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回想起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生气,虽然他已经很努力摆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暂时还不能非常好地控制所有表现。

    但是起码骗过了镇民们。

    善良大度的样子让爱德华多不断地派遣自己的女儿给帕特里克送东西。

    “这次是什么?”帕特里克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看着埃达挎着的盖着白棉布的小篮子。

    埃达回答道:“是我母亲做的松饼,她非常感激您击退了恶鬼,保卫了黄金镇和她的家庭。”

    帕特里克轻哼一声,伸出那只包扎着绷带的手,点了点书桌的角落,示意她可以将篮子拜访在桌上。

    埃达看着他故意露出来的绷带,暗自叹了一口气,再次努力装出一副歉意十足的脸来,“连累您受伤了,实在是我的过错,感谢您宽宏的心胸。”宽宏个鬼,帕特里克时常用这件事来讽刺她一下,比如说——

    “哪里,兰波小姐只是为了救我而已。”

    为了表示疏离,他甚至不叫她埃达了,只称呼为兰波小姐。

    帕特里克也清楚明白,埃达的道歉都是装出来的,跟他的宽宏一样。

    这个又想赚人情,又不想付出的虚伪家伙。

    “你需要换药了,需要我帮忙吗?”埃达放下篮子之后,看着他又沁血的绷带,犹豫了一会说道,她并不喜欢看到那血淋淋的伤口。

    帕特里克在这种事情上可不敢相信一个屠夫的女儿,请相信他,屠夫的女儿只会制造伤口,比如他手上这个。

    他叫来一个术士学生,“沃里克,请为我更换药物。”他指了下一侧的椅子,示意埃达可以坐下了。

    恶鬼心袭潮结束之后,帕特里克就让埃达白天时候到教堂来学习,除了跟那些修士修女们一起听教义,帕特里克还会额外教她一些东西。

    虽然她不能跟术士们一起上课,但是可以跟术士们学一些技能,比如说如何给人包扎伤口,当天晚上埃达倒确实很认真要给帕特里克包扎伤口,但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想控干他的血……

    所以现在埃达就要忍着不适,跟术士一起学习如何处理帕特里克的伤口。

    作为伤者的帕特里克虽然除了觉得伤口比较疼以外,没有任何不适,而埃达已经又变得面青唇白。

    “这很奇怪,”帕特里克突然开口,“你是屠夫的女儿,而且时常会帮助爱德华多处理肉店的事情,我想各样的伤口跟解剖相信你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你为什么会害怕呢?”

    埃达答道:“并非是害怕伤口,只是太容易联想到恶鬼了。”

    “你应当想办法战胜你的恐惧,不能让恐惧为你做主。”

    “我明白的,牧师。”

    帕特里克挥了挥手,示意沃里克可以离开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跟沃里克学习,他也是药剂师。”

    “感谢您的爱护。”埃达由衷说道,她确实是感激的,帕特里克的野心需要镇民的支撑,他野心越大,越会保护好他的镇民。

    虽然实际上的统治者应该是卫城的那位公爵。但是他的手申不了那么长,镇长也还是依靠着教会,所以帕特里克已经间接成为这个镇子的主导者,但并没与担上主导者的名称。

    埃达正在用鹅毛笔誊抄日神的教典,帕特里克拿着一本书走到她边上,说道:“镇上的舞会谋划得怎么样了?”

    “镇长夫人已经联合了不少太太主妇们在谋划了,大概是想在镇上的广场上做一个露天的舞会,而不是选择教堂这边,人们觉得教会已经非常辛苦了,不希望再打扰到修士们术士们的学习跟休息。”

    镇上的人们为了庆祝战斗的胜利,向镇长请愿举办一场舞会,自从十余年前恶鬼诞生之后,他们就已经很久没在夜间举办过舞会了。

    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也明白教会有绝对的实力可以保护镇民,所以他们都格外地快乐,请愿了很多次要举办舞会。

    这也多得了术士团跟骑士团的能力,他们把入侵的恶鬼已经周围潜伏的恶鬼都杀了个干净,潜在的威胁也消失了。

    教会都点了头,镇长要怎么拒绝呢?

