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厨——兰城的议事堂里。
炫姓四氏、柏架五家和将军府的息将军坐在铺在石地板上的兽皮毯上，讨论着严肃的事情。
兰城有姓和氏的区分，姓代表血缘的远近，一般同姓不通婚；氏代表地位的高低，与职位有关。炫长音是炫姓“子”氏，此氏连续四代继承国王。其他三氏是：伍氏、蓝氏、红氏。在半个月前国王失踪、长公主暴毙时，伍氏司历法，红氏司行刑，蓝氏司税收。
柏架五家是掌管祭祀的五个祭司家族，是五个姓——辉姓、白姓、朗姓、煜姓、晴姓。辉家为大祭司，其他四家为小祭司。
将军府的贵族只有息家，息姓不是最开始的那批贵族，只有姓没有氏。这一代，息家推举了一个男性作为将军，被其余姓氏鄙视。
这次开会是兰城三个权力机构难得的齐聚，因为它共同讨论的问题是炫家下任国王的任免。
柏架要全员参加，因为国王的任免仪式是由大祭司主持且柏架所有祭司都要参与的。
炫姓四氏都要参加，因为上任国王失踪、本来该继位的长公主死亡，下任国王可能会是炫姓四氏的任何一个人。
将军府没什么需要参加的实质原因，只是以兰城将军的名义见证新国王的任命罢了。
杻厨一屋子三十多人，面上只有息将军和辉介是男性。息将军是被正式任免，受过柏架承认的将军；而辉介是辉家的男人，这五个字在过去四百年的意思是柏架的辅助生殖工具，本没资格参加这种会议。但在这一代大祭司辉杳湫刚刚十四岁成年时，他就站在辉杳湫的座位后，实际行使着大祭司的权力。
杻厨的气氛很僵硬。
炫柯——炫姓子氏，炫荧蕾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她的第三个孩子，正在坑坑巴巴地讲话。
从血缘上，她本来该是最有可能继位的那个人——辉介这样想着，想要叹息，但她的讲话把这个可能性打破了。
她居然觉得她的妈妈还没有死，要求他们给她一些时间继续寻找她。
且不说辉介已经见过炫荧蕾的干尸了，就是按兰城的传统，如果一个人在兰城失踪，直到月初都没有回来，就视为死亡。
炫荧蕾是在一月二十五日被发现失踪的，现在是二月十日，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已经过了月初的节点，回不来了。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炫柯这种完全没有本事，到现在还在幻想的，不会被承认。
子氏炫荧蕾这边就剩一个最小的三公主了，才十一岁，更没有可能。
至于炫荧蕾的第二个孩子戴扶风，是属于父姓的戴家，当然不予考虑。
下任国王，应该是其他三氏了。
辉介比较看好红氏的炫能，今年二十一岁，和已死的长公主一样大，才能讲究，可以治国。
他炫柯讲完之后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想要推举炫能的意向，炫家有人附和。
出乎他意料的是，炫能拒绝了：
“感谢柏架的推举，但我已在多年前做好了继任行刑长的准备。”
一个年长些的女人，好像是红氏的长辈劝她：“能儿，国王的待遇可是比行刑长要高啊。”
炫能再次拒绝：“谢谢姨妈，但是我喜欢杀人的感觉。”
辉介在心里“呲”了一声，没说其他的了。
蓝氏没有适龄的女孩，没有出声。
伍氏推举了一个，辉介看了一眼，发现她没有被黑城传教过，于是摇了头。
气氛更尴尬了。
就在这时，一个从外面传来的男声打破了局面：“哎呀，咳咳，打扰一下。”
辉杳湫本来无聊到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男声和标志性的咳嗽声。
辉杳湫有点激动地招了招手：“戴扶风！”
