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真真和姚师姐约在了京州北的凤还酒楼，乔真真提早到了一刻钟，在大厅靠左一侧的一张方桌前坐了，点了一壶武夷肉桂。
小二见她穿得普通，原本不甚上心，听说点了店里最贵的武夷肉桂，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乔真真两眼，于是便看到了乔真真手里提着的东西。
小二认得，那是纸包是光华路上那家叫做“柔夷”的手霜店特有的。
说来也奇了，柔夷不卖胭脂水粉，只卖手霜，价格奇贵。寻常百姓人家的娘子，从早到晚做惯了粗活，冬天手指皲裂了不过将就着猪油麻油抹一抹，哪用得着买手霜，更何况柔夷的手霜价格奇高，寻常人一般也舍不得买。
可见这女客人必定是有些身份的，既然茶水已经点了武夷肉桂，可见之后点菜也不会太寒酸。小二心中这样喜滋滋地想着，便立马大方地给乔真真上了新鲜的果子，并瓜子，梅子等糕点小食一共四盘，都是楼上雅间才有的待遇。
乔真真面向门口，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等待着姚师姐的出现。
不到一刻钟，门口便进来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子，头上戴着好大一块翠色欲滴的镶金翡翠，斜插了一根三颗大海珠堆成的珠钗，眉飞入鬓，神采飞扬，嘴上点着大红的胭脂，和耳垂上坠着的鎏金玛瑙相映成趣。穿得是今年江宁织造刚上市的新款春装，颜色虽然暗，但是布料上做了繁复的缂丝花样，只要在阳光下走动起来，便整个都流光溢彩。
乔真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跟自己一起学画的师姐，姚十八子。
就这么短短一愣神的功夫，姚十八子就到了乔真真面前，像是被大风刮过来一样，熟络地跟乔真真打招呼：“真真！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
“是啊姚师姐，不过你倒是……变化挺大的。”乔真真认出了姚十八子身上穿的衣服是江宁织造的，更重要的是姚十八子隐约从袖口里露出里面的衬衣料子，是雪纱，一种据说用最轻最细的棉线手工织成的布料，就算是江宁织造，每年的产量也只是将将够宫中所用，所剩无几。
乔真真赶紧把柔夷的袋子递给姚十八子：“师姐，我给你带了一点小礼物。”
姚十八子看到柔夷，倒是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但是手已经伸了出来，雪白的左手腕上带着一个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和一只金手镯，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对了真真，现在大家都叫我木子了，你也可以叫我木子师姐。”姚十八子坐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通知乔真真，自己有了新的名字。
木子……乔真真心中默念，接着恍然，十八子，若是写得近一些，可不就是木子吗？
乔真真知道，姚十八子的名字源于她是家里的第十八个孩子，明明前面的哥哥姐姐都有名字，唯独到了她这里，突然就变成了敷衍了事的十八子。在她之后，父母再也没有生下小孩，所以她成为了家里唯一一个被人用数字冠名的孩子。
“木子好呀，木子好听。”乔真真一边说，一边招手叫小二前来点菜。
姚师姐没吱声，听着乔真真点了一个开胃小菜，两荤两素四个正菜并一盘餐后糕点，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师妹点菜水平不错，看来常出入酒楼吧？”
“哪里哪里，师姐谬赞了。”乔真真一边起身替姚木子倒茶，一边推辞，这倒真不是谦虚。
乔真真其实不太会点菜，这是向青云曾经教过她的，菜比人数加二，荤素数量一样或是荤菜比素菜多一个。
姚师姐喝了一口茶，品出武夷肉桂来了，放下茶碗的时候，就悠悠地开了口：“真真，你听说了吗？咱们有个叫端木的师姐，当上江宁织造的夏布监造了。”
“知道啊，端木师姐还给我下了帖子，想叫上我一起去江宁织造。”乔真真说，但是没有透露端木师姐突然反悔的事。
“你答应了吗？”姚师姐问，还没等乔真真回答，就又补充了一句：“江宁织造的生意，现在可不好做。”
“哦？”乔真真正要继续追问，此时小二正好来上菜，话头就此被打断，乔真真也治好按下好奇，先请师姐用餐，边吃边说。
“你也知道，江宁织造是做官家生意的。”姚师姐说：“给宫中织布制衣，确实是咱们大梁独一份的荣耀，可是除了名声好听，还剩下些什么了呢？圣上垂青，那是看得起江宁织造，看得起林万里，他好意思再问圣上要钱吗？我听说这几年来，宫里一直欠着江宁织造的钱，他们也是苦苦支撑，加上为了讨宫里的欢心，年年产的布料和花色，都要比头一年更好。你说说，这样的生意，哪有不赔钱的。”
这些隐情，乔真真一概不知，她只知道江宁织造的画工人人技术高超，每年产出的布料都精美绝伦，向夫人并向家所有的小姐和大丫鬟的衣服，都是江宁织造买的，想不到江宁织造不过是外头风光，掌柜林万里早已焦头烂额。
