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简，把偏殿的曦禾叫过来。”贺蕴珠想了想，说。
江扶英听了就一愣:“你把小孩儿喊过来做什么？她还得练字呢。”
“字有什么好练的？她的字已经够漂亮了，小孩子家家的，当什么苦行僧。”贺蕴珠撇嘴，“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能养孩子，好好的孩子定要被逼坏。还有，从简，再去做几碗蜜浮酥柰花来。”
她挠了挠怀里小猫的下巴，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做:“眼看着曦禾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让她多听听这些事总没坏处。”
“曦禾的婚事，她自己可以做主吗？”高妙淑开口问。
江扶英不假思索:“别管能不能做主，总该试试呀。”说着，她戳戳贺蕴珠的胳膊，动作很轻，“你说对不对？”
“赵淮宴不松口，就是做不了主。”这一次，贺蕴珠没像以往那样完全应和江扶英，她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反驳。话说完，她却愣住。
江扶英也愣了，茫然地看向她。碰到她的不解眼神，贺蕴珠的喉头在瞬间发紧，她垂下眼帘，抿唇又补充道:“不过，现在赵淮宴就这么一个未出嫁的妹妹了，想来……是会让她自己决定的。”
高妙淑的话本就少，闻言，她手指轻顿，随后接来一盏热茶，低头抿入喉。
“嫂嫂怎么突然唤我来了？”气氛正尴尬时，赵曦禾嘴角带笑，走到贺蕴珠面前时，还俏皮地歪歪头。
看她时，贺蕴珠露出笑来:“还不是你妙淑姐姐？近来有个探花喜欢她，我们在说这个呢。若唤作是你，你会喜欢这位探花吗？”
自从有孕，她便格外喜欢赵曦禾，几乎是没由来的，无论做什么都会拉上这个小姑娘。看到好看的衣裳首饰，就想着送给赵曦禾穿戴，尝到可口的果子点心，亦会差人给她送上一份。
听江扶英说，这是“激素”在作祟。
又是些奇奇怪怪的词，听不懂。
“我吗？”赵曦禾捏捏圆圆的小耳朵，随口回:“不会吧。探花今年二十三，还是有些老了；再者，我不知道他的性格，万一并非良人可怎么办？”
“若你喜欢他，你又会怎么办呢？”江扶英紧接着问。她一直都觉得赵曦禾这姑娘懂事得出奇，说不准自己还能从她的回答里学到东西呢。
赵曦禾抿唇，道:“看他会不会为我放弃仕途吧。国朝规矩如山，尚了公主便不能做高官。”
越说，她的声音越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更加小声的说:“不过，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不做公主。”
江扶英直接被吓得咳嗽:“什、什么？”
“若是真心喜欢，那就是要长相守的。”赵曦禾垂下眼睑，轻轻红了半边脸，“公主之位固然尊贵，可两情相悦更是难得。与真心相比，公主的位子……好像并不算什么。”
江扶英的笑容瞬间僵住。
没想到妹妹还是纯爱战士啊。
贺蕴珠颇为认同地点头:“曦禾说的是，确实如此。”
江扶英突然释怀地笑了。
要不然人家关系好呢。
高妙淑见话题完美略过，放下心来。
她如今是真的不想再谈感情，人心易变，她能把身边众人处理好已是不易，实在没有闲情雅致去做别的事。
有些苦头，一辈子只需要吃一次。
她低眉笑笑，重新拿起了一旁的《山家清供》，边听好友闲聊，边看清雅小食。
＊
傍晚宫外，女子学堂。
“让清，怎么还不走？”高妙淑见张让清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好奇地走来，躬下腰与她平视，“回去得太晚，章伯母会担心的。”
张让清如今住在江家，待遇和江扶桑是一样的，都是江家的女儿。章若琬心疼张让清，日日都要过问她的衣食住行。
“今日已和义母说过了，多谢您关心。”张让清笑笑，下意识用衣袖遮住桌子上的纸张。
高妙淑指尖轻顿，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总觉得让清近来不怎么高兴，这是怎么了？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张让清摇摇头，她想说“没有不高兴”，可话到口头却又哽在半途。对上眼前人温柔的眼神，她的面色又莫名暗淡起来:“……老师，自古以来，女子就天生低男子一头吗？我从前一直不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怎么会呢？”高妙淑讶然，“官家如今不是允准女子参与科考了吗？”
