玅吾想解释一下，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难道说是自己因为担心应黎，可是以自己如今的立场，又有什么资格好说这个的呢？
“抱歉。”
玅吾最后这样跟应黎说。
应黎皱着眉头，将玅吾身边的刀剑掰断，手被划到，也流出鲜血来，但她面色不变，只是在接触到玅吾身上的血的时候，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我受伤完，你跟着献祭？”
献祭这个词出来的时候，玅吾的动作僵了一下。
应黎这一刻竟然难得地读懂了玅吾僵硬的原因。
应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玅吾。”
“我活着。”
玅吾没有出声，又拉住了应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抬头看她身后走出来的‘人’：“是你。”
应黎回握住玅吾的手：“青书啊。”
青书看她和旁边的人的面上都没有变化，更对应黎多了几分佩服：“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应黎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却是带着冷意，有些嘲讽的意味：“你做的这些，说是操控，不如说是幻术。而幻术登峰造极的，我能想到的，一个是丧马神、一个就是你。虽然你我从前关系还不错，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怕是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猜疑，若是再看到我没死，大概会更加恼怒。”
青书鼓了鼓掌：“你猜得不错。”
应黎：“动手吧。”
身体没动，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青书伸出两只手，做出往下压了压的动作：“先别急，我们先聊一聊？”
应黎歪头：“你想聊什么。”
与此同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青书的玅吾，下一秒就失去了应黎的踪迹。
他就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和应黎两个人都被幻术所影响了，玅吾腰间的伤口已经略微止住血，但从伤口处却延伸出痛感来。
玅吾手握伞把，黑伞在他手中转了两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玅吾听到了身后十公分处传来破空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拿伞的手挽了一个花就指向自己身后，就凌厉地和破土而出的藤曼相撞，同时从伞柄中抽出一根铁刺来，‘叮’地一声，与自己斜前方相撞。
空气中传来惊讶的声音：“你能看见我？”
玅吾没有说话，拿伞的手收回来，铁刺优雅地被放回伞柄中。
下一秒，伞尖对着自己斜后方，手一抖，伞面打开，金色的波纹一层层荡开，空气中掉出来一个人来。
在玅吾的眼神看向自己的那一刻，苍木就抖了一下，举起手：“不打了。”
另一边，青书眼睛看向应黎的手心：“长生簿怎么在你手里？”
应黎动了下眉，抖了一下左手，长生簿就无风自动出现在自己手里，刚一拿出来，青书的眼神就立刻变化了，却见应黎很快地将拿出来的书打开扣在了旁边‘玅吾’的脸上，‘玅吾’的身体抖了两下，最后化成齑粉被吸入书中。
应黎两只手捧起书，冷漠地看着青书：“怎么，你也要学凡人许愿吗？”
青书脸上为了拉近距离刻意挤出来的笑一瞬间就收了起来，身影晃动，消失在空气中，而后从应黎的头顶下刺。
应黎一手调动长生簿中的力量，身形很快从原地跳开，只是只有长生簿这个武器，对以长枪擅长的应黎来说，并不是一件趁手的装备。
而最初那些用来解决小情况的符咒，对于解决一个曾经跟自己同等级别的神明来说，显然也不够用。
刚这样想着，在自己的身前就突刺来青书的影子，手中一把大刀，砍向她拿着长生簿的手——
至于为什么能够看到对方的影子，是因为长生簿的周身灵力波动很强，在这种灵力的冲击下，除非是擅长隐匿的天神，否则只要想要调动空气中的灵力，就会显出身影来，只是离得太近，避无可避。
躲不了，干脆就不躲了。
应黎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用力地朝自己的手臂砍下。
青书身形下坠的时候，心中一喜，抛下刀去抢长生簿，却被应黎直接揪住了后脖领，他的手从长生簿上穿了过去，而被自己砍掉的应黎的手，那里本该喷出血来，却是光滑的截面。
应黎膝盖一顶，撞在了青书的肚子上，而后她摁着青书的脑袋，狠狠地掼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手里的青书身体也消失了。