“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乔真真感到意外。
“我如今帮着苏杭织造局卖衣服，见的人多了，这些事儿，随便三两个人聊一聊就盘明白了，我跟你说，最好别去江宁织造，他们现在都把人当牲口用，你也别以为端木这个夏布监造位置能做多久。”
乔真真心里惊了一下，看来姚师姐知道更多她不了解的内幕，赶紧起身又给姚师姐续了一杯茶：“怎么说？”
“你傻啊。”姚师姐大概已经看出了乔真真对这几大织造行的内幕是一无所知，跟学画时一样没什么长进，叹了口气：“那是夏布监造，夏天炎热，换衣服勤，加上浆洗多，所以夏布夏衣这些，是最不愁卖的，不管谁家，夏衣肯定是比冬衣多的吧，所以不管在哪个织造行，夏布监造，都是最肥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那端木师姐怎么当上夏布监造的？”乔真真又问，她印象中的端木芳华是师门里最刻苦用功的一个人，据另一个和她住在一个房间师姐说，从来就没看到端木睡过觉。除了刻苦之外，端木还是个话很少的人，除了自己的画稿几乎不关心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人，听起来根本不像能够在江宁织造厮杀出一条血，坐到夏布监造的位置。
“前任夏布织造是被人举报走的。”姚师姐说：“从选桑农开始，到缫丝，织布，选画样子，定绣工，定剪裁，再到把成衣发往各个店家，这中间的每一环，都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利益。”
见乔真真睁大了双眼，姚师姐的优越感更强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总结到：“我这么跟你说吧，三年江宁织造，可比一个三品实职要肥得多了。”
“至于端木怎么当上的这个夏布监造。”姚师姐最后补充道：“因为她的娘舅周子呈刚补了御制尚衣局的缺，以后宫中采买都要过周大人的手。朝中有人好办事呐。”
乔真真心中默念，朝中有人好办事，御制尚衣局，最大的主事是从三品，乔真真知道他姓刘，是刘贵妃的堂哥。所以端木师姐的娘舅，应该下面某个司的司监，最大也不过就是个四品，与向青云的官阶也差不了太多。
这些信息对于乔真真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她恍然发现，出师后自己从画坊工匠做起，有了几个样子入选了江宁织造和苏杭织造的春秋布监造，然后又进了云锦织造，这么多年来，竟然只专注画画，对身边这些事一无所知。
就在乔真真犹豫要不要就端木出尔反尔的事情向姚师姐求助的时候，姚师姐忽然画风一转：“对了，我听说你之前在云锦织造，怎么突然就被辞工了呢？”
“辞工？”乔真真懵了，她明明是自己走的：“我是自己请辞的啊，走之前画监还挽留了她。”
“哦？”这下轮到姚师姐感兴趣了，她放下来茶碗，看着乔真真：“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你把徐淮玉小姐父女二人举报了，所以才被辞工的？”
“什么？”乔真真的声音吸引了隔壁一桌人的注意，几道陌生的目光扫过来，乔真真觉得不自在，便不由自主地压了压声音：“我没有呀。”
“这便奇了。”姚师姐一边玩着指甲，打量着乔真真：“我听说，你举报徐小姐的帖子递到了京州府，负责初审的赵大人恰是徐大人的同期，二人关系甚好，便叫了徐大人来公衙喝茶，席间故意离开，叫徐大人看到了这帖子。徐大人拿走这帖子之后，封了一封信，直接派人送到了云锦织造钱鹤来府上。既然你没有举报，那这帖子，是谁递的？”
“真的不是我。”乔真真听着姚师姐讲完事情的始末，以为姚师姐不相信她，冲口而出：“我要是想举报她，为什么要给京州府递帖子啊。我直接找我婆婆便是了。”
“你婆婆？”姚师姐也是一愣，被乔真真突如其来一句话给说糊涂了：“令堂是？”
“我夫君的父亲，是辅国大将军向开。”乔真真说。
“……”姚师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乔真真，似乎在认真咂摸着乔真真这句话的深意。
姚师姐不能理解，如果乔真真真的如她自己所说那般，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少夫人，自己怎么会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那你好好的当个将军夫人多好。”姚师姐和向夫人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何必出来做画工，吃这份苦头？”
“因为我喜欢画画呀。”乔真真说：“我想当个画工。”
姚师姐忍不住扶额，手指不由自主摸上了发鬓间的大海珠，织造这一行里的人，个个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自己这些年辛苦工作，赚来的银子都买了这一身行头，方才能在进各家商铺的时候被掌柜高看一眼。
