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成昭站在昭台殿屋顶之上,看着勉王在殿内大发雷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的皇后,一个生了病的幼子,人呢?人呢!怎么不见了!这娘俩还能跑得出着皇宫?”

    过去三天了,才发现皇后和太子不见了,也不知道勉王到底在干什么,或许…他不在宫中。

    成昭暗暗摇头,拳头紧握,前几日没能跟踪他真是可惜了。

    一众公公宫女侍卫吓得一言不发,齐齐跪倒在大殿内不敢抬头。

    勉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朕的旭儿,怎么还没找到!你们都去给朕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陵旭不见了,真是个好消息,此事十有八九与凌王府有关,成昭心里盘算着,又悄悄潜去御膳房拿了些吃食,趁着夜色回到密室。

    二人坐在桌前用膳,庭弈容心事重重,她很想问庆后与前太子死亡的真相,但是她不敢。

    “你好像有话要说?”成昭吃着糕点,随意问道。

    “啊?我…”

    “有话就直说,我是母后,也是你姑母,你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到成昭这么说,庭弈容壮起胆子问道:“勉王为何谋逆?他如此仇恨咱们吗?当年他母后和哥哥的死,当真是因为隐疾吗?”

    成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恨我们是因为我们拥有皇位,还用问为什么?庆后和故太子死于隐疾,这是朝野皆知的,你无需怀疑。”

    庭弈容闭上嘴巴乖乖吃饭,不再讲话。

    次日,勉王像是着了魔一样,提起剑杀气腾腾地向着中政殿冲了过去。登基称帝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让他暴躁易怒,狠辣凶残。

    西陵旭下落不明,陈姚千杳无音讯,此刻勉王杀戮之心骤起,要拿朝臣们开刀。

    中政殿前,勉王把朝臣们驱赶到殿前广场上,着人架起巨鼎,鼎内装满了油,鼎身下燃起了柴火,滚滚热油不断翻滚沸腾着,腾腾升起的热气融化了地上的积雪,沸腾的热油仿佛狰狞的魔鬼面孔,急不可耐地想要吞噬所有人。

    这些大臣们看到巨鼎,心知肚明,只得齐齐走到正殿前跪下,心里害怕极了。

    勉王越发癫狂:“趁着朕不在宫中,你们就敢偷奸耍滑,一连数十日你们都没写出诏书,朕看你们是不想活了,谁站出来写诏书,朕就饶他不死,不然就把你们都杀光。”

    大臣们一言不发,跪倒在地,不时有人低着头悄悄张望四周,生怕自己将会是那只烹死鬼。

    勉王愤怒大喊:“来人,把尚书令季延给我扔进油锅!”

    季延沉默不语,毫无反应,并不是他大义凛然要英勇就义,实在是因为此刻他已经完全被吓呆了,仕家气节与明哲保身之间已经来不及做选择了。

    四个太监公公走到季延面前,为首的公公叹了一口气:“季大人,奴才送您上路,您自己个儿黄泉路上别觉得孤单,肯定很快就有人下来给你作伴。”

    说罢,四人就要举起季延,向着油锅走去,季延猛然清醒过来,跪地求饶:“圣上息怒,臣即刻就写。”

    什么忠君事主,恩义两全,都是空话,哪有保命要紧?一句圣上息怒已经是尚书令季延的表态了,他顾不上许多,再晚一点就要被油炸了。

    勉王拧着眉头命手下放开季延,心里骂道:老东西,早这样识时务不就得了吗?

    季延死里逃生,被吓得不起,他伏在地上,大喘粗气,这场惊吓让他心悸不已。

    不过他也能感受到背后跪着的群臣的目光,有感激,感激他救了众人一命,有不屑,蔑视他这叛主苟活的行为,但他此刻已经无暇多想了,大脑一片空白,恐怕诏书写起来都费劲了。

    突然,宫门外传来大喊:“报!”一个传令兵端着一只黑色匣子跑了到勉王面前,跪在地上呈献了黑匣。勉王打开黑匣,差点晕了过去,匣子里装的,是西陵旭的头颅。

    他瞬间怒火攻心,张牙舞爪,嘴里大呼小叫着:“是谁,是谁杀了朕的太子!是谁忤逆犯上!朕要杀了他!你们都要臣服于朕!”

