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业不可置信,本以为这顾大人掌握了他的罪证才抄家,没想到竟是屈打成招。

    “所以这三月内,你连抄了十家官员,都是将他们屈打成招的?”

    “徐大人,旁人的案子与你无关。”

    他祈求道:“顾大人,若是我死了,可否放过我的家人?”

    那顾大人没说话,只一双眼睛在寒夜中冷冷地看着他。

    “我说了,你和你的家人都由律法处置。”

    徐大人心中万念俱灰,若是进了牢狱,屈打成招招了供。只怕不仅顾大人不会放过他,萧大人那人更是心狠手辣。到时他的家人恐怕要面临比律法更深重的折磨。

    生不如死、苟延残喘一世。

    “顾大人,看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望顾大人说话算话。”

    他忽而挣开钳制住他的黑衣卫士,向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砰的一声。

    鲜血瞬间洒向雪地,宛如雪白画布染上了点点红梅。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他会自戕而死。

    顾大人脸色顿时黑了,竟让人在他面前眼睁睁地死了!

    那原本钳制徐大人的黑衣卫士慌忙跪下求饶:“属下知错,请大人责罚!”

    “自己回去领罚。”

    “是。”那卫士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卫中的惩罚。

    *

    徐大人已死,黑衣卫士绑着一众徐家人鱼贯而出。

    那最后一人走出徐府,昏暗光线下,露出了他的容颜,他长相俊美,原是一张清风淡月的英俊脸庞,可他的眼神散发出生人勿近的阴鸷冷漠。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人正是顾令。

    三年时间,他从一个侯府弃子成为了内阁次辅。

    一个清风朗月的病弱贵公子成为了如今众人口中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鬼阎王”。

    他抬首望向黑色夜空,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颊、肩头和鬓边的乌发。

    良久,待乌发变得霜白,他才迈步,离开了这片雪落红梅之地。

    *

    无论昨日发生过什么,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翌日,又是一日晴天。

    金光闪闪的皇宫伫立在皇城的正中央,此时大殿内正进行着朝会。

    “徐经业既已死,这开春的贡品选拔事宜负责人,诸位爱卿可有何人选?”

    坐于龙椅的皇帝出声问道。

    皇帝身着黄色龙袍,面上坠了白色胡须,脸方额阔,气势威严。

    皇帝是本朝的开国君主,年已六十,身体不负往日,但浴血沙场打下江山的开国皇帝,即便如今年纪大了,眼神也透漏着坚毅果敢,甚至多了些睿智的成熟。

    皇帝的一句话立即引得朝中两拨朝臣相争不下。

    这相争的两拨主要为萧党和晋王党。三十二岁的太子殿下两年前去黄河赈灾,意外身亡,留下一个年仅六岁的嫡长子,即当今圣上的嫡长孙,而晋王则是皇上的次子。

    如今储君空悬,萧首辅的女儿位居太子妃,太子的嫡长子又是正统的继承人,萧党自然支持圣上的嫡长孙,而晋王今年三十岁,正是壮年,相比于一个六岁稚童,拥护者也是众多。

    这段时间,两党的储君之争愈演愈烈,已从暗争转为明斗。

    最后一党便是皇党,皆是皇帝亲自选拔看重的臣子。

    只是如今皇帝年岁渐高,皇党没落,人数不多。如今风头正盛的便是武安候顾令,年仅二十三岁的内阁次辅。

    顾令自三年前继承武安侯爵位之后,得到皇帝看重,便一路扶摇直上,加之能力颇强又杀伐果断,便成为了皇帝的一把锋锐的利刃。

    在两党相争不下时,顾令站出来道:“陛下,贡品选拔事关重大,关乎陛下您的生活各项事宜,臣自请负责今春贡品选拔事宜,为陛下分忧。”

    萧党见皇帝面色有松,似是要应了顾令贡品选拔一事,这个职位品级不高,但对他们来说事关重要,不能让顾令负责此事。

    一名官员站出来道:“陛下,对于顾大人负责贡品选拔一事,臣有异议。顾大人昨夜先斩后奏抄了徐大人的家,今日便要自荐暂代徐大人官职,臣有理由怀疑顾大人动机不纯!”

    又一官员站出来道:“陛下,顾大人他未加审问,更无罪证,擅自逼死朝廷大员,请陛下降罪于他。”

    顾令淡淡道:“陛下,这是徐大人往日的罪证,呈于陛下,请陛下过目。至于徐大人,他是畏罪自尽。”

    陛下身边的太监将顾令呈上罪证,向皇帝奉上。

    皇帝看了看之后:“徐经业是罪有应得,诸位大臣可以看看他的罪证。”

    那两位官员见此,只好闭了嘴,据他们得到的消息顾令明明就是无证抄家,为何仅仅一夜,便出现了如此详细的罪证?