人人皆是如此，疯了一样在织造行往上爬，只有往上爬了才能得到更多的财富，然后再把这财富挥洒到织造行里，好让自己在这一行里爬得更高。
她从姚十八子变成姚木子，实在是付出了太多，而如今，乔真真竟然说她当画工只是因为喜欢画画。
可见她真的不了解这一行，要么是出身低微，离行业太远所以一无所知，要么就是从小被某种神秘地力量隔绝在世俗之外。
最终，姚师姐决定相信是后者，这一趟没白来，得到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了。
乔真真也是一样的想法，看来找姚师姐没有错，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具备的能力，总能够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
“眼下你举报徐大人的事已经传开了，敢用你的人怕是不多。”姚师姐思考了片刻，已经有了主意，提议道：“这样，我呢，在苏杭织造做成衣分销，说得更直白点，就是个中人，联系各家商铺，让他们卖我们苏杭织造的衣服，除此之外，就是联系各地商户财主，让他们买苏杭织造的衣服。你要是愿意，不妨先来我这里过渡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慢慢地转去画工那边，可好？”
“啊？”乔真真肉眼可见的迟疑了：“不能当画工吗……但我只会画画啊。”
“没关系。”姚师姐说：“你且慢慢想着，也不急于一时答复，等你想好了，随时给我递帖子。”
乔真真点了点头，相比于找工作，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谁把徐大人父母举报了，又为何要把这件事扣在她头上。
谢过姚师姐，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这顿饭便吃到了尾声，乔真真叫小二前来结账，姚师姐便也没有客气，谢过了乔真真，约着下回再出来由她回请，二人便各自散了。
乔真真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手里抱着一只小巧的香炉，熏的是白茉莉香气，淡淡的，有醒神的功效，向青云平日看书写字，都是最喜欢熏这个香。
每每抱着这个小香炉，就仿佛向青云还在身边。
回到家中，惯例先去给向夫人请了安，乔真真回了自己住的别院，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写了一封信，交代小厮去驿站，寄了最快的加急信送去给向青云。
她太需要得到一些指导了。
小二见她穿得普通，原本不甚上心，听说点了店里最贵的武夷肉桂，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乔真真两眼，于是便看到了乔真真手里提着的东西。
小二认得，那是纸包是光华路上那家叫做“柔夷”的手霜店特有的。
说来也奇了，柔夷不卖胭脂水粉，只卖手霜，价格奇贵。寻常百姓人家的娘子，从早到晚做惯了粗活，冬天手指皲裂了不过将就着猪油麻油抹一抹，哪用得着买手霜，更何况柔夷的手霜价格奇高，寻常人一般也舍不得买。
可见这女客人必定是有些身份的，既然茶水已经点了武夷肉桂，可见之后点菜也不会太寒酸。小二心中这样喜滋滋地想着，便立马大方地给乔真真上了新鲜的果子，并瓜子，梅子等糕点小食一共四盘，都是楼上雅间才有的待遇。
乔真真面向门口，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等待着姚师姐的出现。
不到一刻钟，门口便进来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子，头上戴着好大一块翠色欲滴的镶金翡翠，斜插了一根三颗大海珠堆成的珠钗，眉飞入鬓，神采飞扬，嘴上点着大红的胭脂，和耳垂上坠着的鎏金玛瑙相映成趣。穿得是今年江宁织造刚上市的新款春装，颜色虽然暗，但是布料上做了繁复的缂丝花样，只要在阳光下走动起来，便整个都流光溢彩。
乔真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跟自己一起学画的师姐，姚十八子。
就这么短短一愣神的功夫，姚十八子就到了乔真真面前，像是被大风刮过来一样，熟络地跟乔真真打招呼：“真真！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
“是啊姚师姐，不过你倒是……变化挺大的。”乔真真认出了姚十八子身上穿的衣服是江宁织造的，更重要的是姚十八子隐约从袖口里露出里面的衬衣料子，是雪纱，一种据说用最轻最细的棉线手工织成的布料，就算是江宁织造，每年的产量也只是将将够宫中所用，所剩无几。
乔真真赶紧把柔夷的袋子递给姚十八子：“师姐，我给你带了一点小礼物。”