青书隐在不远处，呼吸开始喘气，方才将意识放在幻形里，导致环形受到的伤害自己也有所体验。
如今竟然只有她才能接触长生簿了吗？
应、黎！
多疑的人不会想应黎是不是被迫和长生簿捆绑，只会觉得应黎本来就是利用了他们，并且目标是抢夺长生簿，才会和长生簿深度绑定。
青书眼睛转了一下，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递到应黎耳中：“我们歇战，来聊聊天。”
应黎捡起了自己的胳膊，同时将裂开的长生簿书页合拢在一起，青书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又生出别的计策。
然而应黎却说：“是不是觉得拿走我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也能够充当长生簿用？”
青书脸色阴沉了下来。
应黎：“但你恐怕猜错我的目的了，青书。”
青书：“你在指什么？”
应黎说道：“以你的性格，怕是会觉得我和长生簿只是个阴谋吧，而且如今也只有我活着。”
青书反问：“不然呢。”
应黎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刚沾上的玅吾的血液：“其实我有一个猜测，我的复活，应该是以某个神明的陨落为代价的，你知道三重天覆灭的事情吗？”
青书皱眉：“你又想说什么花言巧语......”
应黎：“刚刚站在我身边的人，是麒麟大人。”
青书想也没想就反驳：“怎么可能，你之前信奉的不得了的麒麟，每当他一出现就会身伴祥瑞，这是天生的，而且，刚刚的凡人看起来也只是凡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应黎认同他话里的一些信息：“你说得这些，也是我最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东西，直到我在这个幻境里恢复了记忆。”
青书：“什么恢复记忆。”
应黎：“这个幻境里，应该只有这个地下洞穴是你的手笔吧，外面那些，是残蛟做的？”
青书想起来了这件事，实际上，在玉溪十八巷作为法宝呆着的时候，他没少听见他们讨论事情。
知道这群凡人竟然起了异心想要建立一个仙人簿，他心中当时只觉得可笑，原来三重天的那些神明，也跟这些得知法宝有用，想要长生而不择手段的凡人们一样。
就像这群凡人口口声声说，只是用些本来已经死去的鬼魂，或是别人身上其实也会造成影响的仙家来做‘原料’——
这是不是也说明，曾经在那些天神的眼中，自己也是这些凡人口中的所谓‘死去的鬼魂’？
还是一些什么小草，什么任予任夺的小动物？
但这些凡人注定会失败，因为长生簿的基础，根本不在于他们这些被封印的神明，而是那本能够承载神明的书。
据说是地府根基石剩下的一块，由于被历任阎王摆在办公的桌案上，有一天自己变成了一本和生死簿一模一样的书，却被地府发现能够用来封印一些麻烦鬼。
最后在天神起了杀心的时候，被征用，拿来做局，封印了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飞升的神明。
青书：“你说得一部分是对的，但我认为那头蠢蛟恐怕没有这个能耐。”
应黎若有所思。
目前与长生簿有关的境就这两个，事实上，她总共也就进过三个境，境这个名字还是她自己命名的。
第一个境中有和她有关的子民灵魂；
第二个境中则承载了她的记忆——
听起来就像是应黎通过收集长生簿书页这件事来让自己的身体、抑或是精神变得完整。
总不可能一开始的时候，长生簿就是她本身吧？
可是人神应黎，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做神也并不是全靠着能力成了人神之首的。
她在被封印进长生簿的时候，只是应黎本身而已。
若是复生了之后，就有了这样的异象，那只会是长生簿的问题。
她、本身、是应黎吗？
应黎感觉心中一寒。
之前与阴司见面倒是用过灵魂状态，但阴司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若是长生簿连灵魂也能伪造呢？
她到底是长生簿读取应黎记忆，而产生的‘复生体’。
还是只是依托长生簿复生了的‘应黎’？
应黎想不明白。
应黎决定不庸人自扰，既然她有着没有问题的灵魂和应黎的记忆，那就是应黎本身，无可质疑。
应黎：“我其实也没弄明白，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应黎确实曾经死过，如今，我或许是应黎，或许是长生簿本身。”
青书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应黎想说的情况。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忽然又变得复杂：“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编的。”
