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晚会之前,张卓文便预先对卢文秋说,将要给郑昕宁一个惊喜。卢文秋问他是什么惊喜,他却又买起关子来了。

    晚会当天,大多数学生都会去看,图书馆因此变得很空;卢文秋原不打算去看晚会,只想在图书馆写会读书报告。但张卓文说了这话,他也就不得不搁置原计划,而挤去音乐厅的人群之中了。

    他坐在第二排,入座好长一段时间,演出才缓缓开始,第一组登台便是佐藤的乐队,卢文秋细细望了一会,不见张卓文的身影。

    乐队迟迟没有开始演奏。

    一开始是设备坏了,然后说电线不对劲。折腾了快有十分钟,幕布拉起来又放下,几次。里面试音的声响都透着大音箱,放出来了。

    “他妈的……你说这准备的什么玩意……”

    “我早就告诉中野了,那白痴……”

    “你知道——他向来是只会吃饭的。”

    一侧的观众笑了起来。中野是营养系的学生。

    “那怎么办?”

    “不管他了,将错就错吧。”

    “可是——”

    “可是啥呀,这压根就没办法修,将就着用就行了。”

    “成。我开了。”

    “开。”

    哗啦一声,幕布重新打开了。

    “噌、噌、噌——”

    昏暗之中,铜钹敲了三下,继而是吉他的声音,还有别的乐器,一同震荡起来了。但并不是很激烈,反而给人以民谣的感觉。

    卢文秋是纯粹的外行,除了旋律以外听不出什么,而旋律本身也不熟悉,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到间奏时,乐声忽然低沉下来。幕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正是张卓文。原来这里还有念白。

    他压低嗓音,望向天空,慢慢吐出自己的诗句。

    新月

    //

    白色的光

    高高吹起天窗

    照亮了满地的落叶

    渲染了清亮的池塘

    //

    月光,月光

    你何以止步不前?

    是那漫天的灰云止住了脚步

    抑或是地上的美景令你流连?

    不,不,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

    我只是山海茫茫中的苇草一束

    何德何能使你为我在此驻足?

    //

    月光,你不回答

    也许你听见了我的疑问

    而散发出更明丽的光华

    可别这样,月光

    请收束起那漫漫的清晖

    留待牧月十五的再会

    //

    算了,算了,可说什么

    奢侈的再会

    如今我已是飘忽无定,屡遭困顿

    又有何资格求你停留一瞬?

    我只盼你在今夜尽放光彩

    即使代价是永恒的寂灭

    也求你冲破这层层的雾霭

    //

    月光,月光,

    如果你让我去寻找人生的真谛

    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没有你

    世界就没有任何意义

    沉稳的念白,好像在卢文秋背上划了一道,他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念白结束。全场响起了欢呼声,演奏一度中止,乐队的人只好等待。

    张卓文鞠个躬便走下台去,卢文秋连忙起身,想去找他,却哪儿都找不见了。就好比一把钥匙,平时揣兜里碍手碍脚,着急的时候摸不着了。等到表演结束之后,佐藤他们回到后台,也找不到他了。

    “说不准是和他女朋友约会去了吧!甩了咱们。”一个乐队成员笑道。

    余下的表演没什么看头,卢文秋见他不在后台,便回去宿舍找,一打开门,不见张卓文,只见到钟子俊在偷吃他的泡面。

    “大晚上怎么又跑过来了?”卢文秋无奈地笑道。

    “郑昕宁叫我来找他。”

    “郑昕宁?我以为张卓文跑去见她了。”

    “看来不像。”

    “那他人呢?”

    “哦,躲在衣柜里了——我哪知道呀。”

    “你不是去找他吗?怎么还在这吃他的泡面?”

    “我找了,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也没回。”钟子俊申辩道。

    “快点吃完,我们去找他。”

    “现在?”

    “没别的办法呀。”

    “行吧行吧……”

    钟子俊尽快嗦完面条,喝了两口面汤,便起身和卢文秋出去。

    “先去哪儿?”钟子俊问。

    “同乡会有郑昕宁在,去悦文社看看吧。”

    他们便往悦文社的活动室跑。

    “话说你是怎么进我们宿舍的?”