    所以舞会的事情很愉快地就决定下来了。

    “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吗?”

    “是的,第二日大家可以休息,第三日就是礼拜日,人们可以精神饱满地到教堂来。”

    帕特里克闻言轻笑一声,“精神饱满……地到教堂来。”

    帕特里克的想法有时候不是很好懂,埃达选择忽视他奇怪的语气。

    “你应该写一手好字,现在的太丑了,希望你加以练习。”帕特里克话头一转,开始嫌弃埃达写得中规中矩的字。

    现在都流行写花体字,她的字虽然不是歪歪扭扭的,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美感。

    埃达虽然觉得字体工整就可以了,花字有时候难以辨认,而且写的时候为了美感反而慢得不得了,但是在这些事情上,她无意表达自己的实际想法,“是的,牧师,我会努力写好每一个单词的。”

    等她从帕特里克的书房离开的时候,教堂已经敲过晚钟了,人们还是习惯在黑夜前赶回家中,但是并不像以往那样天边还有太阳的时候就要离开,也不再因为事情多导致要急急忙忙收摊关铺。

    爱德华多招收了两个学徒,每个月给一个银币他们两个,那些重活儿脏活儿就交给了这两个看起来才十二三的男孩。

    “兰波小姐,你是来接兰波先生的吗?”其中一个比较活泼的男孩威廉一边刷洗着斩肉台,一边问道。

    这活儿以前都是她干的。

    “是的,我来接我的父亲,小威廉。”她拿出那个小篮子,里边用白棉布裹着剩下的松饼,帕特里克只吃了两块,剩余的让埃达自己拿回去了。她要把这些松饼送给这两个小男孩分着吃。

    如果埃达真的拿回家去,谢丽又要念叨个不停,教会保护了她的家庭,她现在对帕特里克跟教会的尊敬与热爱无比的高,前几次送小饼干,埃达真的把剩余的拿回了家,挨了一顿好骂。

    其他的修士跟术士也没有多爱吃这些小玩意,并不愿意接受。

    另外一个正在洗刀具的小男孩博顿高声“yeah”了一下,快速擦干净刀上的水,然后挂到壁挂上。

    两个小男孩接过松饼,齐声道:“谢谢你,兰波小姐。”

    埃达轮着摸了摸两个小男孩毛茸茸的脑袋,说道:“你们的头巾呢?”

    博顿答道:“太热了,我摘掉了。”

    “回家的时候记得戴上啊,”埃达微笑着嘱咐道,“小心挨你们妈妈的训斥。”

    “以后可以叫我埃达。”她又说道。

    两个小男孩一边吃着松饼一边点点头。

    爱德华多收拾好今天的收入,拿上账本出来了。

    帮助爱德华多关好肉铺的门后,她扶着爱德华多上了人行道,今晚爱德华多收拾得更快一些,所以在路边等铁匠一起。

    铁匠出来后高兴地分享起了今天的事情。

    战斗损坏了不少的兵器,所以他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加上即将到来的舞会,可以说不止是他特别高兴,而是整个镇子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谢丽的精神也难得地好转起来,以往她都要特别注意情绪,为了防止自己失控,很多时候都要待在家里,现在不仅内心激动得不行,还能跟周围的邻居们交流。

    大概这就是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觉得自己跟家庭的安全是真的得到了保障。

    虽然看起来人人都比较轻松了些,对于维姬跟埃达的关系来说并不是什么妙事。

    维姬也猜到了埃达知道安达尔藏在她家的秘密,并且泄密了。

    她多次想要找埃达谈一下,但是埃达也能猜到她的想法,每次看到她就会找借口离开,绝不留下独处的机会。

    维姬埋怨她很正常,反正她也埋怨维姬。

    结果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维姬直接打开了阁楼斜坡的木窗,跑了进来。

    为此埃达翻了无数个白眼。

    “维姬,我猜你是来找我训话的。”维姬的性格很冲动,善良是真的,但是冲动也是真的,这么多天一直避开维姬的原因就是希望让维姬好好想一下双方的立场。

    但是她猜维姬并没有想明白。

    “不,不是的。”维姬说道,“安达尔跟我说了很多,我是真的要道歉的。”