“哒哒。”
敲击什么的声音响了起来，青书一惊，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仓木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站着，那个跟应黎之前在一起的男人，敲了敲伞柄：“你问她，不如问我。”
青书愤怒地瞪了仓木一眼：“你果然背叛了我。”
仓木讪笑：“抱歉，他有点厉害，我觉得我再不让步命也就没了。”
青书防备地说：“拿出证明来。”
玅吾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伞，又看了一眼应黎。
如果说出接下来的话，应黎应该不会很开心吧。
玅吾问应黎：“你是想与他们合作？”
应黎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书：“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选择了断。”
也就是说，应黎想靠话聊让两个昔日的同僚心甘情愿地凑成完整的书。
青书气得脸通红：“应黎，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玅吾在伞上摸了一下，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渡进伞里，伞褪去了黑色、也褪去了伞面，变成了一根熟悉的、纯白的骨头。
伞尖处原本就能看出似乎是什么的骨头，如今露出原样，竟是一根角——
是麒麟的角。
角以外的骨头盈盈如玉，散发着金光，骨节分明，像是脊背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应黎的手本来就没有温度，此时却觉得更凉了。
她觉得自己只是看着，就一寸一寸、快要碎掉了。
应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的、顾不上什么青书和仓木，一步步地走到玅吾的身边，长生簿失去了调动，消散在风中。
应黎伸出手，却停在那根骨头的三寸处，根本下不去手，她冰凉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玅吾的脸。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根骨头上。
没错，这是麒麟大人的骨头。
这怎么会是麒麟大人的骨头。
她心中虽有揣测麒麟是不是在她死之后出了什么问题，但还能见到麒麟本身，就认为即使有问题，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可瑞兽散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麒麟不死也与死无异。
应黎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灰，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好一会儿这头晕才褪去。
“没事儿。”
玅吾伸手，下意识擦拭她脸上的泪。
应黎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她的手发软，却如同落水捞上浮萍一样，紧紧揪住了玅吾的袖口。
应黎这一声都很少哭过，流浪的时候没哭、被人背刺的时候也没有哭。
每一次哭都与麒麟大人有关。
在许愿拥有一颗红痣的时候，应黎哭了。
在成为神明之后，与麒麟大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哭了。
第三次哭，便是现在。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自己好，应黎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就不多。
总不好叫人为难。
哪怕戮神之战，自己被所有天神一人一刀戳进身体里的时候，应黎都不难过，那个时候她想得是，还好麒麟大人没来，不然自己挥枪的力度肯定会小上很多。
虽然他们几十位神明，也就杀了不到二十个天神。
但并肩战斗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她失去意识之前在想什么呢——
在想，还好，麒麟大人是个理智的神明。哈哈，不会在意自己，应该也不会为了自己跟他们起争执，太好了。
可是应黎知道，她不在乎，只是心底空空的，仿佛本该有什么期待，本该有什么情绪。