    “张卓文给了备用钥匙。”

    “我他妈就说钥匙怎么不见了……”卢文秋笑道。

    “你要吗?你要我还你。”

    “不用,你就拿着吧,随时欢迎。”

    “感谢感谢。”

    到了悦文社,只见到中井和一两个不认识的社员。

    “卢文秋?你怎么过来了?”

    “你看见张卓文了吗?”卢文秋问。

    “没有,他怎么了?”

    “你去看新年晚会了吗?”

    “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直在这复习。”

    卢文秋便略略说了张卓文的情况,让中井留个心眼,如果他来悦文社了,就发短信告诉他。

    “我知道他可能在哪个地方,不知道你们找过了没有。”

    “哪里?”

    “他不是和那郑昕宁在一起吗,可能去她家了吧?”

    “她家?”

    “对,她在校外有套房子,张卓文不时会去那里。”

    “这我也知道,”卢文秋说,“但不太可能呀,郑昕宁现在在同乡会呢。”

    “那我就不清楚啦。”中井挠挠头,笑道。

    既然悦文社不见人,卢文秋和钟子俊又跑去同乡会,会议室也只有一两个学生,大概其他都去看表演了。

    郑昕宁倚着窗户打哈欠。

    他俩进了房间。

    “找到了吗?”她急切地问。

    “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看表演了吗?”卢文秋问。

    郑昕宁看了看他们两个,答道:“还没有,怎么了?”

    “他没有叫你去看吗?”

    “叫是叫了……可我一时抽不出空。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吧,”钟子俊说道,“他给你念了一段情诗,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情诗?”

    “嗯,就是第一个表演,插入了他的一段念白。”

    “天哪……”她擦了擦额头,“然后呢?”

    “我还以为他来找你了,”卢文秋说,“结果钟子俊又告诉我,你在找他。”

    “我是找不见他了,从傍晚开始就没回过信息。你说表演就算了,但现在都演完了,怎么还不应一句呢。”

    她离开窗台,在房间里打转。

    “总之,我们继续找找看吧,”卢文秋说,“有他的信息立刻告诉你。”

    “别,我跟你们一起——”郑昕宁拉住他们,“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嗯,也好。”

    在路上,郑昕宁问道:“你们还知道什么地方吗?”

    钟子俊想了想,“基本上都找过了。”

    “会不会在课室睡着了?”卢文秋问。

    “为什么是课室……”郑昕宁低语道,“算了,去找找看吧。”

    来到南教学楼前。

    “这么多课室,找到什么时候呢,”钟子俊叹道,“况且还有北楼,要不等等吧,就算他躲在课室睡觉,明天总会出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呢?”

    郑昕宁只是支支吾吾,不愿说出。

    “算啦,如果是难言之隐,就别说了。找吧。”卢文秋笑道。

    教室大多开着门。沿着走廊过去,每间教室三个人都进了,分别巡视三排座椅。这样合作,效率也不可谓不高。

    每一栋教学楼有十层,东西两边又有五层极其宽敞的阶梯教室(一层顶两层教学楼高),他们的计划是先逐层上到顶楼,再分成两队往下走,查看两边的阶梯教室。

    一间间教室找遍了,甚至连洗手间都探了一回,始终不见他的人影。到了顶层,卢文秋自己走西边,钟子俊和郑昕宁走东边。

    大冬天本来就冷,在空寂的教学楼孤身一人,卢文秋腿脚已有点发软。他只好跺跺脚,强打精神,缓步前进。

    在寻常的课室,还可以借着走廊的灯光查看室内,但到了阶梯教室,走廊本来已不那么明亮,室内更是暗得离谱。

    最大的失误是没带手电筒,卢文秋没有办法,只好开灯。从前门进去便打开大灯,绕过十几列座椅,又重新走前面出去,最后关灯。

    从五楼次第下去,其实卢文秋本身不抱什么希望,完全是应付了事——他有点支持钟子俊的看法,都是大人了,难道还不会自己回家么。只是不知道郑昕宁要对他说什么。

    到了二楼,卢文秋一开灯,就听见对门窗边传来一声暗骂。

    两排座椅挡得严严实实,卢文秋看不见是谁,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谁在那里!”他叫了一声。

    张卓文板着脸,一边调整裤头,一边站了起来。

    “张卓文?你怎么在这?我们找你好半——操!”