姚十八子看到柔夷，倒是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但是手已经伸了出来，雪白的左手腕上带着一个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和一只金手镯，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对了真真，现在大家都叫我木子了，你也可以叫我木子师姐。”姚十八子坐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通知乔真真，自己有了新的名字。
木子……乔真真心中默念，接着恍然，十八子，若是写得近一些，可不就是木子吗？
乔真真知道，姚十八子的名字源于她是家里的第十八个孩子，明明前面的哥哥姐姐都有名字，唯独到了她这里，突然就变成了敷衍了事的十八子。在她之后，父母再也没有生下小孩，所以她成为了家里唯一一个被人用数字冠名的孩子。
“木子好呀，木子好听。”乔真真一边说，一边招手叫小二前来点菜。
姚师姐没吱声，听着乔真真点了一个开胃小菜，两荤两素四个正菜并一盘餐后糕点，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师妹点菜水平不错，看来常出入酒楼吧？”
“哪里哪里，师姐谬赞了。”乔真真一边起身替姚木子倒茶，一边推辞，这倒真不是谦虚。
乔真真其实不太会点菜，这是向青云曾经教过她的，菜比人数加二，荤素数量一样或是荤菜比素菜多一个。
姚师姐喝了一口茶，品出武夷肉桂来了，放下茶碗的时候，就悠悠地开了口：“真真，你听说了吗？咱们有个叫端木的师姐，当上江宁织造的夏布监造了。”
“知道啊，端木师姐还给我下了帖子，想叫上我一起去江宁织造。”乔真真说，但是没有透露端木师姐突然反悔的事。
“你答应了吗？”姚师姐问，还没等乔真真回答，就又补充了一句：“江宁织造的生意，现在可不好做。”
“哦？”乔真真正要继续追问，此时小二正好来上菜，话头就此被打断，乔真真也治好按下好奇，先请师姐用餐，边吃边说。
“你也知道，江宁织造是做官家生意的。”姚师姐说：“给宫中织布制衣，确实是咱们大梁独一份的荣耀，可是除了名声好听，还剩下些什么了呢？圣上垂青，那是看得起江宁织造，看得起林万里，他好意思再问圣上要钱吗？我听说这几年来，宫里一直欠着江宁织造的钱，他们也是苦苦支撑，加上为了讨宫里的欢心，年年产的布料和花色，都要比头一年更好。你说说，这样的生意，哪有不赔钱的。”
这些隐情，乔真真一概不知，她只知道江宁织造的画工人人技术高超，每年产出的布料都精美绝伦，向夫人并向家所有的小姐和大丫鬟的衣服，都是江宁织造买的，想不到江宁织造不过是外头风光，掌柜林万里早已焦头烂额。
“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乔真真感到意外。
“我如今帮着苏杭织造局卖衣服，见的人多了，这些事儿，随便三两个人聊一聊就盘明白了，我跟你说，最好别去江宁织造，他们现在都把人当牲口用，你也别以为端木这个夏布监造位置能做多久。”
乔真真心里惊了一下，看来姚师姐知道更多她不了解的内幕，赶紧起身又给姚师姐续了一杯茶：“怎么说？”
“你傻啊。”姚师姐大概已经看出了乔真真对这几大织造行的内幕是一无所知，跟学画时一样没什么长进，叹了口气：“那是夏布监造，夏天炎热，换衣服勤，加上浆洗多，所以夏布夏衣这些，是最不愁卖的，不管谁家，夏衣肯定是比冬衣多的吧，所以不管在哪个织造行，夏布监造，都是最肥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那端木师姐怎么当上夏布监造的？”乔真真又问，她印象中的端木芳华是师门里最刻苦用功的一个人，据另一个和她住在一个房间师姐说，从来就没看到端木睡过觉。除了刻苦之外，端木还是个话很少的人，除了自己的画稿几乎不关心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人，听起来根本不像能够在江宁织造厮杀出一条血，坐到夏布监造的位置。
“前任夏布织造是被人举报走的。”姚师姐说：“从选桑农开始，到缫丝，织布，选画样子，定绣工，定剪裁，再到把成衣发往各个店家，这中间的每一环，都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利益。”
见乔真真睁大了双眼，姚师姐的优越感更强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总结到：“我这么跟你说吧，三年江宁织造，可比一个三品实职要肥得多了。”
“至于端木怎么当上的这个夏布监造。”姚师姐最后补充道：“因为她的娘舅周子呈刚补了御制尚衣局的缺，以后宫中采买都要过周大人的手。朝中有人好办事呐。”
乔真真心中默念，朝中有人好办事，御制尚衣局，最大的主事是从三品，乔真真知道他姓刘，是刘贵妃的堂哥。所以端木师姐的娘舅，应该下面某个司的司监，最大也不过就是个四品，与向青云的官阶也差不了太多。
这些信息对于乔真真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她恍然发现，出师后自己从画坊工匠做起，有了几个样子入选了江宁织造和苏杭织造的春秋布监造，然后又进了云锦织造，这么多年来，竟然只专注画画，对身边这些事一无所知。
