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绻回了房间,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谁想刚闭上眼睛,满屋门铃又响起来。

    这回不响歌,响大慈大悲咒。

    昨晚的梦让沈绻心有余悸,她打定主意,不管是不是李曦谣上门,都绝对不会下楼。

    她又拨通了李女士的电话,忙音好久电话才接通,沈绻单刀直入:“妈咪,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争取争取离婚的机会吗?”

    “婉拒哈乖女儿。”李女士还没睡醒,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沈绻说的什么,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沈绻四十五度抬头仰望天花板。

    是每个人都要重复一下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世界才能好好运转吗。

    好好奇为什么在李女士身边的二十多年,她就没学到李女士那种天塌了关我屁事的松弛感。

    丈夫不出门,妻子不离婚,此局怎破?

    沈绻认真地考虑起来上网求助的可能,半分钟后她真的在某论坛上问出了这个荒谬离奇的问题。

    只过去一分钟,手机就传来叮一声提示音。

    “求问楼主为什么不打120呢?”

    打急救电话和她想要离婚有什么关系吗?沈绻觉得莫名其妙。

    倒是昨天晚上那场梦,她冒那么大风险冲上去,就只是扶住裴引忱。

    明明手里都拿着手机,为什么不打120呢?

    沈绻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一边拿着手机出门,但她没有时间了。

    此时她终于察觉到了最近不对劲的所在。

    她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好比此时,她拿着手机横穿马路,已经看到了货车失控驶来却停不下脚步。

    人在极端恐惧时会失去行动能力,沈绻不恐惧,意识很清醒,只是皱着眉头想要折返,然而她的动作却像上赶着去撞货车。

    货车刺眼的大灯往她脸上打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最后她只看到自己脑袋上出现了几个大字。

    沈绻,卒。

    嗬,还挺气派,用个卒没用死,合着还当她是个人物了。

    沈绻也不知道自己是离魂了还是怎么着,人在半空看着自己头破血流的身体,连点痛感都没有。

    是了,昨天抽烟的时候也没被电,那会儿其实就应该反应过来了。

    “哎呦这姑娘身上酒气熏天的,不检点啊。”

    “啧啧,看那脸白的,没准吸了呢……”

    “还是这司机惨啊,看这女的身上穿得也不便宜啊,怎么就想着去碰瓷。”

    围上来的人们口中逐渐出言不逊起来,甚至有人朝着她尸体开始吐唾沫。

    沈绻更不明白了。

    她生活习惯很好,不喝酒不嗑药,烟都是出于一种好奇才尝试,成功一次就下定决心下辈子都不会再挨。

    她这辈子没干过坏事,上网都不和人吵架。

    沈绻想不到自己被推着去死的理由,更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对一个惨死街头素不相识的人,迸发出这么强烈的恶意。

    “算了,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死,不知道走个什么流程,先回家吧。”沈绻站在命运的路口,叹出一口气。

    往东是和裴引忱的家,往西是和李女士的家,沈绻暂时还不想西化,于是往东飘走。

    只听得李女士说要注意安全,早知就学习她那种倒头大睡挂电话的精神了,不然不至于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

    不当人的便利很多,比如一分钟都不到就能飘回家,比如不需要钥匙就能进家门。

    见到堵在门口的裴引忱和李曦谣,沈绻猜接下来发生和她梦中一样的事情。

    “让开,让我进去。”李曦谣冷冷注视着裴引忱。

    沈绻飘到她身边,伸手在两人相觑的面与面中,伸手晃来晃去,指尖触碰到李曦谣的面部肌肤,李曦谣倏地流下眼泪。

    “再不滚捅死你。”李曦谣毫不客气地摸出了匕首,那样的动作熟练得仿佛重复过不止一次。

    而那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沈绻的指尖,沈绻飘忽的身形,如蒸发一般,从指尖开始,逐渐扩散开,不再有人形。

    裴引忱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沈绻,神色一敛,倾身撞上刀身。

    刀身没入胸膛,渗出的血液顺着刀身的纹路流向刀柄,刀柄上镶嵌的那枚宝石变得熠熠生辉。

    他不禁伸手轻轻抚摸那枚宝石,连该放在李曦谣身上的仇恨都忘记了,眼中只剩下缱绻,看向那枚与他的血交融在一起的宝石。

    李曦谣见了裴引忱的痴状,恶心得作呕,抽手拔出他胸口的匕首。

    裴引忱痛得跪倒在地,只一秒,他又立刻伸手,紧紧握住还未回到刀鞘的刀身。

    沈绻此时眼前已经模糊,只见到血,好多血,血从裴引忱手中流出,血从他手中淌下。

    她或许是被那滴眼泪烫伤了,才会像这样靠着门倒下。

    “少爷!不好了!夫人她……”

    远远传来家中用人慌慌张张的声音,裴引忱淡淡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语气中的毋庸置疑却并未因此减弱半分。

    “都退下。”

    于是脚步声戛然而止,宅中又恢复了寂静。

    李曦谣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顷刻间魂魄都被抽走,松开了和裴引忱争夺着那把匕首的力,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她还是晚了。

    “你以为,你比我强吗。”李曦谣一卸力,匕首回了裴引忱手中。他没了对峙的力撑着,摔在地上,费力地向沈绻身边爬去,没忘记出言嘲讽,“她就是死了,也只有我能立刻知道。

    “除了她,还从来没有人能总先我一步。”

    李曦谣怨毒地看向裴引忱,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她从未爱过你,脱离既定的路线,你裴引忱还不配她回头看一眼。”

