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萝菲见唐欧盯着告示不动,也凑过去看,一看也愣了。

    “怎么会是孙佳星?”唐欧很费劲地说,自己都无法消化自己说的内容,“李家小姐的寻人告示,上面怎么会是孙佳星的画像?”

    季萝菲没法说出“也许孙佳星和李家小姐恰好长得像”之类的话,因为画中人与孙佳星没有任何区别,孙佳星长什么样,画中人就什么样,连痣都点在了一样的地方。

    画上的就是孙佳星。

    半晌,季萝菲沙哑道:“好,起码我们知道孙佳星的下落了。”

    唐欧面色苍白地点头。飞头蛮显然是李家派的,他们把孙佳星抓去李府,让孙佳星成为他们口中那失而复得的李小姐,到了吉时就把她打扮起来,装轿抬走。

    “我有一个猜测。”季萝菲道,“李小姐和孙佳星不一定长得像,只是李小姐失踪后,李家通过飞头蛮盯上了孙佳星,他们依照孙佳星的模样赶制一批寻人告示,满城张贴。在此之前,李小姐养在深闺,没人见过真容。但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全城人就把李家小姐的身份和孙佳星的样貌挂了等号。以后在大家眼里,孙佳星就是李小姐。”

    唐欧:“那真正的李小姐……”

    “真正的李小姐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甚至于这位李小姐是否真实存在都不一定。不管怎样,‘李小姐’的义务已经落到孙佳星头上了。”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不知道,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一个姑娘来出嫁。”

    唐欧把头抓了又抓:“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找上了我们!如果李家这样势力庞大老谋深算,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斗啊!”

    季萝菲按住唐欧的手,道:“你把头皮抓破出血也没用。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婚礼前把孙佳星偷出来。首先确定李府的位置,李家是本地望族,府邸应该不难找。”

    于是两人一路找过去。街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一派佳节气象。

    有很多的灯:圆的,长的,棱角方正的,做成花样儿的,绸绢扎的,玻璃塑的,珠子穿的,糊油纸的,罩轻纱的,垂穗的,结串的,枝枝蔓蔓的,瓣瓣相叠的,滴溜溜打转的,噼里啪啦迸火星的……

    有的灯挂在檐下,有的灯驻在铺前,甚至有胶在树上、乃至飞到天上去的,当然大多数还是被人挑在手上……五光十色,炫人眼目。

    最后她们来到一个很大的广场,这里是市镇的中心,八大干道的交汇点。广场上立着两根冲天高的柱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也许是路标,或者是图腾。

    广场周围遍植古木,树身盘曲,枝桠蔓生,像一个高足托盘。不知名的红花开满枝头,远看过去,仿佛树托着大片大片的红霞。衬上碧蓝的夜空和金色的圆月,很有一种花好月圆的感觉。

    唐欧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节。也许这只是一个地方上的庆典。

    走着走着,季萝菲突然顿了一下,道:“有点奇怪。”

    “怎么了?”季萝菲皱眉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的女性好像比我们那儿的还要高出半个头?”

    唐欧也皱着眉头认真看,咦,还真是。这里的女人虽然脚裹得只有粽子大,个头倒不算矮小。

    季萝菲声音轻得像呓语:“为什么会这样呢?”

    唐欧:“这有什么?吃得多,运动多,自然就长得高。”

    季萝菲指出:“你不觉得矛盾吗?这里的妇女是缠了足的。让妇女缠足,表面上是为满足病态审美需求,究其根本,还是为限制妇女活动能力,让她们安心当一个漂亮花瓶。这种社会环境下,女性怎么会被允许多吃多运动呢?即便是允许,她们自己为了所谓的漂亮和仪态,也是会自觉节食少餐、尽量不动弹。但你看眼前这些女性,体态健康自然,跟现代妇女没有区别。”

    唐欧随口道:“照你这么讲,倒像是现代女性的身体里装了古代女性的灵魂。”

    唐欧说完这句话,一种悚然的感觉找上了她。类似的事情,好像以前也发生过?之前在爱家家具城……

    唐欧瞪大眼睛,迅速蹲到地上。

    季萝菲以为她不舒服,也半跪到她旁边:“你怎么了?”

