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慕澈之问。
“嗯，很不合适。”江扶英点头，顺道掰起了手指“首先呢，他脾气倔，为人太正经，又坚决站在皇帝那边，所以当我的利益与皇权冲突，他定是会让我退、而不是为我据理力争；其次，他还不懂情趣，平时和他闲聊，只能说一些史书政治，可我又不是没了这些活不了。”
说到这儿，江扶英放下手指，托腮叹气:“光是这两条，我就不可能选他。”
慕澈之看她露出平常从未出现的羞涩苦恼，嘴角微微上扬:“所以，还是有些喜欢的，是吗？”
“……”江扶英一愣，沉默片刻后躲开对方的眼神，只轻轻点头:“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有的。”
她说话做事一贯坦诚，从不遮遮掩掩。哪怕是这种值得害羞一二的话，江扶英也能大胆地说出口。
“话说回来，你今天问我这事，难道是想给我张罗婚事不成？”很快，她转而一笑，把话题丢回去。
江扶英可从不会在“不可能”身上浪费时间。
“怕是难，”慕澈之无奈极了，“官家不会同意你我和离，除非许墨琛得了失心疯——”
“拼命求娶江夫人是吗？”江扶英默契跟上，补充他未尽的话语。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都笑出声来。
这几日的沉闷被扫去一些，江扶英亦食指指骨轻扣紫檀小几:“对了三哥，我这儿还有件事。后日便是蕴珠的首饰会了，除了那只玉簪，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带进去的东西吗？御史台这么一闹，那丫头心里肯定又生气又委屈，我一个人估摸着哄不好。”
“此事本就怪不到她头上来，她生气委屈也是应当的。”想到心上人，慕澈之不禁轻叹，“我昨晚写了封信，确实要劳烦你冒险带进去。”
“放心，不算冒险，”江扶英端起粉青纯色梅花杯，轻轻抿了一口:“蕴珠心情不好的时候，皇帝管得格外宽松，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都过去了。”
不得不说，江扶英对赵淮宴的预判还是较准的。此次入宫，没有一个人来搜她的身，直接把人放进了坤宁殿。
坤宁殿依旧是守孝的老样子，没有主人平日里最爱的鲜亮色彩，所幸各位夫人带来的漂亮首饰不少，为枯燥宫殿添上了抹明媚。
“还不高兴呀？”趁着众夫人们说笑喝茶吃点心，江扶英悄悄搭上青衣女子的手，“好歹吃块碧涧豆儿糕，再配上碗冰雪冷元子，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
贺蕴珠默默反握住她，平静的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不是不高兴，就是不明白。我连参与朝政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影响到社稷民生呢？”
“贺蕴珠，你还真信那群臭文人的鬼话呀？”江扶英轻轻一拍她手背，“他们那都是嫉妒你。明明自己的贪欲不比你少，偏偏你能做、他们却顾着体面不敢做，这才说你不好的，知不知道？”
贺蕴珠语气淡淡地噢了声，又把头低下了。鬓边点翠偏凤步摇略一摇晃，温润的珍珠光色便落到了面庞上，显得格外温柔。
但贺蕴珠不该是用“温柔”来形容的女子。
江扶英眉间紧蹙，她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扶英又和珠珠说小话了？也不带上我。”
一抬眼，却见是高妙淑。
“妙淑姐？你也来了？”江扶英双眼一亮。
“嗯，好不容易才把家里安顿妥当。如今终于有机会和你们见一见，怎能不来？”身着浅黄色大袖衫的清丽夫人莞尔，笑容可亲。
高妙淑现今的精气神比往常好了一倍不止。她有皇帝的谕旨，成功摆脱了拖后腿的夫家娘家。江扶英古道热肠，帮她和汤家、高家的娘子们一同置办田地铺子，如今两家娘子们过上温饱生活不成问题。
自从没了整日压抑的弦，高妙淑只觉人生开阔，从前的沉闷也在搬进自己的郡夫人府邸后消失殆尽。现如今，她只需和相熟的姑娘们相处，时而去看铺子，时而去学堂教授文学课，时而逗一逗羽香前不久生下的女儿。
高妙淑日日都很快活安乐，人也不似往常规矩死板了。
“我身子骨不太好，没跟着去春猎，好久不见小小，怎么瞧着你安静了许多？”她没像江扶英一般劝贺蕴珠吃东西，而是直接端起了汝窑莲花杯，一口一口地喂。
贺蕴珠没拒绝，虽说耷拉着眉眼，但对方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年纪最小的赵曦禾不声不响地吃蜜浮酥柰花，片刻后见贺蕴珠没回话，主动开了口:“高姐姐，其实这几日的五嫂嫂一直都很安静。”