怎么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神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应黎声音哀戚：“是我错了，麒麟大人。”
她该认错的，她从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可却无法亲眼看见神明坠落。她为自己曾揣测玅吾抢夺凡人身躯的目的而感到羞愧，为自己对玅吾的漠视和冷言相对感到难过。
应黎有强壮的体魄，如今却只能虚虚地抓住麒麟的衣襟，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
玅吾心底绝不踏出一步的坚持在这一刻全盘崩塌，他下意识地托住应黎的手臂，应黎半靠在玅吾胸前，是亲密的举动，玅吾却因为第一次这么亲密而有些僵硬：“你没错。”
应黎戚声痛哭，让玅吾想起了在应黎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怕神明嫌恶，却因为太过真挚，每次供奉都能拢来神明的本相。
玅吾曾无数次隔着冰冷的石像，想要抱一抱那个自以为自己脏兮兮、自己所送的东西不值一提的小信徒——
可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
玅吾轻轻又说了一次：“应黎，没事儿。”
他是个无能的神明。
只是，即使是最无能的神明，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看到自己的小信徒复活，而后满眼笑意地跑来，再唤他一声“麒麟大人”，哪怕只换来她的转世，看到路边的石麒麟，笑着吐槽一句‘好老土的设计’，也无所谓。
他想要应黎活过来，代价哪怕是忘记自己。
应黎颤抖着手，第一次做出亵渎神明的动作，她摸着神明的脸颊，声泪俱下：“您告诉我实情，告诉我。”
玅吾轻轻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应黎，吾没事儿的。”
应黎无力地抓着玅吾的衣襟，小幅度地抬头，玅吾只能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玅吾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以前千万次那样做过的一样。
仓木跟青书觉得自己两个人就像是多余的。
玅吾声音飘远：“吾即使消亡也并没有遗憾，只是遗憾为你做的事情太晚太迟了。”
“我实在很想你。”
“可千年太久了，我在想，要是再见到你，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可是幸好……”
“在你抓住我的手的那一瞬间，我就找到了你。”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做完楚长风交代的一些事情，忽然有些心神不宁，隐隐之中觉得有因果牵引。
起卦算到与故人有关的亲人，方向是西南。
玅吾便以鲜血为引，千里寻踪，灵目之下看到一个男人，眉心隐隐有黑气。
点过去的时候，却被一只手阻碍住。
怎么形容那只手呢。
上面的纹路都让自己有些熟悉，接触的时候，血脉里传来亲近的感觉。
接着那只手划破了一颗血珠。
玅吾心中一惊，下意识抹去那颗血珠，将伤口抹平，当那颗血珠融进自己皮肤之中的时候——
玅吾便意识到，那就是自己想见的人。
他的能力，便是她的能力。
这就是神明与信徒的关系。
“抱歉。”
玅吾最后这样跟应黎说。
应黎皱着眉头，将玅吾身边的刀剑掰断，手被划到，也流出鲜血来，但她面色不变，只是在接触到玅吾身上的血的时候，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我受伤完，你跟着献祭？”
献祭这个词出来的时候，玅吾的动作僵了一下。
应黎这一刻竟然难得地读懂了玅吾僵硬的原因。
应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玅吾。”
“我活着。”
玅吾没有出声，又拉住了应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抬头看她身后走出来的‘人’：“是你。”
应黎回握住玅吾的手：“青书啊。”
青书看她和旁边的人的面上都没有变化，更对应黎多了几分佩服：“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应黎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却是带着冷意，有些嘲讽的意味：“你做的这些，说是操控，不如说是幻术。而幻术登峰造极的，我能想到的，一个是丧马神、一个就是你。虽然你我从前关系还不错，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怕是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猜疑，若是再看到我没死，大概会更加恼怒。”
