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一书院掌管天下最多的秘密,西陵昡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起身单膝跪地执手行礼,说:“二位叔伯仁义,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申赵二人见状,忙不迭就要扶起西陵昡,只是西陵昡坚持跪地不起。

    西陵珒说道:“阿昡是小辈,给你们行礼是应当的,你们不要扶他了。”

    申赵二人只得作罢。

    申严飞说道:“我与怡兄鹤兄,同受凌王恩惠,凌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鹤兄要掌管天一书院,所以并不在凌王身边,但我们三人都发誓效忠凌王,又谈何不情之请?世子但说无妨。”

    西陵昡谦逊地说:“二位叔伯受父亲恩惠,要报父亲的恩德,是二位叔伯知恩图报,但晚辈并未为二位叔伯付出什么,在此请求叔伯帮助,行再大的礼也是应当。晚辈此番请求是想请天一书院司门主查探我弟弟西陵晟的下落,偌大江湖中查找阿晟下落定然颇费心神,并非易事,势必要动用司门主诸多势力,所以晚辈行此大礼,不只是感谢二位叔伯鼎力相助,也是感谢司门主劳心劳力,二位叔伯不要拒绝,请受西陵昡一拜。”

    听完西陵昡一席话,申严飞和赵怡一边惊讶于西陵昡的周全与妥帖,一边感叹少年足智多谋又重情重义,二人联手扶起西陵昡,申严飞回答道:“二世子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你放心,天一书院江湖人脉众多,一定会全力以赴打探二世子的消息。”

    西陵昡这才起身。

    西陵珒说道:“阿晟的事再议,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事不宜迟,严飞,你带领死士即刻赶往断石山,烧掉木迩朵氐的粮草,鹿夷士兵毕竟不熟悉这里,势必会引起慌乱。我去调集分散隐匿在城东猫儿村的城防营三百骑兵,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可以赶到涼州城下,到时候我会以虹烟为号,你看到虹烟立刻动手烧掉粮草,我这边同时袭击凉州城东门的鹿夷骑兵。”

    申严飞领命退去。

    西陵珒继续说道:“阿昡,你去和城外李弋安回合,带领城防营骑兵在北门骚扰木迩朵氐主力,记住,不许恋战缠斗,虚张声势逼他撤退即可,不要试图消灭他,他的骑兵主力都在北门,你带来的骑兵怕是远远不够。”

    西陵昡点点头:“谨遵父亲之命,父亲保重。”随即行礼退去,一跃飞入月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西陵珒望着西陵昡远去的背影,心生些许担忧,随即又继续说:“赵怡和袁将军就留守府衙,带领死士们接管这里,如有违逆者,格杀勿论。至于刘奔,严加审问和看管,仔细盘问他与勉王的联络方式,必要时可让他协助我们向勉王传递假情报消息。”

    赵怡和袁海各自退下。

    深夜,涼州城飞出一只信鸽,往东南应州方向飞去。

    应州、梧州、定州三州交界、云江檀江两江交汇之地,有一大湖泊,名叫龙泽,湖面船只繁多,均是往返自湖中心的龙泽岛。

    龙泽岛上丛林茂密,层层绿荫之下坐落着一座古朴雅致的宅院,一群群信鸽在宅院上空绕岛环飞。

    这宅院便是天一书院。

    天一书院以江湖信息营运和邮驿为生,大宣除了官邮之外,唯一一家民间邮驿,便是由天一书院所开,天一书院门主代代经商,才有这等雄厚的财力,可以建立起庞大的民邮联络网。

    民间百姓不得使用官驿传递信息、邮寄物品只得靠天一书院,不过,邮寄一次需要支付一两银子和三个秘密。

    也因此,江湖都说天一书院掌管着天底下最多的秘密。

    一只信鸽飞到院内,停在一张石桌上面,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一白衣宽袍,举止优雅的男子走了过来,双手轻轻捧起信鸽,取下它脚环上的纸条。

    此人正是天一书院门主司云鹤,他打开纸条,映入眼帘的是他十分熟悉的字迹。

    “风无惊勾结朝廷,涼州追杀凌王二世子西陵晟,晟下落不明,请贤弟代寻。”

    落款是申严飞。

    “来人。”

    手下人匆忙跑过来,“门主,您吩咐。”

    “动用涼州所有人马,找寻凌王二世子西陵晟下落。”

    “是。”

    这时书院主事走过来汇报,“门主,定州发现寒石散。”

    司云鹤疑惑问道:“寒石散?寒石散乃朝廷禁用之物,配方早已失传多年,如今怎会突然出现?”

    主事回答道:“详情尚不知晓,只是梧州传来的消息,一妇人邮寄钱帛时提供的秘密。”

    司云鹤问:“寒石散是真是假能否确定?”