父亲在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辉杳湫不乱动了。
“戴家没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炫柯明显是慌了，急忙站起来，对着自己的二哥说到。
“小柯？哦，放心，我不是来参加会议的，只是你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带吉晔了，我怕她一个人过来危险，就送她来了。”戴扶风微微笑着，身子侧开，露出了后面藏着的小女孩。
个头很矮，是戴扶风和炫柯的小妹，今年十一岁的炫吉晔。
炫吉晔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嗖”的一下躲回了戴扶风的背后，手里攒着他的衣服。
辉杳湫看见小妹妹，还没来的及朝她微笑，就又看不到她了。
炫柯打了两个哈哈，叫牧奴又拿来一张兽皮垫放她身边，请炫吉晔坐下。戴扶风说答应了炫吉晔散会后去城外玩，索性不走了，留下来陪她开完会。
他本来准备站在两个妹妹身后，辉杳湫挂记着他的月沙病，叫柏架的牧奴给他拿了张垫子坐下。
炫柯重新坐下后一直咬着大拇指甲——她不是忘了炫吉晔，而是临开会时怎么也找不到她，她临走前要怕死了，怕妹妹像姐姐、妈妈一样死掉，还吩咐了牧奴去找她。
可是现在不是和戴扶风争辩的时候，她证明不了她有在找炫吉晔，所有牧奴出生时都割舌了，不能替她证明。
戴扶风怎么找到的炫吉晔？炫柯不知道。她从小就害怕他，怕的要死。
最忘不了的是，妹妹还没出生时，妈妈带姐姐出去解决什么事情，莠丫只剩他们两个。
二哥就在那里坐着学习，手边是计算历法的算筹，她才三岁，渴了问二哥要水，二哥说自己喝去。
她就爬上了存水的水缸，要喝水，可是一下子滑了下去。
戴扶风绝对听到她落水的声音了，绝对，那声音那么大，那么大啊。
她在水里挣扎着，心里央求着他来救她。
最后她的小手攀到了水缸的边缘，自己拼尽全力爬了出来。
戴扶风就那么看着她，算筹都放下了。他的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失望，好像在说：“你怎么没死呢？”
人怎么会记着三岁时的记忆？炫柯记着，一辈子也忘不了，却再不敢提——连妈妈也不敢，她总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当时对妈妈或姐姐说了这件事，下次飘在水里的就是她们了……
不过今天，二哥找到了四妹，又让她刚刚失去两个至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看，二哥不是无情无义，二哥还是在乎她们的。
炫柯忘带炫吉晔？鬼才信。辉介不想开会了，他看到了，不管今天选出谁是国王，最后的国王一定是戴扶风。
炫吉晔绝对是被戴扶风藏起来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用年幼的妹妹，来到这个议事堂。
就像他借用他刚成年的“女儿”一样。
有意思的是，炫柯的表情忽然放松了，是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斗不过戴扶风，准备放弃了？
伍氏是聪明人，一见到炫吉晔，像得到什么向下的台阶似的，赶忙表示，自己推举的人没有治城的本领，不能任职国王，国王还是给子氏好。
但是伍氏略过了炫柯，直接推举十一岁的炫吉晔为下任国王。
本来蓝氏没反应过来，看到伍氏这么表态，又看到炫吉晔身旁的戴扶风，再看到站在大祭司身后的那个男人，什么还不明白?