    顾令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昨夜徐经业虽自戕而死,对于他收集罪证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

    皇帝对此事下了结论:“徐经业罪有应得,他的家眷便按照律法处置,至于这职位便由顾令暂代,负责督查今春的贡茶选拔事宜。”

    这事了结,又谈起各地藩王进京的事。

    按照惯例,临近年关,各地藩王都要进京拜年。

    “册封镇淮王世子为小镇淮王已有三年了,前两年镇淮王妃一直以小镇淮王年纪小,不宜舟车劳顿为由推据了,这次倒是一反常态答应了,礼部负责好相应事宜。”

    “是陛下。”

    小镇淮王,顾令听了这四个字,握紧了手中笏板。

    镇淮王、庆府、祁县......

    脑中的思绪逐渐不受他控制,肆意纷飞。他告诫自己要停下,不可再想,不可再提,不可再念。

    朝会结束,如今已是年关,无需去衙门当值,顾令却并未回府。

    京城天祥大街最是热闹繁华,往来顾客络绎不绝,商铺琳琅满目。

    而这条街最中心、最有利的位置,伫立着大梁最著名的连锁紫砂茶具铺子紫瓯斋。

    顾令褪去红色官服,身着玄衣,一头乌发,高高竖起。

    整个人容颜俊美,只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阴鸷之气。

    临近年关,街上的人皆喜气洋洋,满脸是过年的喜悦和一家团聚的温情。

    他慢步走在天祥大街之上,看着喧嚣热闹的人群,心中只觉烦闷。

    他走到紫瓯斋前,瞥了一眼对面新开的茶号。

    祁门红茶?

    他脚步一顿,这京城中何时有了祁门红茶?

    三年前,自唐笙走后,他便查了个遍,她走的甚是干净利落,将祁门茶号转卖给了一个外地的商人。想来这茶号便是那商人所开。

    顾令踏进紫欧斋之时,远处走来一道美丽的身影。

    唐笙打算趁着带着李景进京拜见皇上之时,正好指点一下京城新开的祁门茶号。

    唐笙一进茶号,掌柜便迎她至后堂。

    此次进京,京城周边几个州县的分号掌柜都赶来了,向唐笙汇报当地茶号的事务。

    祁门茶号如今已开遍了大梁大大小小的州县,而京城的茶号最近刚刚开张。

    茶号后堂内,唐笙坐在正中,聆听各位掌柜的汇报。

    由于京城各家茶号竞争激烈,茶叶品种繁多。唐笙又向各位掌柜征求了一些在京城开茶号的建议。

    一名掌柜提出:“园主,我们可以参加贡茶竞选,若是被选为贡茶,那名号自不必说,京城贵族皆会纷纷效仿宫中贵人饮用我们的祁红。”

    唐笙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紫瓯斋内,顾令大致看了一眼经营情况,并没说什么,如今他也不需靠紫瓯斋赚钱营生,可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放弃这份产业。

    顾令在店内逛了逛,被架子上了一个紫砂猎豹吸引了视线。

    掌柜在一旁见顾令盯着那猎豹,便道:“公子,这是唐禾香师父亲手所制的猎豹。”

    说完,掌柜便见顾令一直盯着那猎豹并未回答他,只怔怔地看那猎豹,便退了下去。

    站在紫瓯斋门内,顾令抬头看向对面的祁门茶号,他心中微动,脚步径直向前走了过去,明明他不该去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另一边,祁门茶号的店铺里,唐笙从后堂走出,路过前厅,走出门外,抬头便见对面紫瓯斋的牌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当时这家店铺开的时候她本想避开这紫瓯斋对面的位置,可是这京城里寸土寸金,一时实在没有合适的位置,又时间紧急,她便只好将店铺开在了这里。

    不过有一个词不是叫灯下黑吗?或许在此处更不易被顾令发现也说不定。

    她抬步欲走进去看看,如今顾令已入职内阁,想来不会闲来无事,在小小的铺子里逗留。

    她抬起脚步。

    街上突然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声,卖冰糖葫芦喽!

    冰糖葫芦!听闻这京城的天祥大街中最有名的便是这冰糖葫芦的小吃。

    她向街上看去,那货郎已推着小车向前走去,她赶忙跟了上去。

    唐笙刚从祁门茶号的门口离开,顾令便跨过门槛,从紫瓯斋中走了出来,他的玄色衣摆在飒爽自如的行动间微微荡起。

    看着对面茶号内来来往往的顾客,他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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