    主事摇了摇头,“皆不知晓,属下还在查。”

    司云鹤若有所思:“继续查,查出寒石散源头,告知千机院,此物祸国殃民,定要严加审判。”

    “是,另外,甘泉、震关、瓴渡三地的飞信阁阁主来信说他们经营不善就要倒闭,请门主拿个主意,想想办法。”

    司云鹤抚摸着手中信鸽,不解道:“何故经营不善?一两银子可是很多老百姓一年的收益,邮寄一次一两银子还不够他们营生吗?”

    “正是因为邮寄一次要一两银子,所以愿意邮寄的人越来越少,甘泉、震关、瓴渡三地地处西南,道路复杂,损耗更多,前阵子瓴渡就损失了三人三马,给驿卒家人赔了不少钱。”

    “还有这事?”

    “是的,所以他们想要涨点价格,但老百姓们流动甚少,邮寄需求甚少,导致飞信阁生意越来越少,这三位阁主都做不下去了。”

    司云鹤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地说:“罢了,由我私库里给他们拨些银钱吧。”

    “是。”

    “去吧”

    主事没有立即离开,站在司云鹤身旁有所犹豫。

    “何事犹豫?”

    “门主,寻找凌王二世子一事…真的要出手干预吗?”主事吞吞吐吐道。

    “当然,凌王是我救命恩人,再加上飞兄亲笔书信,我自然是要帮助他们的,我与小晟虽然多年未见,但还记得当年的他调皮可爱,还有哥哥小昡,机敏聪慧,我都很喜欢,如今小晟下落不明,危在旦夕,我自然要出手搭救。”司云鹤放走手中信鸽,毫不犹豫说道。

    主事不无担忧道: “可是,风息山庄如今是江湖最大的门派,庄主风无惊性格怪僻,我们贸然出手,会不会惹怒风无惊?”

    司云鹤却是一脸不屑,“你多虑了,风无惊勾结朝廷发动宫变,违背了江湖不得染指朝局的规矩,本来就应该被武林讨伐,更何况,我天一书院也不是吃素的,有何惧怕?”

    “可就算我们帮助朝廷找寻晟世子下落,朝廷也不会感念我们的好,明年的人丁稅也不会少一分一厘。”

    “我救小晟不是图朝廷的嘉奖,我又不缺朝廷这点银子,恩义大过天,我自然要救恩人之子,不要再多讲了,下去吧。”

    司云鹤起身,捋了捋袍裙,大步离去,见司云鹤心意已决,主事也不再多言,转身退下了。

    涼州城外,北风终于停息,残存的冷意侵袭着鹿夷骑兵,不知是城内还是城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

    西陵昡悄悄潜回城防营骑兵正在休整的驻地,与李弋安汇合,李弋安见到西陵昡,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西陵昡将计划和城内的情况一一透露给李弋安,李弋安小声调侃道:“好啊,原来你们谋划了这么多,都没给我动脑思考和表现的机会。”

    西陵昡玩笑似的翻了个白眼,回应他的调侃:“瞧瞧,咱们李公子是谁呀,聪明的脑瓜时刻在转,还需要特意动脑思考吗?”

    李弋安撇撇嘴说:“啊是是是,谢谢凌王世子抬举,小弟我深感荣幸。”

    西陵昡仍然眉间带笑,只是神情缓缓严肃下来,认真说道:“闹归闹,说正经的,我观察了一下,木迩朵氐的营帐在西北一角,周围骑兵大约两千人,眼下他们都吃醉了酒,守卫警惕性不高,且右翼守卫较弱,寅时以虹烟为号,你带领骑兵主力从右翼围攻过去,虚张声势吸引木迩朵氐主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迅速撤离,速度一定要快。”

    “那你呢?我带走主力,你带什么?”李弋安担忧问道。

    西陵昡回答说:“我准备带小股骑兵从侧后方冲进去,刺杀木迩朵氐。不过,我或许不能成功,若没有成功,我便立刻退回来,再去包抄木迩朵氐骑兵右翼协助你。”

    李弋安嘱咐道:“好,就这么办,你一定要小心,别把他堵急眼了,他真跟你拼命怎么办?你可别留我一个人。”

    堂堂八尺男儿,一本正经讲话却又故意透着一丝骄矜,西陵昡顿时觉得李弋安有些搞笑,白了他一眼:“又耍嘴,你的嘴比刀剑更厉害。”

    嬉笑间,二人各自带兵趁着夜色悄悄离去。

    鹿夷骑兵驻地内,军士们喝得晕晕沉沉,睡得正香,不时传来的鸡鸣声让头脑昏昏的鹿夷士兵烦恼极了。

    一个将醉将醒的士兵啐骂道:“什么时辰啊?就咯咯咯个没完,该死的鸡,等老子进了城,就把你炖了吃了。”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还没亮,“嗖”的一声,一支虹烟飞入天空,在黑暗中炸开一道红光,士兵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突然间,杀声四起,点燃火光的箭羽从黑暗中射了过来,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射进鹿夷军营里,火花瞬间点燃了营地,一瞬间火海蔓延开来,还在沉睡的鹿夷士兵死伤甚多。