    空中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痴人说梦。”

    众人抬头望向空中,一个玉冠束发的银甲少年翩翩落下,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凌王世子西陵昡。

    勉王看着眼前的西陵昡,愤怒与疯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的眼睛充满红血丝,拳头紧紧地捏起来。

    “风无惊真是废物,竟然没把你们都杀了。”

    勉王挑衅地盯着西陵昡,意在逼他出手。

    西陵昡却只是缓缓拔出剑,冷冷地说道:“要死的人,只能是你。”

    勉王冷笑,随即大喝一声:“取朕宝刀来!”身后捧着刀的太监赶紧上给勉王递刀。

    他接过刀一跃而起,对准西陵昡,双手握刀在空中劈下去,冷冽的刀光把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西陵昡却十分灵活地躲了过去,紧接一招日月重光,两道剑光一左一右先后闪过,随即剑锋霹雳,直接击向勉王双目,勉王匆忙躲闪,一道剑锋躲闪不及,脸上便划了一道血痕。

    此时成昭正在暗中观察,看到勉王与西陵昡搏杀,她袖中的双拳已然捏紧,眼中闪过肃杀之气。

    一直以为西陵玦只是养尊处优的王爷,没想到他也习得一身功夫,勉王府里的眼线,竟然从来没有回禀过,不过此刻成昭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她看着他与西陵昡缠斗,心里有些许担忧,时刻准备着出手相救。

    西陵昡虽然招式灵活,身形矫健,但勉王身高马大,一身蛮力冲势凶凶,西陵昡应对下来,倒也有些吃力。

    眼看二人缠斗不休,成昭腾空飞跃过去,准备从侧面徒手甩袖接过勉王的招,但长袖还未缠到勉王,凌王西陵珒便从成昭身后突然出现,他速度更快,刹那间已经飞到勉王身侧,将其一脚踹开。

    西陵珒正欲出手之际,恰好成昭同时出现,二人一齐制止勉王,勉王措手不及,重重摔倒在地上,而成昭与西陵珒齐齐落在地上,站定在众人面前。

    成昭太后站在勉王面前,她身量纤纤,不饰粉墨,着一身玄青暗纹夜行衣,衣袂翩翩的气质与往日的雍容华贵大有不同,更添肃杀之气。

    众人皆惊讶不已,一直只当太后是深宫妇道人家,不曾想她功夫如此了得,难怪她能在宫变中逃出生天。

    她活着,她还活着!西陵珒一见成昭,双目猛然闪过光芒,内心充满难以抑制的喜悦,一句“阿柯”险些脱口而出。

    还以为是生离死别,没想到是失而复得。

    像是心有感应,成昭察觉到炙热的目光,她仍然威严肃穆地站在众人面前,只是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西陵珒,眸中温柔似水,回应着他内心的喜悦。

    只是她温柔的目光稍纵即逝,随即神色淡漠,语气肃然,言语中透出一丝狠厉,冷冷地说:“西陵玦,你犯了诛九族的死罪。”

    众人听闻成昭开口,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叩首:“拜见太后。”

    西陵玦手扶胸口,缓缓起身:“你这个毒妇,果然没死。”

    “就凭你的本事,也想杀我。”成昭嗤笑道。

    勉王怒不可遏,大叫道:“是不是你杀了我的旭儿?”

    “我只恨自己没有机会亲手杀掉你的儿子,若西陵旭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他生不如死。”成昭不屑道。

    他抬手用力指向站在成昭身旁的凌王,怒道:“不是你,那就是他,是他杀了我的旭儿。”

    “杀死西陵旭的是你。”

    凌王激动的内心已然平复下来,面容也恢复了寻常的平静。

    西陵昡站出来大骂:“狗贼,别乱咬人,你儿子是我杀的,你害死了我弟弟,我杀你儿子不过分。”

    勉王面目狰狞,双目通红,声音陡然升高,暴喊道:“你弟弟死了,那是他该死,你杀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给我儿子陪葬!”

    此时城防营副统领于清带兵匆匆赶到,与凌王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于清跪在成昭面前恭敬地说道:“启禀太后,宫中逆党皆已伏诛。”

    大势已去,勉王几近发狂,双目瞪得浑圆充满血丝,眼珠像是要马上崩裂一般,提掌冲着成昭飞奔而来。

    “毒妇,我要杀了你,为我母后和哥哥报仇!”