    “可你别忘了,一开始,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裴引忱狂笑起来,将散开的沈绻拢在了怀中,“你不过是个懂得讨人怜爱的乞丐,连你手中这把匕首,也只是我当初不要的。”

    此时,沈绻耳中不再只有李曦谣与裴引忱的声音。

    【沈绻是出身高贵的沈家独生女,自幼众星捧月,但是富家女也好将门女也罢,碰上女主,都不过是恶毒女配。】

    “裴引忱,我真羡慕你这种贱人,能把吃绝户和出轨都说得清新脱俗,还敢为自己辩解真爱。”

    “别提那个杂碎。我是我,他是他,他不配和我一个名字。”

    所有人的话语对于沈绻都太过陌生,或许人死去之后,就会难以理解生前现世的东西吧。

    【裴引忱是白花女主李曦谣的众多舔狗之一,他虽然自幼和沈绻商业联姻,青梅竹马长大,却还是不由自主被李曦谣所吸引。

    他觉得,李曦谣和世界上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

    她明白了这个近似弦外音话语的意思。

    那个声音太霸道,以至于本该也存在于沈绻耳中的,裴引忱与李曦谣的声音,都模糊到了几近消失的状态。

    她失去了身体,感受不到痛,但那些陌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入耳,她却觉得那颗应该停止跳动的心还是泛起了酸痛。

    倘若李曦谣满意于总会有莫名其妙的男人被吸引的话,真的会在入夜时分开始就从不会见任何男人吗?

    倘若裴引忱真的不由自主被李曦谣所吸引的话,这些年又为什么两次三番地性情大变?

    “李曦谣,我也发自内心佩服你。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当着三还想要得到原配的爱的女的。”

    “对啊,再没有第二个和你裴引忱一样,无耻得强行把妻子的命绑在一起的人了。”

    【哎呀,但是沈绻是小白花啊,她就只是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没借钱给李曦谣而已,也不能死得太草率吧。】

    沈绻已经没有印象李曦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借钱的了,她所记得的只有还在一起念书时她的背影。

    她会在晚自习时,挪去没人的位置,散下头发掩盖藏在校服里的耳机。

    她一直都是众星环绕的乖乖女,然而入夜后被发丝遮住大半的脸庞却格外孤寂。

    “穷成你和姜阔那样四处借钱,光我这里都有个八位数,可不见得你们这样的人有命和自己的爱人绑在一起。”裴引忱讥讽。

    【管她呢,要爽就得让姜阔一路走到底,沈绻都是裴引忱的妻子了,能有什么好下场,出个车祸吧,也算了了一桩事。】

    “她要不是你的妻子,怎么会惨死街头,怎么会……”

    李曦谣癫狂的话语尚未吐完,被裴引忱打断:“是,都是我的错。但你就老老实实当姜阔的老婆了?”

    “这里面有她一滴血,”裴引忱摩挲着刀柄的那枚宝石,热泪滴在其上,“但你看,她的血,最后还是和我融合在一起啊,不是你……”

    “呵,你明明从没被沈家接纳过……”李曦谣话说一半,抬眼终于见到沈绻的身影急急止住话慌乱地哭着上前,试图抓住她消散的身影。

    而裴引忱的嘴角扬起了最自然的弧度,仿佛沈绻还在她怀中。

    “沈绻。”

    他闭上了眼睛。

    “姐姐……姐姐,姐姐——”

    李曦谣脑中一片空白,徒劳地向四周伸出手,然而沈绻的身影,就那样消逝了。

    从她的指缝中流走,甚至没能在她眼中留下倒影。

    从哪个瞬间开始就应该明白的?在裴引忱抬头的那一瞬吗?

    啊,太晚了吗?

    “不要……不……”

    无数个不的声音涌上来,又将沈绻淹没。

    她如一朵浪花又坠回海水中,回到那宽广的水域中翻腾、挣扎,无力地看着水中倒映的一个又一个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的不合理。

    她本来就生活在不合理的世界当中,所得到的一切好坏,都不过是在给李曦谣做嫁衣。

    她和裴引忱都会死,他们都会成为李曦谣走向婚姻殿堂脚下台阶铺上的红毯。

    他们是这个世界一早就为李曦谣准备好的嫁妆。

    那姜阔呢?他又付出了什么,他就等着李曦谣一步一步带着所有东西走向他吗?然后立下最虚伪的承诺,为婚姻宣誓,告诉她她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

    凭借从他们手中拿走的东西?凭他一步都未曾走向过李曦谣的空口之爱?

    沈绻苦笑着合上眼睛。

    可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其他人,她到死,也不过是知道了自己在书中内容——寥寥几句话。

    对于其他人,她还是一无所知。

    她不甘心。不甘于死到临头的无知,不甘心于任人摆布的结局,不甘心于毫无意义的人生。

    李曦谣看着安静合上眼睛,靠在墙边呈拥抱姿态的裴引忱,知晓他已经提早走向了既定的死亡结局。

    他如愿以偿,和沈绻一起走了。

    可她不甘心。

    那双我见犹怜的眼中泪水汹涌,她一步一步顺着楼梯走上去,走到沈绻房中。

    她找到了那本书,只翻动书页的那一瞬间,就被电得嘴角渗出血来。

    “装帧得很好啊,还要费点劲。”李曦谣从中间将书撕成了两半,随后她的身躯也逐渐变得透明。

    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书页,李曦谣安心地笑了:“姐姐。”

    休想丢下我。

章节目录

听说她是染白的白花女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枕花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枕花颜并收藏听说她是染白的白花女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