炫柯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在这个想法变得清晰前，她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脑子。
别……别想了……想活着就别想了！
戴扶风好像真的只是陪着炫吉晔，微笑着坐在那里。
比他想象的顺利。
三氏同意，最后炫柯也同意。
戴扶风和辉介对视了一眼，辉介朝这个第三个进入杻厨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辉杳湫站起来宣布：
“柏架见证，根据炫姓内部的统一意见，兰城的下一任祭司为炫吉晔。”
此时她没能躲在谁身后，他终于能朝那个一脸惊恐的小女孩微笑了。
*
息将军回到了将军府。
“怎么了？一脸沉重的？”他的妻子问。她是一个平民，因为妻子的父亲是巡猎队里他的战友，他们二人才得以结识。虽然他比她年长十岁，但两人感情很好，生育了两个儿子。息将军不忍把儿子送到下城区，就和自己的姐姐商量了一下，把儿子送给了姐姐，自己相当于他们的舅舅，这样一来，就能把亲儿子带在身边养了。他的妻子的兄弟家里也很赞成这个决定，孩子在上城区当然比在下城区过的要好。
只可怜他的大儿子猎魔时为了保护战友落下了残疾，他和妻子虽然悲痛，但也为儿子感到骄傲。
息将军摇头叹气：“乱，乱死了，又乱又烦。”
妻子给他倒水，息将军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小鸮瞿哪？一会我去我姐姐那里，叫小鸮瞿小心些戴扶风。”
妻子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两个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
从地位上看，将军女儿配国王儿子，应该是天经地义的。炫荧蕾还活着的时候，两边家长就有这个意向。戴扶风有月沙病不是问题，只要能生下孩子就可以了。贵族不缺照顾人的牧奴。
息将军听了这话一下子跳起来了：“不行！我去和姐姐说，戴扶风不能信，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妻子更疑惑了：“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息将军咽了口气：“你过来，我对你悄悄说。”
妻子俯下身。
“炫吉晔要继位了。我现在觉得，就是他杀的他妈妈和他姐姐。”
妻子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她也聪明，知道炫吉晔继位意味着什么。
妻子基于对戴扶风的从前印象，还是下意识反驳：“小鸮瞿一直和他玩的很好……你忘了鸮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每天被魔气折磨的要疼死，一直绷着个脸。要不是扶风常叫她出城玩，她能有现在这么活泼吗？”
息将军：“是出城玩的功劳，不是戴扶风的，她和柏架那三个一样玩。”
妻子的表情很纠结，息将军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扶风故意安排的，如果不是这件事太蹊跷，我也希望戴扶风和我们想的那样，会好好对鸮瞿。可是那是鸮瞿啊，再怎么也不可能放她和一个可能杀过亲的人结婚。”
“不可能”和“可能”。只要有可能就不可能。
息将军：“我去和姐姐说，现在就去。”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一个女孩端着一碗药汤，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女孩面色阴沉：“舅舅——刚才和舅妈说的和我有关的事，能和我再说一遍吗？”
息将军的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妻子也一愣，叹了一口气。
把会议上的一切和他的猜测告知了息鸮瞿，他看着也刚刚成年的女孩，问：“你怎么打算的？”
“戴扶风是好人，我只知道这个。”息鸮瞿毫不犹豫地说。
息将军一噎。
“其他的……”她说，“再说吧。”
嘴上说是信任，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了。
*