    卢文秋分明看见,他身后就是郑昕雯,郑昕宁的姐姐。她正在扣衬衫扣子。

    “你们两个……”

    “别——别跟他们说,你要说出去的话,一切都毁了……”她翻过两排座椅,跑到卢文秋身前。

    “不是,你们先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给我点时间捋捋……张卓文!你说!你不是念诗去了吗!”

    “念诗?念诗有什么用呢……昕宁一句都不会听见。”张卓文慢慢走出座位,在卢文秋面前大摇大摆走过,靠在高高的讲台旁。

    卢文秋这才发现他脸色红得可怕。

    “她是有事没来,但……”

    “我们去喝了点小酒。”

    “你没看手机吗?郑昕宁是有事来不了,她把你电话都打爆了吧?”

    “是吗……我看看……”张卓文慢悠悠地取出手机,“啊,没电了。”

    “够了!”卢文秋冲上前去,迎面扇了他一耳光。

    “啪唧——”

    张卓文还是晕晕乎乎,倒是郑昕雯吓了一跳,忙拉住卢文秋的手。

    “你在干什么呀?”卢文秋又骂她,“郑昕宁是你妹妹,你一点都不考虑的吗?”

    郑昕雯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呆呆地摇了摇头。

    “唉,我真服了,你们两个!现在好了,要怎么解决吧!你妹妹,她就在东阶梯,要我把你俩带过去吗?”

    卢文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被她甩开了。

    “行了、行了,唠唠叨叨……我们就是逢场作戏一回,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她嚷道。

    “没有人知道……可是——”

    “你要当道德标兵吗?到时候毁了他俩的不是我,而是你!反而你守住秘密,就是功德一件!对吧,卓文?”

    “嗯……嗯……我们以后不这样了,绝对……”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天发誓。

    卢文秋无法反驳他们,徒然憋了一肚子火。

    “行,行,我装作没看见,你该干嘛干嘛去,”他对郑昕雯说,“张卓文,你,跟我过来,我得把你拉去交差。”

    “怎么……怎么说?”

    “我就说你躲在教学楼喝闷酒。”

    “谢谢……”

    郑昕雯也欠了欠身,快步出门。

    “你别从西阶梯下去了,自己想办法!”卢文秋叫道。

    “知道了。”她简短地应了一声。

    卢文秋带张卓文走到楼梯间,又顿了一顿。

    “你去洗把脸吧,不然露馅了。”

    张卓文洗脸的时候,卢文秋又示意他连脖子也擦擦。

    他们下了一楼,竟在外边等了一会,才看见另外两人下楼。钟子俊一边提着鞋,一边扶着郑昕宁。

    “怎么了?”卢文秋跑上前,问。

    “这人太着急,在阶梯教室摔了一跤,刮破皮了。”

    郑昕宁裤腿褪了起来,露出右膝上一个大血印子。

    “怪我……”她满脸歉意,“找到了吗?”

    卢文秋指了指树荫,“刚刚在楼上喝大了,睡过去了。”

    钟子俊便扶着她到树荫前,帮助她坐下。卢文秋听见许多甜蜜的话语,关心的话语,而张卓文只是唯唯应着。

    抱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卢文秋对郑昕宁说了更完整的一套故事:张卓文念白之后,想去找她,见她不在而大为伤心,手机又没电了,只好去喝闷酒,喝完在教学楼游荡。

    冷水洗完脸后,张卓文清醒了不少。钟子俊为他们打了车,出租车便一路开往郑昕宁的住所。

    和钟子俊回宿舍时,卢文秋讲了二楼所见的事实。

    “其实我有点犹豫该不该告诉你。”

    “你这不还是告诉我了?”钟子俊笑道。

    “好,那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告诉郑昕宁啊。”

    “为什么?”卢文秋吃了一惊。

    “你知道她今天本来要干什么吗?”

    “干什么?”

    “她要跟张卓文表白。”

    “表白?他们不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吗?”