    唐欧仿佛没听到,眼睛只把人家的裙底盯着。她一个女生蹲在那里,过路人也只当她身体不适,没有在意她。

    一双双巴掌大的鞋子在唐欧眼前来来去去。有的鞋尖上扎着绒球,走起来那绒球一耸一耸地,像个活的小东西;有的鞋口滚了缎条,走路时那缎子就忽明忽暗地闪,仿佛有一点虹彩绕着脚踝流转;也有鞋帮绣花的、缀珠子的、拼宝石片的……总之就是花样百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穿不出来。

    当然唐欧不是冲鞋去,她在看脚,更准确地说,是在看脚后跟。

    突然她全身像过电般抖了几抖,季萝菲待要凑近点观察她,却被她先一把拽过去。

    “果然,果然,你看……”唐欧连尾音都在打颤。

    “看什么?”

    “她们根本就没有裹脚。”

    “怎么会,”季萝菲道,“正常的脚穿不了这样小的鞋。”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在穿鞋,她们只是把脚尖伸进鞋里。”唐欧把脸转向季萝菲,目光炯炯,“她们走路的时候,脚后跟从不落地。”

    是的,这里所有女性,从二八少女到耄耋老妇,都在用脚尖走路。她们的脚踵放不进三寸小鞋,打后鞋口钻出来,乍一看是后踝处长了一个鼓包。

    过了好一会儿,季萝菲终于说:“难怪她们看起来那么高,可是……”

    ……可是,尽管是如此明显的露馅,这些人却浑然不觉,仍然挪着她们的小碎步,谈笑时惯用团扇遮面,使得讲什么都变成了讲悄悄话,眉眼间有一种封建时代妇女特有的低顺的神情。

    其中有些女性,分明有一身千锤百炼出来的漂亮肌肉,却走得个飘飘摇摇,仿佛风里断了线的风筝;

    还有的女性,重金属纹身都从脖颈蔓延到手背了,也不妨碍她们亦步亦趋地挨在男眷后面,像头一回被主人牵去集市的羊羔;

    唐欧甚至在一顶轿子经过时,看到一个姑娘揭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溜一眼,又赶紧躲回帘子后面,仿佛经不起外人的一看。

    唐欧大惊失色,因为这姑娘长着和去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一样的脸——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天才青年,世界之光,她在诺奖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给当时观看直播的唐欧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们出了什么毛病?”唐欧说。总不能是一大群人集体被附身了?

    “应该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毛病。”季萝菲说。

    话音刚落,这个世界就变成红色的了。

    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花灯,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打转儿的,满地跑的,呲火星的……都像得了什么信号似的,一时间全部转红,整个天地仿佛被浸在红油缸里。

    然后呼啦一下,广场上那俩柱子从顶上蹿出火来,两丛火燃得起劲。远方隐隐响起锣鼓声。

    唐欧感觉周围的人好像卡了那么一下,类似游戏画面卡顿。糟了,唐欧想,这些人要发癫了,就像中午在饭馆里那样。

    然而并没有,一眨眼,人们恢复如常,各走各的路,各聊各的天——在血红的光与影里。

    这更就不对了,天地变色他们都没发现。

    唐欧突然想到,他们的眼睛真的能看到颜色——不,能看到任何东西吗?

    是,他们是睁着眼睛,但什么也装不进他们的眼睛里,他们只是在某蛰伏数百年的意识的支配下机械重复上辈子的轨迹……

    ——等等,上辈子?为什么我会想到‘上辈子’?唐欧立即追着这一点想下去。

    之前也说过,唐欧的逻辑思维能力不强,你让她顺着想问题,她就跟迷宫里的无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找不着北。但唐欧直觉惊人,但凡她的直觉出手(尽管很少出手),必能越过重重迷障,一步到位。因此唐欧很倚赖自己的直觉,并逐渐学会运用直觉逆推回去,把正确路线理出来。

    像刚才,她下意识想到“上辈子”,那么这一切魑魅魍魉也许就和这个“上辈子”有关。

    那一瞬间,灵感的火花几乎崩飞唐欧的天灵盖,她双手卡住季萝菲的肩膀:“我有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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