散会后，辉杳湫没被安排什么要立刻去做的活，便直接拦住了戴扶风：“扶风！你妹！”
戴扶风笑着转过头来：“骂谁呢？”
辉杳湫讪讪挠了挠头发：“没，不是，我就是第一次见你小妹。”说着，低下头看炫吉晔：“小国王好啊，我是你的大祭司。”
戴扶风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搞笑，两个傀儡相互打招呼，笑着说：“你少逗她，她胆子小——咳咳。”
这次发病持续时间怎么这么长。
辉杳湫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哎你慢点……不是还要带妹妹出去玩，要不你回去歇一歇，我帮你带。”
戴扶风：“不用麻烦你，大不了她别出去就是了。”什么，他怎么可能让这两个人独处，万一他们一聊天，忽然想通了不想受控制了怎么办。
“大不了她别出去”这句话是在对辉杳湫暗示谁是炫吉晔的主人。
“唔——咳咳。”等等，他在想什么，现在已经从杻厨出来了，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和这两个小孩相处就可以了。
两个笨笨的小孩，应该被好好照顾的小孩。
炫吉晔胆子小，一直被子氏上下保护着，子氏巨变，现在她的眼里只有惊恐，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心疼？
辉杳湫一直接受的是柏架的教育，所有祭文都在叫他长成至纯至善的人，他为什么要用他的罪恶的思想去污染他？
“咳咳——我先回去了。”该死的，轻点，炫吉晔的手指头要被他捏疼了。
辉杳湫看着他的背影，耳边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你想清楚了？”
他回答谢月：“嗯。”
“我要让戴扶风名正言顺地当上兰城的国王。”
炫姓四氏、柏架五家和将军府的息将军坐在铺在石地板上的兽皮毯上，讨论着严肃的事情。
兰城有姓和氏的区分，姓代表血缘的远近，一般同姓不通婚；氏代表地位的高低，与职位有关。炫长音是炫姓“子”氏，此氏连续四代继承国王。其他三氏是：伍氏、蓝氏、红氏。在半个月前国王失踪、长公主暴毙时，伍氏司历法，红氏司行刑，蓝氏司税收。
柏架五家是掌管祭祀的五个祭司家族，是五个姓——辉姓、白姓、朗姓、煜姓、晴姓。辉家为大祭司，其他四家为小祭司。
将军府的贵族只有息家，息姓不是最开始的那批贵族，只有姓没有氏。这一代，息家推举了一个男性作为将军，被其余姓氏鄙视。
这次开会是兰城三个权力机构难得的齐聚，因为它共同讨论的问题是炫家下任国王的任免。
柏架要全员参加，因为国王的任免仪式是由大祭司主持且柏架所有祭司都要参与的。
炫姓四氏都要参加，因为上任国王失踪、本来该继位的长公主死亡，下任国王可能会是炫姓四氏的任何一个人。
将军府没什么需要参加的实质原因，只是以兰城将军的名义见证新国王的任命罢了。
杻厨一屋子三十多人，面上只有息将军和辉介是男性。息将军是被正式任免，受过柏架承认的将军；而辉介是辉家的男人，这五个字在过去四百年的意思是柏架的辅助生殖工具，本没资格参加这种会议。但在这一代大祭司辉杳湫刚刚十四岁成年时，他就站在辉杳湫的座位后，实际行使着大祭司的权力。
杻厨的气氛很僵硬。
炫柯——炫姓子氏，炫荧蕾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她的第三个孩子，正在坑坑巴巴地讲话。
从血缘上，她本来该是最有可能继位的那个人——辉介这样想着，想要叹息，但她的讲话把这个可能性打破了。
她居然觉得她的妈妈还没有死，要求他们给她一些时间继续寻找她。
且不说辉介已经见过炫荧蕾的干尸了，就是按兰城的传统，如果一个人在兰城失踪，直到月初都没有回来，就视为死亡。
炫荧蕾是在一月二十五日被发现失踪的，现在是二月十日，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已经过了月初的节点，回不来了。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炫柯这种完全没有本事，到现在还在幻想的，不会被承认。
子氏炫荧蕾这边就剩一个最小的三公主了，才十一岁，更没有可能。
至于炫荧蕾的第二个孩子戴扶风，是属于父姓的戴家，当然不予考虑。
下任国王，应该是其他三氏了。
辉介比较看好红氏的炫能，今年二十一岁，和已死的长公主一样大，才能讲究，可以治国。