青书鼓了鼓掌：“你猜得不错。”
应黎：“动手吧。”
身体没动，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青书伸出两只手，做出往下压了压的动作：“先别急，我们先聊一聊？”
应黎歪头：“你想聊什么。”
与此同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青书的玅吾，下一秒就失去了应黎的踪迹。
他就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和应黎两个人都被幻术所影响了，玅吾腰间的伤口已经略微止住血，但从伤口处却延伸出痛感来。
玅吾手握伞把，黑伞在他手中转了两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玅吾听到了身后十公分处传来破空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拿伞的手挽了一个花就指向自己身后，就凌厉地和破土而出的藤曼相撞，同时从伞柄中抽出一根铁刺来，‘叮’地一声，与自己斜前方相撞。
空气中传来惊讶的声音：“你能看见我？”
玅吾没有说话，拿伞的手收回来，铁刺优雅地被放回伞柄中。
下一秒，伞尖对着自己斜后方，手一抖，伞面打开，金色的波纹一层层荡开，空气中掉出来一个人来。
在玅吾的眼神看向自己的那一刻，苍木就抖了一下，举起手：“不打了。”
另一边，青书眼睛看向应黎的手心：“长生簿怎么在你手里？”
应黎动了下眉，抖了一下左手，长生簿就无风自动出现在自己手里，刚一拿出来，青书的眼神就立刻变化了，却见应黎很快地将拿出来的书打开扣在了旁边‘玅吾’的脸上，‘玅吾’的身体抖了两下，最后化成齑粉被吸入书中。
应黎两只手捧起书，冷漠地看着青书：“怎么，你也要学凡人许愿吗？”
青书脸上为了拉近距离刻意挤出来的笑一瞬间就收了起来，身影晃动，消失在空气中，而后从应黎的头顶下刺。
应黎一手调动长生簿中的力量，身形很快从原地跳开，只是只有长生簿这个武器，对以长枪擅长的应黎来说，并不是一件趁手的装备。
而最初那些用来解决小情况的符咒，对于解决一个曾经跟自己同等级别的神明来说，显然也不够用。
刚这样想着，在自己的身前就突刺来青书的影子，手中一把大刀，砍向她拿着长生簿的手——
至于为什么能够看到对方的影子，是因为长生簿的周身灵力波动很强，在这种灵力的冲击下，除非是擅长隐匿的天神，否则只要想要调动空气中的灵力，就会显出身影来，只是离得太近，避无可避。
躲不了，干脆就不躲了。
应黎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用力地朝自己的手臂砍下。
青书身形下坠的时候，心中一喜，抛下刀去抢长生簿，却被应黎直接揪住了后脖领，他的手从长生簿上穿了过去，而被自己砍掉的应黎的手，那里本该喷出血来，却是光滑的截面。
应黎膝盖一顶，撞在了青书的肚子上，而后她摁着青书的脑袋，狠狠地掼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手里的青书身体也消失了。
青书隐在不远处，呼吸开始喘气，方才将意识放在幻形里，导致环形受到的伤害自己也有所体验。
如今竟然只有她才能接触长生簿了吗？
应、黎！
多疑的人不会想应黎是不是被迫和长生簿捆绑，只会觉得应黎本来就是利用了他们，并且目标是抢夺长生簿，才会和长生簿深度绑定。
青书眼睛转了一下，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递到应黎耳中：“我们歇战，来聊聊天。”
应黎捡起了自己的胳膊，同时将裂开的长生簿书页合拢在一起，青书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又生出别的计策。
然而应黎却说：“是不是觉得拿走我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也能够充当长生簿用？”
青书脸色阴沉了下来。
应黎：“但你恐怕猜错我的目的了，青书。”
青书：“你在指什么？”
应黎说道：“以你的性格，怕是会觉得我和长生簿只是个阴谋吧，而且如今也只有我活着。”
青书反问：“不然呢。”
应黎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刚沾上的玅吾的血液：“其实我有一个猜测，我的复活，应该是以某个神明的陨落为代价的，你知道三重天覆灭的事情吗？”
青书皱眉：“你又想说什么花言巧语......”
