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将饭局安排在了两天后的晚上。

    树理带着秘书赶到包厢时,筑梦和研究所的人已经到齐了。

    两拨人分坐两边,将上座空了出来。

    见投资人到场,纷纷站了起来表示欢迎。

    树理环视一圈,最后与陶慕知视线相接。

    筑梦来了三个人,不知为何他坐在最靠外的位置,此时他正拿那双淡漠的眸子看向她。

    那眼睛里没有被纠缠的嫌恶,也没有再见故人的欣喜,有的只是一片温和漠然。

    就好像树理是他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不喜欢这种眼神。

    树理微敛眼帘,再抬眼又是雷厉风行的旗越掌权人。

    她上前坐上主位,开始和众人寒暄。

    右手边的研究所工作人员很符合大众的刻板印象。

    文质彬彬,不爱说话,浑身上下充斥着学术气息。

    倒是坐在她左手边的筑梦的员工比较八面玲珑。

    上来就拉着同事开始给她介绍,他拍了拍旁边年轻男人的肩膀。

    “这是余青,”说完又指了指坐在末尾的陶慕知,“那位叫陶慕知。”

    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叫宋平安,您叫我小宋就行。”

    树理视线随着宋平安移动,先是对余青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陶慕知。

    她在搞清陶慕知与同事关系的好坏前,不想让他落人口实。

    于是树理同样对他点了点头。

    陶慕知没有回应她,只是跟她错开了视线,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陶慕知不给面子,旁边的宋平安笑了两声开始解围:“小陶就是那种性格,跟谁都不太说话,您别介意。”

    树理对宋平安淡淡道:“没事。”

    眼角却悄悄观察着陶慕知。

    他不高兴了,为什么?

    还没来得及多想,树理开始被宋平安拉着祝酒。

    宋平安似乎深谙酒桌文化的精髓,上来就是三杯。

    秘书似乎想上前接过话茬,在树理的示意下又坐回原处。

    树理也是从底层一点一点熬上来的,参加过的酒局数不胜数,同样练就了一身好酒量。

    她顺着宋平安的话攀谈起来,聊聊假肢项目的合作,又聊了聊舞室的孩子们,还被带着喝了不少酒。

    酒足饭饱,正是酒局上该谈正事的时候。

    树理的眼神有些迷离,包厢吊灯折射的光开始在眼眶中闪烁。

    依稀间似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转头去寻,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来者踪迹。

    “树总,”宋平安唤回她的思绪,“今天咱们谈得挺愉快,您看这合同…”,说完掏出一份合同递到她面前。

    树理心下了然,签了合同后借口去卫生间出了包厢。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她应付了。

    离开污糟环境,树理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被压下的酒劲泛了上来,她奔向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在洗手间门口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树总,又拿下一个大项目?”

    说话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比较正式的深蓝西装,正轻倚着墙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她。

    树理对这人有印象,但不多。只记得姓赵,原先是她爸手里的人,追过她,后来被她赶走了。

    秘书定的这个饭店来得大多是要谈合作的促饭局的人,想来这人应该也是来跟谁谈工作,

    她没兴趣跟不知名的路人扯皮,于是没有搭话,将擦完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准备走人。

    谁料路过那男人时,被他抬起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男人低下头,慢慢靠近她,语气轻飘飘又带着些暧昧:“听说你当上旗越的掌权人了?好手段啊。”

    树理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脸,讽刺一笑:“你要自荐枕席吗?”

    见男人听到她的话愣住了,树理往他面前凑了凑,缓缓道:“我的手段你应该清楚啊。”

    她微眯起眼睛看着男人,眼底满是锐利和威胁,轻柔嗓音带着锥子似的话往男人耳朵里送。

    “我不光可以把你从旗越赶出去,我还可以让你在京市混不下去。”

    “你要试试吗?”

