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祝福的兰西本人并没有多么走运,反倒很凄惨。做神的时候没有真刀实枪地打过架,只暗中较过几回劲,不知道谁强谁弱。现在一个成了凡夫俗子,一个只是一点儿残存的神影。倒是圆满了一回。

    光明之神再强,现在也不过是虚影一个,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兰西在这俗世里摸爬滚打久了,再加上官场的浸润,全然没有半点儿脸皮,两个人你追我逃,上演了一出猫鼠相争的大戏。

    光明之神虽然有个臭美的癖好,但实打实不是个什么好性子,过家家似的转了几个圈就耐心全无,戾气涌在脸上,眉峰一拧。就不打算再陪着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了。两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云层破开,阳光从顶端倾泄而出,好像坠入金色的海洋,暖洋洋地打在身上想要让人打瞌睡。

    兰西可不敢打瞌睡,他的心极度紧绷。想到自己的“三高”又急忙摁回去。

    “我觉得我还是深谙斩草除根这一道,当年亲手送了你最后一程。”金色的阳光越来越盛,落在皮肤上有种焦灼感。兰西换了个姿势,拨弄了一下手中的魔法杖,透明的液体停滞了一瞬,接着流动,他抬起头继续说:“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说实话,教堂里那位野心比天大的也不怕被你反咬一口,”他又缓缓地笑了一下,贱兮兮的补充道:“噢!我忘了你不是狗,不会咬人。”

    被骂了一顿地光明听到这话首先不是生气,而是莫名的惆怅。他看着兰西,笼了笼飘忽的眼神,“你变化挺大的。”

    兰西愣了一下。

    “说实话,你这臭嘴是不是跟乌洛修弥待久了。”说完他看向黑森林的方向。一瞬间,沉寂的黑森林里兽走鸟散,啼叫与哀嚎此起彼伏。沉睡在黑暗中的庞然巨物们转醒,一只巨鸟张开翅膀,眨眼间就飞到了黑森林的最顶端。双翅聚拢成一线,脑袋埋在脖子处的羽毛中,想要从最顶端冲出去。黑森林的最上端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巨鸟撞上去,那恐怖的速度,锋利的羽毛没有撼动一丝一毫,甚至连波纹也没有产生。他被重重地砸在地上,周围掀起一片尘埃,地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魔物们生起了兔死狐悲的情绪,向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尖叫。

    花园里秋千上睡着的女孩儿被吵醒,她按着脑袋,被迫起床后脑袋一阵钝痛,她轻声吐出两个字,“别吵”。金色的阳光消弭在空气中,这里重新被黑暗吞噬。她看着最后一点儿光消散在这片天地后又重新沉沉地睡了过去。

    魔物们不敢大声说话,用爪子刨地,窝进去继续睡觉。

    圣诺斯彼和黑森林隔了有五百多公里,光明之神本体不知道在耶和华的哪块焦土里埋着,着实做不到隔着空间和时间看清楚黑森林里的情况,那一瞬间神识受到的推拉被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成哈伦梅林的功劳,这人还安分地待在黑森林里。这让光明备感欣慰。

    越狱的哈伦梅林本人安分守己,一边儿逃路一边用培养感情。奈何科蒂维芙的心里一片乱麻,将那些试探的话当作耳边风,敷衍地回应着。哈伦梅林捧着那颗受伤的心,默默地闭上了嘴。

    科蒂维芙正琢磨着光明是如何保留了最后一点儿神智的。她是亲眼看着那人倒在地上,耶和华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的身体也化作一捧焦土永远留在了那里。应该连个骨头渣子也不剩下才对,难道教堂里熏熏真的能将骨头渣子聚在一起,短暂的死而复生一下。她觉得纯粹扯淡。

    应该只剩骨头渣子的光明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灵魂快要控制不住费列罗,兰西的第一视角看过去,可以看到费列罗的胖脑袋后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幻影。兰西一眼认出了老朋友的那张帅脸,手下丝毫没有留情,口中吟诵魔法咒语的声音更快了些。准备送他最后一程。

    光明快要被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打动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幻影彻底摆脱了费列罗,朝着兰西走过去。

    兰西一愣,下意识地从他的脑袋移向下边,“按照耶和法,公共场所不穿衣服按照严重程度接受惩罚。光明,你辣到我眼睛了。”

    光明愣神,这条法律并不陌生,甚至说十分熟捻。因为这条规定是他定的。不知道为什么,耶和华突然兴起了一种美学风尚,天使们开始追求裸体的美感。为此女性天使们的眼睛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为了遏止这种不良风气,光明之神亲自颁布了一条规定。没有哪位天使想要在考评手册上添上这耻辱的一笔。没想到,兜转这么多年过去,他成了第一个破例的人。

