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城前两日下了雨,不止赶集的人来的少,连摊贩都少了不少。这一见天晴,便是比往日还热闹,市集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晏行丘在早市里逛了一圈,才在靠近城门边的一个小菜摊瞧见了一位熟人。

    “阿婶。”

    手臂挂着竹篮正同着菜农讲价的老妇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诧的回过身,瞧着晏行丘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反应过来是那日的公子,瞧了瞧他身后,那姑娘却没跟着。

    “居然是公子,”老妇人的表情只是一刹的僵住,随后被满面堆起来的笑容给掩饰了过去,“公子来找老身,可是那日没寻着喜欢的样式?”

    晏行丘笑着看她,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太适合在这里聊的话题,便放低了声音说道,“阿婶,我们借一步说话。”

    晏行丘说着就塞了一块银子在老妇人的手中。

    老妇人掂量了掂量,约莫有六七两银子的感觉,这可比她给城北的绣楼干活两月还要多些了。平日里去拉些客人买仿制品,一人才给她十几个铜板。

    出手如此阔绰,怕是个不小的买卖,中间的油水怕是也不少。

    “好嘞。”老妇人满脸堆笑的应下,生怕怠慢了晏行丘。也不顾方才还在与一旁的菜农讲价,将银子放进怀中就跟了上去。

    两人去的是就近的一个小茶摊,茶摊铺面小,还摆了不少的桌椅在门前,这会儿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趁着赶早去买些新鲜的瓜果,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上,倒还是隔出来这一小块闲地。

    晏行丘选了个较为安静,周围几桌还空着的地方,老妇人见他坐下也跟了过去。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儿想和老身谈啊?”老妇人脸上堆着笑,但身子却是紧绷着,似乎打算随时混进人群里,消失在晏行丘的眼前。

    毕竟仿制品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翻车的时候,遇上旁人倒好,遇上识货的主儿,闹大了得将她送去见官。

    但今日这架势,说不定是个喜事。

    “倒也不是很什么急事。”

    晏行丘就着茶摊上的茶不急不缓吃口了茶点,沉思的模样倒是让老妇人捉摸不透,背后生寒。等着那一块噎人的糕点吃完晏行丘才赶在老妇人想离开前开口。

    似乎是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只顾着盘算的晏行丘这才开始提及正事。

    “商某心里一直想着事儿,居然忘了同阿婶说正事,我姓商,家在景州城开了个杂货铺,那日我同阿妹见了那绣帕,果真不愧是郢州城一大特色。想来多订一些,带回老家售卖。”

    “原来是这样,公子打算定多少?”老妇人心里还因为刚才那六七两的银子,高兴的心跳都快了些。

    主家本就是让她来搅和无素绣楼的生意,若是传的更广,将来出事怕是姜如素连换个城开店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妇人心底盘算着事儿,越想越是觉得自己遇上这位“商公子”真是遇对了,说不定主家见她把事办得好,还多给几两银子。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见晏行丘缓缓伸出四根指头。

    “四百?”她将数字往大的去猜。

    晏行丘摇头,“四千。”

    “四千!这可不行。”老妇人被这天大的数字给惊着了,连忙拒绝道,“这可不行,这买卖我可不做。”

    本来做仿制品就是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去做,一月买上十几样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如今一开口就要四千。

    这要是被查到了,怕是她老婆子后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

    四千方绣帕,可是上百近千两的交易。虽说不至于将无素绣楼买下来,但买下一些旁的两三层的小铺子完全有余,这么大一笔单子可不是她随便就能安排的。

    更何况,这四千方绣帕是一个绣楼一年才能绣出来的量。

    她们为了防止人多嘴杂,被姜如素一早发现想法,也只有请了青茹一个绣娘,外加她一个揽客的婆子罢了。

    青茹便是昨夜晏行丘她们去过的那位老妇人的儿媳。

    晏行丘像是早猜到她要回绝,也不忙着劝她,只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若是这单生意成了,这就是给阿婶的报酬。”晏行丘悠闲的喝着茶。