应黎：“刚刚站在我身边的人，是麒麟大人。”
青书想也没想就反驳：“怎么可能，你之前信奉的不得了的麒麟，每当他一出现就会身伴祥瑞，这是天生的，而且，刚刚的凡人看起来也只是凡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应黎认同他话里的一些信息：“你说得这些，也是我最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东西，直到我在这个幻境里恢复了记忆。”
青书：“什么恢复记忆。”
应黎：“这个幻境里，应该只有这个地下洞穴是你的手笔吧，外面那些，是残蛟做的？”
青书想起来了这件事，实际上，在玉溪十八巷作为法宝呆着的时候，他没少听见他们讨论事情。
知道这群凡人竟然起了异心想要建立一个仙人簿，他心中当时只觉得可笑，原来三重天的那些神明，也跟这些得知法宝有用，想要长生而不择手段的凡人们一样。
就像这群凡人口口声声说，只是用些本来已经死去的鬼魂，或是别人身上其实也会造成影响的仙家来做‘原料’——
这是不是也说明，曾经在那些天神的眼中，自己也是这些凡人口中的所谓‘死去的鬼魂’？
还是一些什么小草，什么任予任夺的小动物？
但这些凡人注定会失败，因为长生簿的基础，根本不在于他们这些被封印的神明，而是那本能够承载神明的书。
据说是地府根基石剩下的一块，由于被历任阎王摆在办公的桌案上，有一天自己变成了一本和生死簿一模一样的书，却被地府发现能够用来封印一些麻烦鬼。
最后在天神起了杀心的时候，被征用，拿来做局，封印了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飞升的神明。
青书：“你说得一部分是对的，但我认为那头蠢蛟恐怕没有这个能耐。”
应黎若有所思。
目前与长生簿有关的境就这两个，事实上，她总共也就进过三个境，境这个名字还是她自己命名的。
第一个境中有和她有关的子民灵魂；
第二个境中则承载了她的记忆——
听起来就像是应黎通过收集长生簿书页这件事来让自己的身体、抑或是精神变得完整。
总不可能一开始的时候，长生簿就是她本身吧？
可是人神应黎，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做神也并不是全靠着能力成了人神之首的。
她在被封印进长生簿的时候，只是应黎本身而已。
若是复生了之后，就有了这样的异象，那只会是长生簿的问题。
她、本身、是应黎吗？
应黎感觉心中一寒。
之前与阴司见面倒是用过灵魂状态，但阴司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若是长生簿连灵魂也能伪造呢？
她到底是长生簿读取应黎记忆，而产生的‘复生体’。
还是只是依托长生簿复生了的‘应黎’？
应黎想不明白。
应黎决定不庸人自扰，既然她有着没有问题的灵魂和应黎的记忆，那就是应黎本身，无可质疑。
应黎：“我其实也没弄明白，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应黎确实曾经死过，如今，我或许是应黎，或许是长生簿本身。”
青书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应黎想说的情况。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忽然又变得复杂：“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编的。”
“哒哒。”
敲击什么的声音响了起来，青书一惊，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仓木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站着，那个跟应黎之前在一起的男人，敲了敲伞柄：“你问她，不如问我。”
青书愤怒地瞪了仓木一眼：“你果然背叛了我。”
仓木讪笑：“抱歉，他有点厉害，我觉得我再不让步命也就没了。”
青书防备地说：“拿出证明来。”
玅吾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伞，又看了一眼应黎。
如果说出接下来的话，应黎应该不会很开心吧。
玅吾问应黎：“你是想与他们合作？”
应黎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书：“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选择了断。”
也就是说，应黎想靠话聊让两个昔日的同僚心甘情愿地凑成完整的书。
青书气得脸通红：“应黎，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玅吾在伞上摸了一下，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渡进伞里，伞褪去了黑色、也褪去了伞面，变成了一根熟悉的、纯白的骨头。
伞尖处原本就能看出似乎是什么的骨头，如今露出原样，竟是一根角——
是麒麟的角。
角以外的骨头盈盈如玉，散发着金光，骨节分明，像是脊背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应黎的手本来就没有温度，此时却觉得更凉了。
她觉得自己只是看着，就一寸一寸、快要碎掉了。
应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的、顾不上什么青书和仓木，一步步地走到玅吾的身边，长生簿失去了调动，消散在风中。
应黎伸出手，却停在那根骨头的三寸处，根本下不去手，她冰凉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玅吾的脸。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根骨头上。