“可那只是在宫里做女官，怎么能和登阁拜相的男人相比？”张让清低下头，她有些颓然，声音很轻，“其实我也很不想一直丧气，可是就是忍不住难过。官家未放开女子科举时，我还有些期望；但如今全部尘埃落定，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高妙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小的生活环境相差太大，让她不懂张让清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安慰她。
“万事都是循序渐进的，如今虽只能做禁中女官，可未来如何，你我都不可知晓啊。除了易安居士，你最喜欢李太白的诗，《行路难》里不是有一句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也会找到自己的沧海，这仅仅是需要一些时间。”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最近才不高兴的啊。”高妙淑话音刚落，江扶英便笑眯眯地走近，她捏捏张让清的侧脸，语气自然，“胳膊下面压着什么呢？”
张让清红脸，默默挪开了手:“……是我偷偷找来的科考题，想自己做来试试。”
“我可以看看吗？”江扶英笑着问，“托慕大人的福，我这儿有春闱前几名的试卷拓本，刚好能对一对。”
张让清抿唇，乖乖地把纸张递上去。
“表姐来帮帮忙，你文采比我要好，记得那几份参考卷子你也读过。”征求过张让清的意见后，江扶英喊了高妙淑。
以江扶英的水平，批古代卷子略有难度。
“我知道，你们心里对女子科考有不满，觉得这只是个名头，实际上没什么用处。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在国朝元年，宫里可是连女官都没有的。世世代代地传下来，如今不仅有了女官，她们还可以通过官家、娘娘适当干预朝政；走到未来，女官们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紫宸殿，不是吗？”
江扶英的声音如潺潺溪流流入心间，而高妙淑手持朱笔，安静地圈点勾画，认真在心里算分。
张让清慢慢点头。在自己看来很沉默的一段时间过去，她听到了高妙淑的最终分数。
“若以三元为标准，此卷可上三甲。”
江扶英听了就一愣:“你把小孩儿喊过来做什么？她还得练字呢。”
“字有什么好练的？她的字已经够漂亮了，小孩子家家的，当什么苦行僧。”贺蕴珠撇嘴，“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能养孩子，好好的孩子定要被逼坏。还有，从简，再去做几碗蜜浮酥柰花来。”
她挠了挠怀里小猫的下巴，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做:“眼看着曦禾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让她多听听这些事总没坏处。”
“曦禾的婚事，她自己可以做主吗？”高妙淑开口问。
江扶英不假思索:“别管能不能做主，总该试试呀。”说着，她戳戳贺蕴珠的胳膊，动作很轻，“你说对不对？”
“赵淮宴不松口，就是做不了主。”这一次，贺蕴珠没像以往那样完全应和江扶英，她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反驳。话说完，她却愣住。
江扶英也愣了，茫然地看向她。碰到她的不解眼神，贺蕴珠的喉头在瞬间发紧，她垂下眼帘，抿唇又补充道:“不过，现在赵淮宴就这么一个未出嫁的妹妹了，想来……是会让她自己决定的。”
高妙淑的话本就少，闻言，她手指轻顿，随后接来一盏热茶，低头抿入喉。
“嫂嫂怎么突然唤我来了？”气氛正尴尬时，赵曦禾嘴角带笑，走到贺蕴珠面前时，还俏皮地歪歪头。
看她时，贺蕴珠露出笑来:“还不是你妙淑姐姐？近来有个探花喜欢她，我们在说这个呢。若唤作是你，你会喜欢这位探花吗？”
自从有孕，她便格外喜欢赵曦禾，几乎是没由来的，无论做什么都会拉上这个小姑娘。看到好看的衣裳首饰，就想着送给赵曦禾穿戴，尝到可口的果子点心，亦会差人给她送上一份。
听江扶英说，这是“激素”在作祟。
又是些奇奇怪怪的词，听不懂。
“我吗？”赵曦禾捏捏圆圆的小耳朵，随口回:“不会吧。探花今年二十三，还是有些老了；再者，我不知道他的性格，万一并非良人可怎么办？”
“若你喜欢他，你又会怎么办呢？”江扶英紧接着问。她一直都觉得赵曦禾这姑娘懂事得出奇，说不准自己还能从她的回答里学到东西呢。
赵曦禾抿唇，道:“看他会不会为我放弃仕途吧。国朝规矩如山，尚了公主便不能做高官。”