    “还没确定关系,今晚上她打算把窗户纸捅破了。”

    “其实到这地步表白不表白已经无所谓了吧?”

    “谁知道呢,有人就注重这个形式。”

    “还挺浪漫——说得我有负罪感了。”卢文秋苦笑。

    “你看,到时作为情侣,她有知情权吧,总不能瞒着她不是?”

    “可是郑昕雯说,告诉她等于‘毁了他俩’。”

    “她有资格说这话么,最不要脸的就是她。”

    “但你想想——如果我们瞒着,郑昕宁大概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钟子俊沉默了一会,说道:“可是纸包不住火。”

    “我也知道,但即使她发现了,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如果我们现在告诉她,不说别的,张卓文这朋友是没得做了。”

    钟子俊不再言语了。

    “还有,如果张卓文真的永不再犯,那我们去告诉她,岂不是成了坏蛋吗?如果张卓文还是再犯,那总有一天会曝光的。你大可放心。”

    “好吧。”他叹了口气。

    回到宿舍,一个人呆着,他忽然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香音。

    但她未必就会同意他的决定,或许还会招致她的反感。比起反感更可怕的是,他无法预测她的态度。

    他们照例闲聊了一会,她闷闷地讲述今天的琐事:上英语课的时候,有只麻雀飞进教室,惊起一片呼声。

    “后来怎么样了呀?”

    “后来……后来它撞在吊灯上,一动不动了……”

    “真可怜,”卢文秋叹了一口气,“你还好吧?”

    “不知怎的,我很同情它,我好像能感觉到它有多疼。”

    鸟类的痛觉好像不怎么敏感。

    “别太感伤嘛,中岛同学总是很有同情心,但有时会伤到自己呢。”

    “嗯……”

    “实际上是想到自己的事了吧?”

    “我不知道……我自己嘛,也许……”

    “中岛同学可比那鸟儿幸福多了,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

    “幸福……吗?”

    “嗯。中岛同学在这么好的高中上课,父母亲又这么关心自己,从来不用发愁吃穿用度,再者,还有我陪着中岛同学呢。”

    卢文秋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是呀,至少还有秋君。”她笑道。

    第二天大清早,卢文秋和钟子俊在食堂见面,见他顶着黑眼圈。

    “怎么了这是?”卢文秋问。

    “昨晚上想着张卓文那破事,一宿没怎么睡着。”

    “怎么不接着睡了?这么早,也没有课。”

    “吃点东西再回去睡——估计也悬。”

    “唉,我说你,还纠结着干嘛,都过去了。”

    “还没呢!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找张卓文谈谈。他昨晚回来没有?”

    “后半夜回来了,现在应该还在睡大觉吧。你准备和他说什么?”

    “没别的,就是讲这件事。他是大错特错了,得让他知道。”

    “有这必要吗?专门和他讲这件事,挺怪的。”

    “怪吗?现在是他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的还有她姐,”卢文秋补充道,“他俩是同等的罪状。”

    “不,张卓文更重!因为他明知和做妹妹的交往,还要和那当姐姐的搅在一起。真的是混账中的混账!”

    卢文秋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有点在意郑昕宁了?”

    他愣了一愣,“哪有?”

    “我看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说!”

    钟子俊的脸已涨得通红,一咬牙,别过头去。

    “说呀!”

    “郑——啧……”

    “咬舌头了?”

    “行了,我去,不跟你玩小学生游戏了,我们去找他!”

    “真搞不懂,她有什么好的……”

    也不用他们专门去找,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张卓文已端着餐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正打算去找你。”卢文秋说。

    “找我?”张卓文瞧了钟子俊一眼。

    “你这不要脸的,一边和当妹妹的好,一边勾搭上她姐……”

    “你是对的,我不要脸。”张卓文把筷子“咔”地一立,就开始吃面。

    他应答得如此干脆,让钟子俊一时愕然。

    卢文秋解场道:“她昨晚和你说了什么?”