    男人离得太近,带着酒臭的鼻息让树理生理性反胃,她本打算抬手推开对方,却在看清他身后时改变了主意。

    树理蹙着眉转过头,脸上摆出不堪忍受的表情。

    心下暗自猜想,数到几时陶慕知会走上来拉开男人。

    好在陶慕知没有让她多等。

    在他拉开男人的瞬间,树理趔趄了一下,一头栽进他怀里。

    可惜也只有一下,陶慕知很快将她推了出来,只一手虚揽着她。

    树理大叹可惜,可面上却还是醉酒迷糊姿态。

    她伸出双手抱住陶慕知的肩膀,将脸放在他肩头蹭了蹭,嘟囔道:“我不认识他,你快带我走。”

    陶慕知撇了一眼埋在他肩头看不见脸的人,对被甩在一旁的人道了一句“失陪”,便带着在他耳边小声抱怨的树理走出了饭店。

    饭店外面,属于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树枝花叶在轻风中摇曳,就着霓繁灯光落下略显暧昧的影子。站在车马如龙的街道上,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哄闹声。

    陶慕知推了推肩上说个不停的人,想让她站好。

    可树理却仿若未闻,依然伏在他身上,借着醉酒说着拨人心弦的情话。

    “陶慕知,对不起,我好喜欢你啊。”

    说完她悄悄睨了他一眼,抬起身往他耳边凑了凑,手指也不安分的开始在他挺括的休闲西装上乱摸。

    她用力把自己往陶慕知怀里送了送:“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你当初约我出去,是不是想跟我表白啊?”

    树理睁着迷蒙的眼睛仰头看他,满含期待,语气软软。

    “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好不好?”

    陶慕知垂眼看着钻进他怀中面容较好的女人,叹了口气。

    “别装了,树理。”

    他挣脱了树理的束缚,见她踉跄了一下又稳稳站好,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树理抿了抿唇,摆脱了那副娇憨样子,仿佛刚刚扒着人撒娇的不是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陶慕知先是歪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肩膀一沉,释怀似地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紧张的时候,眼睛眨得很快。”

    树理看着眼前人变得轻松,她自己却不安起来。

    在这种心态下,她明知道得到的答案大概率不是她想要的,但还是开了口。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陶慕知没有同意或者否定,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想做的事情成功了对吗?”

    树理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她不明白陶慕知是什么意思。

    “是的。”

    陶慕知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离婚了?”

    树理有些不悦地皱眉:“不全部处理好我怎么可能会来找你。”

    陶慕知沉思着点头:“你现在跟我表白是因为喜欢我?”

    见树理点头,他又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树理的眼神也像看到一个笑话。

    “你现在想继续一份中断了三年的感情?”

    陶慕知笑着,泪花都快笑出来了,他随手抹了一把,冷下神色。

    “树理,我从未像今天一样明显的感受到,我们不合适。”

    “所以,我拒绝。”

    说完没有再给树理开口的机会,替她招来了出租车。

    树理被他的拒绝击懵了,等再回过神时,车已经汇入车流,司机师傅正询问她要去哪。

    她恍恍惚惚地报了自己家的地址,随后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色。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她拿到了旗越,齐老师的腿也有了希望,只要陶慕知跟她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人生。

    可是陶慕知拒绝了她。

    树理有些迷茫,她做错了吗?可惜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她感觉脑袋有点疼,本向抬手揉揉,却意外触碰到脸颊凉意。

    手伸到眼前,只见指尖一片水润晶莹。

    身体跟着情绪罢工,回到家后,树理就病倒了。

    发热让她的脑子混沌起来,记忆像故障的放映机,东拉西扯凑成一团乱麻。

    树理在其中穿梭,最后蒙着一身热汗惊醒。

    等生活再恢复正常节奏,已经是一周后。

    秘书的敲门声将树理从工作海洋拽出来,她递过来一本摊开的文件,是舞蹈假肢与筑梦舞室的初步实验计划。

    “老板,研究所今天正要去舞室调研,逐梦那边打了电话,说想请您过去见见孩子们。”

    没有过多犹豫,树理前往了筑梦舞室。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也不明白陶慕知为什么会拒绝她。

    但没关系,自己想不明白就想办法去弄明白。

    被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重新追就是了。

    漫漫余生,她有的是时间。

    摆正心绪,她走进了舞室所在的小楼。

    这座楼一共五层,第五层整个被筑梦舞室占据。

    楼里没有电梯,树理顺着台阶爬上了五楼。

    先入耳的是一片嘈杂声,她朝声源望去,只见一群人层层叠叠围在一起,似乎是在观望着什么。

    听秘书说舞室请了残障孩子的家长来参与调研,但被围观的不像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树理有心去看,却被攒动的人头将视野挡得死死地。

    她拿出手机打算叫宋平安来接她,却被人群中一道高亢的女声打断了动作。

    “啊!我可怜的闺女啊,小小年纪就没了腿。”

    “上个舞蹈班还遇到这种事,真是没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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