越说，她的声音越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更加小声的说:“不过，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不做公主。”
江扶英直接被吓得咳嗽:“什、什么？”
“若是真心喜欢，那就是要长相守的。”赵曦禾垂下眼睑，轻轻红了半边脸，“公主之位固然尊贵，可两情相悦更是难得。与真心相比，公主的位子……好像并不算什么。”
江扶英的笑容瞬间僵住。
没想到妹妹还是纯爱战士啊。
贺蕴珠颇为认同地点头:“曦禾说的是，确实如此。”
江扶英突然释怀地笑了。
要不然人家关系好呢。
高妙淑见话题完美略过，放下心来。
她如今是真的不想再谈感情，人心易变，她能把身边众人处理好已是不易，实在没有闲情雅致去做别的事。
有些苦头，一辈子只需要吃一次。
她低眉笑笑，重新拿起了一旁的《山家清供》，边听好友闲聊，边看清雅小食。
＊
傍晚宫外，女子学堂。
“让清，怎么还不走？”高妙淑见张让清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好奇地走来，躬下腰与她平视，“回去得太晚，章伯母会担心的。”
张让清如今住在江家，待遇和江扶桑是一样的，都是江家的女儿。章若琬心疼张让清，日日都要过问她的衣食住行。
“今日已和义母说过了，多谢您关心。”张让清笑笑，下意识用衣袖遮住桌子上的纸张。
高妙淑指尖轻顿，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总觉得让清近来不怎么高兴，这是怎么了？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张让清摇摇头，她想说“没有不高兴”，可话到口头却又哽在半途。对上眼前人温柔的眼神，她的面色又莫名暗淡起来:“……老师，自古以来，女子就天生低男子一头吗？我从前一直不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怎么会呢？”高妙淑讶然，“官家如今不是允准女子参与科考了吗？”
“可那只是在宫里做女官，怎么能和登阁拜相的男人相比？”张让清低下头，她有些颓然，声音很轻，“其实我也很不想一直丧气，可是就是忍不住难过。官家未放开女子科举时，我还有些期望；但如今全部尘埃落定，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高妙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小的生活环境相差太大，让她不懂张让清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安慰她。
“万事都是循序渐进的，如今虽只能做禁中女官，可未来如何，你我都不可知晓啊。除了易安居士，你最喜欢李太白的诗，《行路难》里不是有一句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也会找到自己的沧海，这仅仅是需要一些时间。”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最近才不高兴的啊。”高妙淑话音刚落，江扶英便笑眯眯地走近，她捏捏张让清的侧脸，语气自然，“胳膊下面压着什么呢？”
张让清红脸，默默挪开了手:“……是我偷偷找来的科考题，想自己做来试试。”
“我可以看看吗？”江扶英笑着问，“托慕大人的福，我这儿有春闱前几名的试卷拓本，刚好能对一对。”
张让清抿唇，乖乖地把纸张递上去。
“表姐来帮帮忙，你文采比我要好，记得那几份参考卷子你也读过。”征求过张让清的意见后，江扶英喊了高妙淑。
以江扶英的水平，批古代卷子略有难度。
“我知道，你们心里对女子科考有不满，觉得这只是个名头，实际上没什么用处。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在国朝元年，宫里可是连女官都没有的。世世代代地传下来，如今不仅有了女官，她们还可以通过官家、娘娘适当干预朝政；走到未来，女官们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紫宸殿，不是吗？”
江扶英的声音如潺潺溪流流入心间，而高妙淑手持朱笔，安静地圈点勾画，认真在心里算分。
张让清慢慢点头。在自己看来很沉默的一段时间过去，她听到了高妙淑的最终分数。
“若以三元为标准，此卷可上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