    “这...”老妇人见了银子有些开始心动了,那一锭银子可是五十两。五十两可够她一家五年的米面钱了。

    “商公子既然有心奔着无素绣楼的名头,怎么不去无素绣楼谈这个生意?”老妇人再心动也还是警惕的问着。

    毕竟无素绣楼的绣娘约莫有十来位,后院可以出师的绣娘也不下十几位,若是真想做这笔大生意,他也应该先去找无素绣楼谈生意才是。

    怎么说,几十人的工期总是快不少。

    “婶婶不知,这四千方绣帕我要是带回景州,可少不得得雇上一个商队,商队的价格,往来的车马费,一切的开销都是笔不小的数目,我昨日去瞧过货了绣的不错,价格也是比无素绣楼便宜一半。”

    似乎怕老妇人不同意,晏行丘又放上两锭银子到桌面,银子在阳光下勾的老妇人眼都挪不开了。

    晏行丘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老妇人那里不懂,这运回去的费用平摊下来也是笔不小的费用,这价格贵了自然就砸在手里了,要是不涨价这费用便都掏的自己的钱。

    老妇人不知道眼前的“商公子”是否知道这个是仿制品,瞧他这出手阔绰的模样,应该是瞧上了她们这价格,进价低了,利润自然就高了。

    “那我晚些去问问那位绣娘。”老妇人说着也是开始思索对策,要是当真铤而走险这一波,收益可不少。

    以往确实有一些回头客念着她们这边比无素绣楼的工期短,又来拿过几次货,但终究是百来铜板的生意,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老妇人刚开口,就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的可是贩子,单单是贩卖早些从无素绣楼定下的样式。可今日两人全是提的绣娘,平日说习惯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商公子”的神色,见他面上一喜,开口说到,“有绣娘吗?不如婶婶为我引荐一番,我直接雇她随我回景州倒是省事了。”

    老妇人见他这么问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商公子似乎并不关心别的,他只关心着这四千方能为他换来多少利润。

    她抬眼看向桌面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利润怕是得几百两打底。

    “婶婶考虑的怎么样?”晏行丘将那银子推到老妇人面前。

    “老身明白了,不过这四千方确实有些多,待老身回去后替公子想想法子,明日午后再来此处给公子答复。”

    城北的那位主家似乎也未曾说过不许她买给外乡人,只说这搅浑无素绣楼的口碑,“商公子”要财,她也要财。

    她也不算是违背主家的意思,反正闹大了也是无素绣楼的事儿,

    “那就劳烦婶婶了。要是这单生意成了,明日我便可以先给上一半的定金。”晏行丘轻声说着,却敲的老妇人心一颤一颤的,一半的定金那可是几百两。

    她也是连忙应了下来,将面前的银子搂入怀中。

    “商公子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见老妇人远去了,晏行丘也不急着走,让小二给茶壶又续了一次水,就着店家送的小点心慢慢吃着。

    这快入夏的日子,气候属实令人烦闷。喝点这清茶才稍稍降下去一些。不少路人悠闲的手拿着小茶壶在外闲逛着,晏行丘的心倒还是静不下去。

    姜如素说的委婉,说是明日要进新的布匹,怕是没有多的房间让他住下了,就差直说让他今日就走。

    如今他只有替姜如素探探这仿制品背后的产业,将那些人一一揪出来,说不定姜如素念着欠他一个人情,便不赶他走了。

    城北的有间铺面,从一个多月前就一直被围了起来,偶尔能见有人进进出出,听得见敲敲打打的声音。

    附近的人都猜测应该是新开了一家食肆,毕竟留着这三层的大堂,留作他用倒是显得格外空旷。

    那老妇人走的是巷子里的后门进去的,铺子里的装潢已经完成大半,四角点着熏香,微风拂过,香风阵阵。

    大堂的正中央,一个约莫三十余岁梳着堕马髻的妇人正同着另一位年纪相仿的绣娘讨论着绣架放在何处为益,两人见老妇人来了都停下了话头。

    “余婶,怎么了?”