    这么蛮不讲理的歹人,发起疯来,手无寸铁的官员们皆大受惊吓。

    只见顷刻间,勉王运足内力,一声长啸震碎他的外袍,他侧身腾空,虽身形庞大,却又轻盈,转瞬间一记踏雪无痕,便飞至成昭面前,眼瞧着掌心便要击中成昭了。

    “无痕步。”成昭声音一沉。

    无痕步是风息山庄独门轻功秘籍,以轻盈无声、身形无痕闻名与江湖,但无痕步从不外传。西陵玦竟然习得无痕步,看来他果然跟风息山庄勾结颇深,风息山庄庄主竟然将无痕步传授给他。

    看来风息山庄也想染指朝政,妄图祸乱武林称霸江湖。

    成昭已经来不及细想,须臾之间已是单脚点地腾空而起,勉王扑了个空,还未来得及转身再击成昭,说是迟那时快,成昭左手运力,衣袍下甩出一丈长袖,缠住勉王的脚,拉扯间刹住勉王凶狠的掌风。

    勉王见杀成昭不得,一个后空翻转身,双掌交换,左掌蓄力转至右掌向前,将掌风对向西陵昡。

    西陵昡动作一样敏捷,后空翻顺势向后撤至数丈之外,躲开了勉王的致命一击,一旁西陵珒举剑刺来,勉王来不及再次进攻,只好转作防守姿态,避开西陵珒剑锋。

    成昭并不给勉王喘息的机会,她手腕运力起势,袖中刺出一柄短剑,飞身迎击上去,剑锋直刺勉王,不想还是被勉王侧身躲了过去,他旋即运转掌中真力,旋身起掌凌空劈向成昭。

    好在成昭身法灵活,一边躲避勉王凶狠的掌风,一边以长袖缠绕短剑,以单手绞剑后提剑甩出顺势以袖刺剑,剑袖合一之际,锋芒所指勉王。

    勉王眼睛一花,险些被剑刺中,他连连向后躲闪,而成昭飞步追剑,抓住剑柄紧接一招横扫,勉王立刻双掌回错,再运真力起势格挡,两人一剑一掌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而西陵珒退在成昭身侧,以身守护成昭的同时飞身而起,见缝插针地踢出一记前撩脚,直接击中勉王掌心,这一脚内力攻势极猛,踢得勉王连连后退。

    一对三终是招架不过,勉王心生歹意,他假意起掌,似要迎面运掌击中站在身侧的成昭,但掌风未起,袖中暗藏了三枚旋风刃却已刺出,成昭向后退步,以袖抵挡却仍是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旋风刃刺中。

    危急时刻,身旁的西陵珒跃至成昭面前,将成昭拥入怀中,二人旋即转身站定。

    成昭双目圆睁,怔怔地盯着西陵珒,一个不安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恐惧的情绪交织在心底令她难以呼吸。

    心爱的人近在眼前,急促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见。西陵珒神色温柔地凝望着成昭,连日的哀痛在此刻尽数抹去,只剩无尽的思念涌上心头,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想抱得再紧一些,可是却没有力气了,三枚旋风刃没有伤害成昭分毫,却有一枚刺入了西陵珒后背。

    西陵珒忍着疼痛,尽力以沉稳的姿势缓缓松开怀抱,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将成昭放下,随即凝聚内力,将旋风刃逼出。

    旋风刃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一如成昭碎裂的心声。

    通常暗器伤人,伤口虽然不深,但一定淬毒,见血致命,下作手段被正道武林嗤之以鼻,宵小之徒却最爱使用暗器。

    勉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得意洋洋地说:“旋风刃有毒,西陵珒,你死定了。”

    成昭觉得那枚旋风刃好像扎进了自己的心脏,令她心碎痛苦,她一把扶住西陵珒,声音颤抖着喊道:“阿珒!”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不知所措,只有站在一侧的西陵昡一声惊呼:“父亲!”

    他来不及再多说一字,焦急、悲痛又愤怒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一股心火在体内灼烧,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勉王。

    西陵昡愤怒地握紧太阿剑,一招凛日炎心干脆利落,背挽剑花凝聚蓄力而出,劈星斩月的剑锋直指勉王。

    众人只当剑身银光映射下的日光越显寒气逼人,却不曾想这柄太阿剑顷刻间从勉王后背插入刺穿心房。

    勉王闷声一哼,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上刺出的剑锋,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忘形的神态还挂在脸上。

    西陵昡愤怒地抽出太阿剑,勉王后背顿时鲜血四溅,顷刻间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重重栽倒在地的勉王目光不及背后的西陵昡,却紧紧盯着歪坐在地上的西陵珒。

    他心想,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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