高妙淑手指一顿，朝曦禾弯唇浅笑后，继续喂贺蕴珠冷元子，音色温柔:“小小，若有想要做的事，就告诉姐姐。如今姐姐身上没乱七八糟的担子，想做些什么还是可以的。”
“……姐姐放心，我只是现在不痛快罢了。过几日，就能好的。”贺蕴珠压下内心莫名的悲伤与自厌，努力撑起一个笑。
别人都高高兴兴的，她才不能扫兴。
高妙淑放下碗盏，动作很轻地拂去她鬓角发丝，“小小，我瞧魏国夫人带来了对蝴蝶牡丹的宝石银簪，那花头是金累丝的，上面刻的牡丹花可漂亮，蝴蝶还会颤呢。想不想去亲眼看看？”
“想。”贺蕴珠用力点头。
夫人们见皇后终于有了看首饰衣裳的心思，纷纷露出喜色，婉言笑语地同她说话。贺蕴珠把种种负面情绪压下，面带矜持笑意，一一回应。
珠光宝气包围，清透叮铃作响，贺蕴珠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没意思。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更想和江扶英一起去骑马、去比赛。就她们两个人，没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文官，也没有装模作样、不把人当人看的赵淮宴。
自由自在的，多好。
＊
往后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
贺蕴珠在请安时依旧没什么好说的话，大都是由从简从湘代劳，她和后宫娘子一同旁听，为数不多的乐趣便是观察“听讲”的娘子们。
王祯王宓的关系还是很好，两人紧紧坐在一块儿，喝同样的碧螺春，吃一色的大耐糕。不过王宓这姑娘似乎是把她殿里的果子当早膳吃了，吃完自己的还不算，还顺走了王祯的两枚。
近来，宋知晗似乎与杨善仪处得不错，如今她们两个也算是宠妃，结成同盟算是正常。不过她们两个几乎从来不吃坤宁殿的糕点，究竟是怕发胖还是怕自己要害人？
贺蕴珠现也不生顾听棠的气了，但顾听棠早产的虚亏还未补回来，是以贺便免了她半年的请安。估摸着直到冬日，两人才有见面的机会。
细说起来，贺蕴珠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轻碧了，也不知道她的病到底好没好？算了，再派太医去看看吧。她私库里还有几根七年山参来着。听江扶英说，人参并不是越老越好，五六年的效果最明显，十几年以上的都碎成粉末了，泡茶喝都嫌没味……
贺蕴珠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想。
“嗯，很不合适。”江扶英点头，顺道掰起了手指“首先呢，他脾气倔，为人太正经，又坚决站在皇帝那边，所以当我的利益与皇权冲突，他定是会让我退、而不是为我据理力争；其次，他还不懂情趣，平时和他闲聊，只能说一些史书政治，可我又不是没了这些活不了。”
说到这儿，江扶英放下手指，托腮叹气:“光是这两条，我就不可能选他。”
慕澈之看她露出平常从未出现的羞涩苦恼，嘴角微微上扬:“所以，还是有些喜欢的，是吗？”
“……”江扶英一愣，沉默片刻后躲开对方的眼神，只轻轻点头:“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有的。”
她说话做事一贯坦诚，从不遮遮掩掩。哪怕是这种值得害羞一二的话，江扶英也能大胆地说出口。
“话说回来，你今天问我这事，难道是想给我张罗婚事不成？”很快，她转而一笑，把话题丢回去。
江扶英可从不会在“不可能”身上浪费时间。
“怕是难，”慕澈之无奈极了，“官家不会同意你我和离，除非许墨琛得了失心疯——”
“拼命求娶江夫人是吗？”江扶英默契跟上，补充他未尽的话语。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都笑出声来。
这几日的沉闷被扫去一些，江扶英亦食指指骨轻扣紫檀小几:“对了三哥，我这儿还有件事。后日便是蕴珠的首饰会了，除了那只玉簪，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带进去的东西吗？御史台这么一闹，那丫头心里肯定又生气又委屈，我一个人估摸着哄不好。”
“此事本就怪不到她头上来，她生气委屈也是应当的。”想到心上人，慕澈之不禁轻叹，“我昨晚写了封信，确实要劳烦你冒险带进去。”
“放心，不算冒险，”江扶英端起粉青纯色梅花杯，轻轻抿了一口:“蕴珠心情不好的时候，皇帝管得格外宽松，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都过去了。”
不得不说，江扶英对赵淮宴的预判还是较准的。此次入宫，没有一个人来搜她的身，直接把人放进了坤宁殿。
坤宁殿依旧是守孝的老样子，没有主人平日里最爱的鲜亮色彩，所幸各位夫人带来的漂亮首饰不少，为枯燥宫殿添上了抹明媚。