    光明之神幻化出一身长袍披在身上,将浑身遮挡德严严实实。空中摊开金色的本子,他随手捏了根魔力幻化的笔皱着眉在写下了一行字。

    兰西看得有些好笑,这人真是奇怪,长相威严端庄,性情却又古怪,有时跳脱,有时古板。没有天使了,他也只剩下一丝灵魂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却依然公正地在考评手册上记下每一笔功绩与过错。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开明还是古板。不过已经没有用了,死去的人应该好好地躺在地里,而不是鬼一样地冒出来炸个尸。

    他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语,如果有其他魔法师靠近,他们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吟诵魔法时的咒语与魔法书上的咒语截然不同。光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怀恋,这是古老的神才懂得的咒语,危险,强大。这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兰西觉得旧已经叙够,也并不怎么想念这位老朋友。再过上几十年,他们说不定可以在地底来个大团圆。灰扑扑的能量波眨眼间推进到光明的眼前,古老神秘的力量跨越时间的长河,带着几千年光阴陈旧的气息包裹了光明。他的身体慢慢消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顾念着旧情谊,没让他走得太痛苦。”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摸着掌心的符文,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从复杂的符文中抽出一根线条。他的动作既轻快又隐蔽,好像在心中模拟了千百遍。

    就在他的身体完全消失之际,兰西从那张看不出五官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微笑。他在1笑什么?霎时间,一股电流从他的脊椎骨窜上了大脑,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光明的身影已经完全模糊,看不出是个人形,兰西却硬生生地从一片空气看到那人朝他伸出手掌,金光从他的手掌涌出,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精准地贴在了兰西的额头上,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操!”兰西没有半点儿儒雅的风度,和堵在巷子里破口大骂的粗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没有等到他在做出什么破坏形象的事来,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坠落下去。

    哈伦梅林眉心一跳,他留在那里的“眼睛”传来一帧帧的画面让他不敢置信。

    “怎么了?”科蒂维芙敏锐地察觉到他得不对,“兰西还好吗?”

    “可能不大好。”哈伦梅林心烦意乱,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说的是“兰西”而不是“校长”。“他失踪了。”

    兰西就像蒸发了一般,在数万名魔法师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在圣诺斯彼。圣城那边折损了五位高级魔导师,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停留在一公里外的圣诺斯彼,等候着圣城新的指示。

    失踪?科蒂维芙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兰西即使没有了时间之神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将他的踪迹抹除的一干二净。除非,她看着天上的太阳,暖融融地打在身上,让人容易犯懒。除非是其他五位神祗中的一位。但——这怎么可能呢?太阳好像每一天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除了冬天冷点儿夏天热点儿,多云下雨的时候不喜欢露面。其余的时间一直精致敬业地挂在天上,数千年都是这样,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但科蒂维芙记忆中见过它发怒的样子,那天整片天空都在哀嚎,狂风肆虐,千里之外的海面掀起了惊天巨浪,德拉尼亚下了连绵三个月的暴雨,到处都是肆虐纷飞的魔法粒子,万兽在天地间哀嚎,时间混乱崩塌,一瞬间无序,一瞬间又回归正位。那一天,耶和华的五位神祗全部陨落,天空中有无数的流星划过,仅有一位时间之神踏着时间缝隙逃出生天。绝大多数天使被战乱波及,只有零星几个天使苟活,但也失去了天使的光环,成了一个普通人。生老病死成了逃不过的命运,现在还有多少天使,科蒂维芙也不确定,但那五位神祗肯定死得不能再干净了。

    科蒂维芙偏过头,那些沉甸甸的记忆逐渐清晰。眼前的人比印象中要年轻许多,短头发乱得很随意。那双眼睛,哈伦梅林突然扭过头,科蒂维芙的心尖儿蓦地一颤,那双眼睛冰蓝澄亮,像耶和华那片宝石一样的湖水。她的脑海中胡乱的想法一下子涌了上来,整个脑袋被纷杂的信息搞得晕晕乎乎。她忽然发现,和这人在一起的每一份记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叫哈伦梅林,不是乌洛修弥。而她是科蒂维芙,也不再是提忒亚。她又想到那个梦,那个扶梯上的吻,眼神微微一动。

    哈伦梅林停下脚步,抱着手臂,嘴角含着笑问:“在看什么?”

    如果有条尾巴的话,大概已经翘到了一米高。

    科蒂维芙,“在看你。”

    直白的话让哈伦梅林一愣神,他觉得耳朵出了问题,或者这里有一个他很高明的幻术。于是他呆愣在原地,脑子和嘴分开,脑子还在晕晕乎乎,嘴已经开始问:“你说什么?”

    科蒂维芙笑了一下,“我是说,我在看你。”

    哈伦梅林确定他的耳朵没有坏,这里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幻术让他深陷其中。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疯,将“在看你”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品味了好几遍依旧不知足,想要拉着人分享他的喜悦,思索了半天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兰西。可惜这人现在死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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