就在乔真真犹豫要不要就端木出尔反尔的事情向姚师姐求助的时候，姚师姐忽然画风一转：“对了，我听说你之前在云锦织造，怎么突然就被辞工了呢？”
“辞工？”乔真真懵了，她明明是自己走的：“我是自己请辞的啊，走之前画监还挽留了她。”
“哦？”这下轮到姚师姐感兴趣了，她放下来茶碗，看着乔真真：“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你把徐淮玉小姐父女二人举报了，所以才被辞工的？”
“什么？”乔真真的声音吸引了隔壁一桌人的注意，几道陌生的目光扫过来，乔真真觉得不自在，便不由自主地压了压声音：“我没有呀。”
“这便奇了。”姚师姐一边玩着指甲，打量着乔真真：“我听说，你举报徐小姐的帖子递到了京州府，负责初审的赵大人恰是徐大人的同期，二人关系甚好，便叫了徐大人来公衙喝茶，席间故意离开，叫徐大人看到了这帖子。徐大人拿走这帖子之后，封了一封信，直接派人送到了云锦织造钱鹤来府上。既然你没有举报，那这帖子，是谁递的？”
“真的不是我。”乔真真听着姚师姐讲完事情的始末，以为姚师姐不相信她，冲口而出：“我要是想举报她，为什么要给京州府递帖子啊。我直接找我婆婆便是了。”
“你婆婆？”姚师姐也是一愣，被乔真真突如其来一句话给说糊涂了：“令堂是？”
“我夫君的父亲，是辅国大将军向开。”乔真真说。
“……”姚师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乔真真，似乎在认真咂摸着乔真真这句话的深意。
姚师姐不能理解，如果乔真真真的如她自己所说那般，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少夫人，自己怎么会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那你好好的当个将军夫人多好。”姚师姐和向夫人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何必出来做画工，吃这份苦头？”
“因为我喜欢画画呀。”乔真真说：“我想当个画工。”
姚师姐忍不住扶额，手指不由自主摸上了发鬓间的大海珠，织造这一行里的人，个个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自己这些年辛苦工作，赚来的银子都买了这一身行头，方才能在进各家商铺的时候被掌柜高看一眼。
人人皆是如此，疯了一样在织造行往上爬，只有往上爬了才能得到更多的财富，然后再把这财富挥洒到织造行里，好让自己在这一行里爬得更高。
她从姚十八子变成姚木子，实在是付出了太多，而如今，乔真真竟然说她当画工只是因为喜欢画画。
可见她真的不了解这一行，要么是出身低微，离行业太远所以一无所知，要么就是从小被某种神秘地力量隔绝在世俗之外。
最终，姚师姐决定相信是后者，这一趟没白来，得到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了。
乔真真也是一样的想法，看来找姚师姐没有错，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具备的能力，总能够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
“眼下你举报徐大人的事已经传开了，敢用你的人怕是不多。”姚师姐思考了片刻，已经有了主意，提议道：“这样，我呢，在苏杭织造做成衣分销，说得更直白点，就是个中人，联系各家商铺，让他们卖我们苏杭织造的衣服，除此之外，就是联系各地商户财主，让他们买苏杭织造的衣服。你要是愿意，不妨先来我这里过渡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慢慢地转去画工那边，可好？”
“啊？”乔真真肉眼可见的迟疑了：“不能当画工吗……但我只会画画啊。”
“没关系。”姚师姐说：“你且慢慢想着，也不急于一时答复，等你想好了，随时给我递帖子。”
乔真真点了点头，相比于找工作，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谁把徐大人父母举报了，又为何要把这件事扣在她头上。
谢过姚师姐，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这顿饭便吃到了尾声，乔真真叫小二前来结账，姚师姐便也没有客气，谢过了乔真真，约着下回再出来由她回请，二人便各自散了。
乔真真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手里抱着一只小巧的香炉，熏的是白茉莉香气，淡淡的，有醒神的功效，向青云平日看书写字，都是最喜欢熏这个香。
每每抱着这个小香炉，就仿佛向青云还在身边。
回到家中，惯例先去给向夫人请了安，乔真真回了自己住的别院，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写了一封信，交代小厮去驿站，寄了最快的加急信送去给向青云。
她太需要得到一些指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