“还不高兴呀？”趁着众夫人们说笑喝茶吃点心，江扶英悄悄搭上青衣女子的手，“好歹吃块碧涧豆儿糕，再配上碗冰雪冷元子，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
贺蕴珠默默反握住她，平静的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不是不高兴，就是不明白。我连参与朝政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影响到社稷民生呢？”
“贺蕴珠，你还真信那群臭文人的鬼话呀？”江扶英轻轻一拍她手背，“他们那都是嫉妒你。明明自己的贪欲不比你少，偏偏你能做、他们却顾着体面不敢做，这才说你不好的，知不知道？”
贺蕴珠语气淡淡地噢了声，又把头低下了。鬓边点翠偏凤步摇略一摇晃，温润的珍珠光色便落到了面庞上，显得格外温柔。
但贺蕴珠不该是用“温柔”来形容的女子。
江扶英眉间紧蹙，她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扶英又和珠珠说小话了？也不带上我。”
一抬眼，却见是高妙淑。
“妙淑姐？你也来了？”江扶英双眼一亮。
“嗯，好不容易才把家里安顿妥当。如今终于有机会和你们见一见，怎能不来？”身着浅黄色大袖衫的清丽夫人莞尔，笑容可亲。
高妙淑现今的精气神比往常好了一倍不止。她有皇帝的谕旨，成功摆脱了拖后腿的夫家娘家。江扶英古道热肠，帮她和汤家、高家的娘子们一同置办田地铺子，如今两家娘子们过上温饱生活不成问题。
自从没了整日压抑的弦，高妙淑只觉人生开阔，从前的沉闷也在搬进自己的郡夫人府邸后消失殆尽。现如今，她只需和相熟的姑娘们相处，时而去看铺子，时而去学堂教授文学课，时而逗一逗羽香前不久生下的女儿。
高妙淑日日都很快活安乐，人也不似往常规矩死板了。
“我身子骨不太好，没跟着去春猎，好久不见小小，怎么瞧着你安静了许多？”她没像江扶英一般劝贺蕴珠吃东西，而是直接端起了汝窑莲花杯，一口一口地喂。
贺蕴珠没拒绝，虽说耷拉着眉眼，但对方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年纪最小的赵曦禾不声不响地吃蜜浮酥柰花，片刻后见贺蕴珠没回话，主动开了口:“高姐姐，其实这几日的五嫂嫂一直都很安静。”
高妙淑手指一顿，朝曦禾弯唇浅笑后，继续喂贺蕴珠冷元子，音色温柔:“小小，若有想要做的事，就告诉姐姐。如今姐姐身上没乱七八糟的担子，想做些什么还是可以的。”
“……姐姐放心，我只是现在不痛快罢了。过几日，就能好的。”贺蕴珠压下内心莫名的悲伤与自厌，努力撑起一个笑。
别人都高高兴兴的，她才不能扫兴。
高妙淑放下碗盏，动作很轻地拂去她鬓角发丝，“小小，我瞧魏国夫人带来了对蝴蝶牡丹的宝石银簪，那花头是金累丝的，上面刻的牡丹花可漂亮，蝴蝶还会颤呢。想不想去亲眼看看？”
“想。”贺蕴珠用力点头。
夫人们见皇后终于有了看首饰衣裳的心思，纷纷露出喜色，婉言笑语地同她说话。贺蕴珠把种种负面情绪压下，面带矜持笑意，一一回应。
珠光宝气包围，清透叮铃作响，贺蕴珠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没意思。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更想和江扶英一起去骑马、去比赛。就她们两个人，没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文官，也没有装模作样、不把人当人看的赵淮宴。
自由自在的，多好。
＊
往后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
贺蕴珠在请安时依旧没什么好说的话，大都是由从简从湘代劳，她和后宫娘子一同旁听，为数不多的乐趣便是观察“听讲”的娘子们。
王祯王宓的关系还是很好，两人紧紧坐在一块儿，喝同样的碧螺春，吃一色的大耐糕。不过王宓这姑娘似乎是把她殿里的果子当早膳吃了，吃完自己的还不算，还顺走了王祯的两枚。
近来，宋知晗似乎与杨善仪处得不错，如今她们两个也算是宠妃，结成同盟算是正常。不过她们两个几乎从来不吃坤宁殿的糕点，究竟是怕发胖还是怕自己要害人？
贺蕴珠现也不生顾听棠的气了，但顾听棠早产的虚亏还未补回来，是以贺便免了她半年的请安。估摸着直到冬日，两人才有见面的机会。
细说起来，贺蕴珠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轻碧了，也不知道她的病到底好没好？算了，再派太医去看看吧。她私库里还有几根七年山参来着。听江扶英说，人参并不是越老越好，五六年的效果最明显，十几年以上的都碎成粉末了，泡茶喝都嫌没味……
贺蕴珠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