    “主家,不好了,有个景州的商公子说要四千方无素方巾。”

    “什么?”两人听到这数字也是惊着了,被换作主家的周予吟完全不相信的再次确认了,得到余婶的肯定回答,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可瞧出来是仿制品了?”周予吟连忙追问。

    这倒是出了件奇事,无素绣楼就在城南,在郢州城也是个名头不小的店铺,怎么偏生有人专去买这仿制品。

    难不成来了个傻子?周予吟顿感好笑。

    “看样子是没瞧出来。”余婶摇摇头。“毕竟咱的价格可是无素绣楼的一半。”

    周予吟只觉得头大,她只是单纯想给无素绣楼寻一些麻烦,毕竟作为起步晚的同行,想压无素绣楼一头是得使些手段,竟还无意揽了笔大生意。

    就算这笔钱不会进姜如素的口袋里,她也总不能为了这一笔钱,带着自己从锦舟司请来的人去绣她姜如素的东西。

    若是将自己铺子里东西拿去,岂不是为这件事留下把柄。她自是无法处理这一单子,若是拱手让给姜如素她更是心有不甘。

    况且,做生意的人若是要倒卖去赚钱,怎会一下子便下注这么多,也不怕一下子砸进手中。

    周予吟沉思半晌,若非是他只听旁人说起,寻错了地方?

    “余婶,他可去青茹那里看过货。”

    “看过了。”似乎怕周予吟不信,余婶将今天的对话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怕周予吟同她要银子,便将晏行丘给的银两说的小了些。

    周予吟觉得心中一直有些不安,“算了,余婶你明日回绝了他便是。”

    余婶似乎心下依旧有别的想法,不知该不该说,只能在两人面前晃着身子,想走又不甘心的回来。

    “怎么了余婶?还有事儿想说?”周予吟见老妇人似乎有些为难。

    “主家,我想着这几百两银子也够绣楼一年挣得,要不我将咱绣楼的样式给那商公子瞧瞧?他求的是郢州城一绝的名头,咱锦绣楼也可以是这名号啊。”

    周予吟早就已经将绣楼的牌匾定好了,现下就用红布遮着放在大堂一侧,她特地的挑了个同她无素两相极端的锦绣二字。

    周予吟摇了摇头,觉察出了不对。

    那商公子出口便是四千方,上千两银子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事儿,但只需要这一单,就可以架空整个绣楼。

    真如余婶所说,周予吟并不想去冒险。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嘛?”周予吟说着。

    这仿制品都出现了一月余了,就算私下只是二十来数的生意,再瞒着姜如素她也早该有所察觉,虽平日最是觉得她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但也并非是个傻子。

    周予吟并没有一丝一毫瞒天过海的高兴,反之,她只觉得姜如素或许再戏弄她,就像是那种黄雀在后的感觉,如芒刺背,周予吟只觉得不安。

    “听你说这商公子还有个妹妹?”

    “是啊。”余婶连忙点头,毕竟他们兄妹二人她是亲眼见过的。

    “你同我细细说一下他们二人,身高几尺,什么模样?”周予吟倒是品出来了,或许没有所谓的商公子,他的背后之人是姜如素。

    余婶见情况不对,也不敢怠慢,连说带比划的将她所见的商公子同她阿妹都讲了出来,包括那女子蒙着面,却不说话等都一股脑讲了出来。

    还不待余婶说完,周予吟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她口中的那女子不是姜如素还能是谁?

    “果真如此。”周予吟自言自语道,这些日子劣质的仿制品倒是也捞了不少的油水给她们。

    姜如素发现了这件事,肯定是已经猜到是她锦绣楼的手笔,自古同行势不两立,姜如素定然会采取手段来针对她。

    不如...先下手为强。

    周予吟招手让余婶靠进了些,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事,看着她出了门,心里才安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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