    主帅账内,正在沉睡的木迩朵氐被厮杀声音惊醒,副将此时也匆匆冲了进来,木迩朵氐慌忙起身,扯上斗篷往帐外边走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副将慌慌张张地回答:“回大王,我军右翼被大宣骑兵袭击,死伤惨重。”

    木迩朵氐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趁着夜色看不清楚,但总不低于五千人。”

    木迩朵氐心中惊讶大宣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还能从其他城镇调兵五千来对战,看来是自己轻敌,上了勉王的当了。

    他一边暗骂勉王不守信用,一边疾步走出帐外,心中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就在一瞬间,一支冷箭“嗖”地飞过来,射入了木迩朵氐的右肩,木迩朵氐吃痛,一个趔趄歪坐在地上。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拔出箭刚要大喊:“来人……”只见视线前方几十丈开外,一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身背长剑,手持弓箭策马冲他而来,此时这位将领正在搭弓引箭,怕是下一箭就要射中他了!

    木迩朵氐并不知道他就是凌王之子,西陵昡,此刻他顾不上思考,急忙在地上连滚带爬顺势藏在帐旁草垛的后面。

    肩伤挤压后愈发吃痛,木迩朵氐忍不住惨叫一声,他的近身侍卫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冲了上去与那少年的兵马缠斗在一起。

    眼见那银甲将领从马上跳下,抽出背后长剑,冲进人群中厮杀,剑光划破天际,周围鹿夷骑兵纷纷倒下,此刻来不及骑马的的鹿夷骑兵宛若待宰羔羊,被他刺倒在地。

    木迩朵氐心里清楚,自己身边的侍卫不是这个将领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木迩朵氐见势不妙,连滚带爬悄悄绕开混战的人群,在混乱中跨上一匹马,向营外狼狈逃窜。

    西陵昡冲进帅帐,发现帐内空无一人,他立刻跑出帐外,正好看到那个从鹿夷族帅帐中跑出来,被他射中右肩的人骑马疯狂逃窜,他头戴长尾貂皮毛毡帽,身披兽皮斗篷,西陵昡猜想他就是木迩朵氐,毫不犹豫地跨马追了出去。

    木迩朵氐身后只有数十名亲卫跟随,木迩朵氐左手持缰,右肩因受了伤,挥鞭毫无力气,他只得用双腿夹紧马背,频繁踢马,想要加速逃离西陵昡的追杀。

    西陵昡紧跟其后。

    跑出营地数十里,往北逐渐进入开阔地带,西陵昡看准时机,又一次搭弓引箭,瞄准木迩朵氐的身影,稳准狠射出一箭,他立即昂首前观,看向箭矢的方向。只见箭矢在首领亲卫中穿过,转瞬间射中了木迩朵氐!

    这一箭贯穿了木迩朵氐的右肩,木迩朵氐右肩肯定是废掉了,只可惜未能将他一举击杀。

    木迩朵氐“啊”地一声喊了出来,部下也看到了他中箭的情况。虽然他左手还紧紧扯住缰绳,但右手完全脱力,此刻他已经不能挥鞭策马奔袭了。

    见此情形,跑在最前面的部下举起刀划过木迩朵氐所骑战马的屁股,鲜血瞬间流出来,马匹吃痛,带着木迩朵氐往前狂奔。

    木迩朵氐跑得越来越远,为了给他争取更多逃亡时机,这几名部下心一横,掉头冲向西陵昡,拦在了西陵昡面前。

    西陵昡停下,问道:“逃跑的可是木迩朵氐?”

    这几名部下用鹿夷族语言对话了几句,没有理会西陵昡,西陵昡心想,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东西?他用手势比划了几下,想让他们缴械投降,但这几个人也看不懂西陵昡比划了什么,他们只觉得西陵昡独自一人追杀他们,他们或许有机会反杀,于是用鹿夷语言商议一起围攻西陵昡,反正西陵昡也听不懂。

    他们几个人商议定了,就一齐挥刀冲了过来,西陵昡见这群人冲了过来,便知这群人真正的想法,他缓缓抽出后背上的太阿剑,紧握剑柄,驾马迎击。

    很快,一个雄壮彪悍的鹿夷士兵便迎面冲来,长在马背上的鹿夷族人,自以为是天生的猎人,靠着雄壮的气力,挥舞着大刀砍向西陵昡,刀剑相接霎时火星四溅,刀光剑影。

    太阿剑法精妙,招式灵活,且贵在一个闪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躲闪开来,勇武有力却笨拙迟钝的刀法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西陵昡速度极快,瞬间下腰躲闪又手挽剑花立刻起身转进攻招式,反握剑柄顺势划开了此人的喉咙,只此一招,他就已咽气跌下马去了。

    剩下几人见状,一齐冲了过来,只是他们不是西陵昡的对手,西陵昡速战速决杀掉了剩下几个鹿夷族人,随后他望着木迩朵氐逃离的方向,心想,他中了两箭,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断难存活,遂不再追击,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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