他炫柯讲完之后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想要推举炫能的意向，炫家有人附和。
出乎他意料的是，炫能拒绝了：
“感谢柏架的推举，但我已在多年前做好了继任行刑长的准备。”
一个年长些的女人，好像是红氏的长辈劝她：“能儿，国王的待遇可是比行刑长要高啊。”
炫能再次拒绝：“谢谢姨妈，但是我喜欢杀人的感觉。”
辉介在心里“呲”了一声，没说其他的了。
蓝氏没有适龄的女孩，没有出声。
伍氏推举了一个，辉介看了一眼，发现她没有被黑城传教过，于是摇了头。
气氛更尴尬了。
就在这时，一个从外面传来的男声打破了局面：“哎呀，咳咳，打扰一下。”
辉杳湫本来无聊到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男声和标志性的咳嗽声。
辉杳湫有点激动地招了招手：“戴扶风！”
父亲在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辉杳湫不乱动了。
“戴家没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炫柯明显是慌了，急忙站起来，对着自己的二哥说到。
“小柯？哦，放心，我不是来参加会议的，只是你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带吉晔了，我怕她一个人过来危险，就送她来了。”戴扶风微微笑着，身子侧开，露出了后面藏着的小女孩。
个头很矮，是戴扶风和炫柯的小妹，今年十一岁的炫吉晔。
炫吉晔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嗖”的一下躲回了戴扶风的背后，手里攒着他的衣服。
辉杳湫看见小妹妹，还没来的及朝她微笑，就又看不到她了。
炫柯打了两个哈哈，叫牧奴又拿来一张兽皮垫放她身边，请炫吉晔坐下。戴扶风说答应了炫吉晔散会后去城外玩，索性不走了，留下来陪她开完会。
他本来准备站在两个妹妹身后，辉杳湫挂记着他的月沙病，叫柏架的牧奴给他拿了张垫子坐下。
炫柯重新坐下后一直咬着大拇指甲——她不是忘了炫吉晔，而是临开会时怎么也找不到她，她临走前要怕死了，怕妹妹像姐姐、妈妈一样死掉，还吩咐了牧奴去找她。
可是现在不是和戴扶风争辩的时候，她证明不了她有在找炫吉晔，所有牧奴出生时都割舌了，不能替她证明。
戴扶风怎么找到的炫吉晔？炫柯不知道。她从小就害怕他，怕的要死。
最忘不了的是，妹妹还没出生时，妈妈带姐姐出去解决什么事情，莠丫只剩他们两个。
二哥就在那里坐着学习，手边是计算历法的算筹，她才三岁，渴了问二哥要水，二哥说自己喝去。
她就爬上了存水的水缸，要喝水，可是一下子滑了下去。
戴扶风绝对听到她落水的声音了，绝对，那声音那么大，那么大啊。
她在水里挣扎着，心里央求着他来救她。
最后她的小手攀到了水缸的边缘，自己拼尽全力爬了出来。
戴扶风就那么看着她，算筹都放下了。他的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失望，好像在说：“你怎么没死呢？”
人怎么会记着三岁时的记忆？炫柯记着，一辈子也忘不了，却再不敢提——连妈妈也不敢，她总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当时对妈妈或姐姐说了这件事，下次飘在水里的就是她们了……
不过今天，二哥找到了四妹，又让她刚刚失去两个至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看，二哥不是无情无义，二哥还是在乎她们的。
炫柯忘带炫吉晔？鬼才信。辉介不想开会了，他看到了，不管今天选出谁是国王，最后的国王一定是戴扶风。
炫吉晔绝对是被戴扶风藏起来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用年幼的妹妹，来到这个议事堂。
就像他借用他刚成年的“女儿”一样。
有意思的是，炫柯的表情忽然放松了，是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斗不过戴扶风，准备放弃了？
伍氏是聪明人，一见到炫吉晔，像得到什么向下的台阶似的，赶忙表示，自己推举的人没有治城的本领，不能任职国王，国王还是给子氏好。
但是伍氏略过了炫柯，直接推举十一岁的炫吉晔为下任国王。
本来蓝氏没反应过来，看到伍氏这么表态，又看到炫吉晔身旁的戴扶风，再看到站在大祭司身后的那个男人，什么还不明白?