    “她表白了。”

    “我就知道!恭喜你呀,男朋友!”钟子俊嚷道。

    “行了行了……”卢文秋连忙调停,“以后不再犯就——”

    “我没答应她。”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张卓文依旧自顾自,吸溜吸溜地吃着。

    “你还想让她继续追你吗!”钟子俊站了起来。

    张卓文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又低头吃面。

    “我和她说了。跟她报告了昨晚的事情。”

    “然后呢?”卢文秋一边问,一边示意钟子俊坐下。

    “我保证会尽快离开她的生活,以后同乡会我也不会去了。”

    “为什么?”卢文秋问。

    “我过不了自己那关。我对不起她。”

    张卓文把筷子一搁,端起碗,咕嘟咕嘟喝汤。

    “你知道她多在乎你吗?你自己坦白是爽了,想过她会因此痛苦多久吗?她以后会怎么看待她姐,你知道吗?”钟子俊问。

    “别把我当傻瓜好吧,”张卓文把碗放回桌上,叹了口气,“我自然不会说和她姐有一腿,我只说和一个学姐好上了。她跟我说,只要答应她以后不再这样,她不会计较这些,但我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哭了吗?”钟子俊问。

    “嗯。一开始就哭了。我知道这事闹得很突然,但我没办法违心去答应她。我走了之后,又叫了同乡会的人去照顾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看,人家那么单纯,没你那么多弯弯绕。”卢文秋笑道。

    “我吃完了,你们没别的事,我回去补觉了。”张卓文说完,便端着餐盘起身离开。

    “我也走了。”钟子俊站起来。

    “你别,你等会再走。”

    “你担心我会去找他麻烦?我已经消气了。”

    “不是这个,我还想再和你聊聊。”

    钟子俊只好坐下。

    “怎么?”

    “你喜欢她的话,可以行动了。”

    他笑了笑,说道:“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

    “显得是在乘人之危。”

    “笨,这叫利用机会!”

    “说我笨就笨吧,我宁愿堂堂正正地追她。”

    “拿你没办法。”卢文秋只好笑笑。

    回宿舍的路上,钟子俊问他:

    “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倔?一根筋?”

    卢文秋叹了口气:“你这么问的话,我只能点头了。不过我觉得你很有道德——是正面的那种。”

    “道德难道还有反面的吗?”钟子俊笑了。

    “当然,那就叫迂腐了。”

    “迂腐……”

    卢文秋打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说道:

    “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个事。”

    “怎么?”

    “我看你日语什么的都说得很好,你本科在这边读的吗?”

    “对,在新潟上的专门学校。”

    “当时也学数学?”

    “不是,我算文科生,学的情报学。对数学有点兴趣,去旁听附近那些大学的数学课,然后考来这里。”

    “牛逼。”

    过了没多久,正式放假之后,张卓文便对卢文秋说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

    “对,我打算去旅游。一个人去。”

    卢文秋很不巧地想起了元哲。

    “别吧,多危险。”

    “没那么危险,我回泉州。”

    “那还好,因为之前的事吗?”

    “对。我还是没法原谅自己。”

    “总该原谅自己的。”

    “嗯。就补救而言,我大概只能做这么多了。要说比这更好,只能是宁愿事情从未发生。”

    “可是已经发生了。”卢文秋说道。

    “对。”

    “你其实很喜欢她吧?”

    他愣了半晌,缓缓应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卢文秋付之一笑:“行吧,你自己慢慢调适去,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本来临近期末,卢文秋已再次开始头疼、咳血。张卓文离开后,他原打算也去近郊旅游一趟,权当是松一口气了,怎知此时大哥又打来电话,说父亲种地时突然晕倒,送进了医院。

    “我和你二哥都不想你担心,毕竟漂泊在外,我们也知道你很难搭把手,”他话锋一转,“但有些事情,还是告诉你好一点。”

    卢文秋没说什么话,当即跑到银行,借了两千块,便汇了三千块回去。

    “不够再说吧。我在这边打工上学还能存些钱。”

    其实卢文秋打工断断续续,如今又交了下学期的学费,已完全没有积蓄了。

    过了小半个月,大哥打来电话说收到了钱。然后没有下文了。兴许父亲已经好起来了呢,卢文秋恨不得生出两翼,飞回魂牵梦萦的故土。

    可他飞不回去,他还欠银行两千块呢。人民币。

    虽然是放假,也只好继续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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