啊,幸好没引发旧疾,只是扭伤,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若是断骨再出问题,这条腿就真的没用了。”

    “老夫先用药膏敷在伤处消肿,再开两幅方子回去喝。最近一个月,别再乱走,好好养伤。”

    江晖一句句应下。

    “三哥。”

    江晖转头,看着因痛极而蜷缩的江泠,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羽被汗水打湿,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微弱。

    “芃芃……”

    “三哥,你别急,我已经让人报官了。”

    江晖抬起头,拳头紧握,阿金怎么还不回来!

    ……

    叶秋水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双手被捆住了。

    周围一片漆黑,她试图动了动,绳子绞得很紧。

    身旁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叶秋水转过头,黑暗中,隐隐看到被捆住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其他几个孩子。

    叶秋水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也是被掳来的吗?”

    有人点头,哽咽道:“我吃了一个阿叔给的糖后睡着了,再醒来就在这里,呜呜我要爹娘。”

    叶秋水了然,看来大家都是与家人走散后被抓来的。

    她蛄蛹着站起来,四周黑暗,只有斜上方泻进来一束光线,她跳过去,踮起脚张望。

    这里应当是地窖,是人牙子中转货物的地方。

    窗口太高了,叶秋水够不到,她只好又慢吞吞挪回来。

    不知道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叶秋水咬紧唇,哥哥发现她不见后肯定急死了。

    被人牙子掳走,要么被卖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要么被当做牲畜一样驱使,日复一日做着苦力活,丝毫没有为人的尊严,叶秋水不想被卖掉,她靠着墙角瑟缩,周围的啜泣声感染她,叶秋水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会不会已经出城了,若是已经出城,人牙子一转手,就很难被找到了。

    官府的衙役慢吞吞过来,他们并不着急,敷衍了事走了个过场,阿金气喘吁吁回来,说:“五郎,那贼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没找到。”

    江晖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呀。”

    “五郎,你快回去吧,娘子气得砸东西,您再不回家,四爷怕是要带人过来抓您了。”

    江晖有些为难,他还是很怕父母的。

    “那,那……”

    医馆的大夫说道:“小官人放心,病人我们会看着。”

    江晖颔首,起身要出门。

    “五郎。”

    江泠突然喊住他,声音微弱。

    他定定看过来,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让人去宝和香铺找一下胡娘子,告诉她芃芃被带走了,还有,我方才想起……”

    江泠每开口说一句话,就要缓一缓,断断续续地道:“今早我们出门的时候,芃芃拿了钱庄的票据,她存钱的地方是恒通钱庄,我不知道人牙子会不会抢走她的票据去拿钱,这个钱庄在城东。”

    江晖愣愣地听着,须臾,反应过来,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只要贼人凭票据去拿钱,就可以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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