没错，这是麒麟大人的骨头。
这怎么会是麒麟大人的骨头。
她心中虽有揣测麒麟是不是在她死之后出了什么问题，但还能见到麒麟本身，就认为即使有问题，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可瑞兽散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麒麟不死也与死无异。
应黎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灰，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好一会儿这头晕才褪去。
“没事儿。”
玅吾伸手，下意识擦拭她脸上的泪。
应黎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她的手发软，却如同落水捞上浮萍一样，紧紧揪住了玅吾的袖口。
应黎这一声都很少哭过，流浪的时候没哭、被人背刺的时候也没有哭。
每一次哭都与麒麟大人有关。
在许愿拥有一颗红痣的时候，应黎哭了。
在成为神明之后，与麒麟大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哭了。
第三次哭，便是现在。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自己好，应黎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就不多。
总不好叫人为难。
哪怕戮神之战，自己被所有天神一人一刀戳进身体里的时候，应黎都不难过，那个时候她想得是，还好麒麟大人没来，不然自己挥枪的力度肯定会小上很多。
虽然他们几十位神明，也就杀了不到二十个天神。
但并肩战斗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她失去意识之前在想什么呢——
在想，还好，麒麟大人是个理智的神明。哈哈，不会在意自己，应该也不会为了自己跟他们起争执，太好了。
可是应黎知道，她不在乎，只是心底空空的，仿佛本该有什么期待，本该有什么情绪。
怎么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神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应黎声音哀戚：“是我错了，麒麟大人。”
她该认错的，她从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可却无法亲眼看见神明坠落。她为自己曾揣测玅吾抢夺凡人身躯的目的而感到羞愧，为自己对玅吾的漠视和冷言相对感到难过。
应黎有强壮的体魄，如今却只能虚虚地抓住麒麟的衣襟，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
玅吾心底绝不踏出一步的坚持在这一刻全盘崩塌，他下意识地托住应黎的手臂，应黎半靠在玅吾胸前，是亲密的举动，玅吾却因为第一次这么亲密而有些僵硬：“你没错。”
应黎戚声痛哭，让玅吾想起了在应黎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怕神明嫌恶，却因为太过真挚，每次供奉都能拢来神明的本相。
玅吾曾无数次隔着冰冷的石像，想要抱一抱那个自以为自己脏兮兮、自己所送的东西不值一提的小信徒——
可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
玅吾轻轻又说了一次：“应黎，没事儿。”
他是个无能的神明。
只是，即使是最无能的神明，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看到自己的小信徒复活，而后满眼笑意地跑来，再唤他一声“麒麟大人”，哪怕只换来她的转世，看到路边的石麒麟，笑着吐槽一句‘好老土的设计’，也无所谓。
他想要应黎活过来，代价哪怕是忘记自己。
应黎颤抖着手，第一次做出亵渎神明的动作，她摸着神明的脸颊，声泪俱下：“您告诉我实情，告诉我。”
玅吾轻轻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应黎，吾没事儿的。”
应黎无力地抓着玅吾的衣襟，小幅度地抬头，玅吾只能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玅吾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以前千万次那样做过的一样。
仓木跟青书觉得自己两个人就像是多余的。
玅吾声音飘远：“吾即使消亡也并没有遗憾，只是遗憾为你做的事情太晚太迟了。”
“我实在很想你。”
“可千年太久了，我在想，要是再见到你，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可是幸好……”
“在你抓住我的手的那一瞬间，我就找到了你。”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做完楚长风交代的一些事情，忽然有些心神不宁，隐隐之中觉得有因果牵引。
起卦算到与故人有关的亲人，方向是西南。
玅吾便以鲜血为引，千里寻踪，灵目之下看到一个男人，眉心隐隐有黑气。
点过去的时候，却被一只手阻碍住。
怎么形容那只手呢。
上面的纹路都让自己有些熟悉，接触的时候，血脉里传来亲近的感觉。
接着那只手划破了一颗血珠。
玅吾心中一惊，下意识抹去那颗血珠，将伤口抹平，当那颗血珠融进自己皮肤之中的时候——
玅吾便意识到，那就是自己想见的人。
他的能力，便是她的能力。
这就是神明与信徒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