炫柯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在这个想法变得清晰前，她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脑子。
别……别想了……想活着就别想了！
戴扶风好像真的只是陪着炫吉晔，微笑着坐在那里。
比他想象的顺利。
三氏同意，最后炫柯也同意。
戴扶风和辉介对视了一眼，辉介朝这个第三个进入杻厨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辉杳湫站起来宣布：
“柏架见证，根据炫姓内部的统一意见，兰城的下一任祭司为炫吉晔。”
此时她没能躲在谁身后，他终于能朝那个一脸惊恐的小女孩微笑了。
*
息将军回到了将军府。
“怎么了？一脸沉重的？”他的妻子问。她是一个平民，因为妻子的父亲是巡猎队里他的战友，他们二人才得以结识。虽然他比她年长十岁，但两人感情很好，生育了两个儿子。息将军不忍把儿子送到下城区，就和自己的姐姐商量了一下，把儿子送给了姐姐，自己相当于他们的舅舅，这样一来，就能把亲儿子带在身边养了。他的妻子的兄弟家里也很赞成这个决定，孩子在上城区当然比在下城区过的要好。
只可怜他的大儿子猎魔时为了保护战友落下了残疾，他和妻子虽然悲痛，但也为儿子感到骄傲。
息将军摇头叹气：“乱，乱死了，又乱又烦。”
妻子给他倒水，息将军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小鸮瞿哪？一会我去我姐姐那里，叫小鸮瞿小心些戴扶风。”
妻子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两个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
从地位上看，将军女儿配国王儿子，应该是天经地义的。炫荧蕾还活着的时候，两边家长就有这个意向。戴扶风有月沙病不是问题，只要能生下孩子就可以了。贵族不缺照顾人的牧奴。
息将军听了这话一下子跳起来了：“不行！我去和姐姐说，戴扶风不能信，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妻子更疑惑了：“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息将军咽了口气：“你过来，我对你悄悄说。”
妻子俯下身。
“炫吉晔要继位了。我现在觉得，就是他杀的他妈妈和他姐姐。”
妻子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她也聪明，知道炫吉晔继位意味着什么。
妻子基于对戴扶风的从前印象，还是下意识反驳：“小鸮瞿一直和他玩的很好……你忘了鸮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每天被魔气折磨的要疼死，一直绷着个脸。要不是扶风常叫她出城玩，她能有现在这么活泼吗？”
息将军：“是出城玩的功劳，不是戴扶风的，她和柏架那三个一样玩。”
妻子的表情很纠结，息将军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扶风故意安排的，如果不是这件事太蹊跷，我也希望戴扶风和我们想的那样，会好好对鸮瞿。可是那是鸮瞿啊，再怎么也不可能放她和一个可能杀过亲的人结婚。”
“不可能”和“可能”。只要有可能就不可能。
息将军：“我去和姐姐说，现在就去。”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一个女孩端着一碗药汤，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女孩面色阴沉：“舅舅——刚才和舅妈说的和我有关的事，能和我再说一遍吗？”
息将军的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妻子也一愣，叹了一口气。
把会议上的一切和他的猜测告知了息鸮瞿，他看着也刚刚成年的女孩，问：“你怎么打算的？”
“戴扶风是好人，我只知道这个。”息鸮瞿毫不犹豫地说。
息将军一噎。
“其他的……”她说，“再说吧。”
嘴上说是信任，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了。
*
散会后，辉杳湫没被安排什么要立刻去做的活，便直接拦住了戴扶风：“扶风！你妹！”
戴扶风笑着转过头来：“骂谁呢？”
辉杳湫讪讪挠了挠头发：“没，不是，我就是第一次见你小妹。”说着，低下头看炫吉晔：“小国王好啊，我是你的大祭司。”
戴扶风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搞笑，两个傀儡相互打招呼，笑着说：“你少逗她，她胆子小——咳咳。”
这次发病持续时间怎么这么长。
辉杳湫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哎你慢点……不是还要带妹妹出去玩，要不你回去歇一歇，我帮你带。”
戴扶风：“不用麻烦你，大不了她别出去就是了。”什么，他怎么可能让这两个人独处，万一他们一聊天，忽然想通了不想受控制了怎么办。
“大不了她别出去”这句话是在对辉杳湫暗示谁是炫吉晔的主人。
“唔——咳咳。”等等，他在想什么，现在已经从杻厨出来了，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和这两个小孩相处就可以了。
两个笨笨的小孩，应该被好好照顾的小孩。
炫吉晔胆子小，一直被子氏上下保护着，子氏巨变，现在她的眼里只有惊恐，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心疼？
辉杳湫一直接受的是柏架的教育，所有祭文都在叫他长成至纯至善的人，他为什么要用他的罪恶的思想去污染他？
“咳咳——我先回去了。”该死的，轻点，炫吉晔的手指头要被他捏疼了。
辉杳湫看着他的背影，耳边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你想清楚了？”
他回答谢月：“嗯。”
“我要让戴扶风名正言顺地当上兰城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