    埃达甚至有些怀疑安达尔的受伤也是计划中的事情,又一次她前往帕特里克的书房时,安达尔在室内跟帕特里克喝茶。

    见到她的时候,还朝她打了个招呼,明确地叫她的名字。

    “我也庆幸,还好无事发生。”维姬看埃达没有赶她的意思,赶紧走到窗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天啊,我家被拆得差不多了,妈妈好生气,我洗了好久才把那些血迹洗掉。”

    她到教堂的术士学院上课之后,就没有跟埃达一起睡过了,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埃达的场景,长得特别瘦小,哪怕比自己还大一岁,但是就是格外的小只,熟练地跟爱德华多控制一起控制她那个发疯的母亲,被谢丽推倒之后,很快又站起来。

    与其说是她父亲在照顾她们母女,还不如说是她在照顾她的父母。

    “我其实一直看不惯教会的规定,我的意思是说,术士们为了教会出生入死,因为独特的血统被教会培育,一生都要为教会付出,但是教会在我们暴露之后,就不愿意一起承担风险,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天知道当她跟几位同学发现安达尔的时候,安达尔有多狼狈,浑身是血,躺在水塘边清洗自己的伤口,他刚躲过一次追杀,如果不是被维姬他们发现的话,可能根本没办法活过下一次追杀。

    维姬看向埃达的眼睛,“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得太多,我只是觉得,牧师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肯定愿意提供庇护的,所以才瞒着守卫把他先带了回来。”

    所以帕特里克的指责只是为了给维姬上一课,埃达明白过来了,想必帕特里克还是相对爱护术士们的。

    “但是我还是感到十分抱歉,这一定吓到你了吧?”

    埃达点点头,“是的,确实是把我给吓着了,希望以后你也多想想,普通人面对恶鬼十分吃力,能反杀的很少。”

    说起这个,维姬忽然又兴奋起来,直接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埃达,虽然埃达不能成为术士,但是她总觉得埃达十分强大,就跟以前一样,“我也听说了,你杀死了一只恶鬼,还想办法保护了牧师!”她的碧眼在烛火中闪闪亮亮的。

    ……唔,帕特里克可能不会想听到这样的说法的。

    维姬絮絮叨叨了很久,最后躺在埃达的臂弯上,嘟囔着:“为什么埃达不能也成为术士呢……”

    埃达看了一眼维姬的金发,她能闻到金发上传来的玫瑰水的味道,大概是今晚才好好洗了个澡,为了迎接明天的舞会。

    维姬一直手脚都没收拾干净,秋天快来了,天气渐渐有些冷,维姬进来的时候没有顺手把木窗关上,久了阁楼里有些冷。

    埃达走到窗边,窗安在屋顶斜坡上,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边疏疏拉拉的星星,天上没什么云,月光照得小镇的石板地面亮亮的,外头起了风,联排房子的最后边,是几棵乔木,比房子还高的乔木已经开始有些掉叶子了,风一吹过,叶子“飒飒”作响。

    埃达摸了摸胳膊上泛起来的疙瘩,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镇中心的高地——教堂。

    今天是满月,她前些日子才看了帕特里克牧师给她的狼人传说集,投生在这样的世界,也算是悲惨无比了吧,危机四伏。

    她也看过吟游诗人集,在字里行间感受了外部世界的样子,渴望去见识一下,但是六岁前住在农场,六岁后住在黄金镇的她,已经算小镇阅历丰富的小姑娘了,因为世界充满了危险,很多人从生到死就是在小镇附近,最远可能去了附近的村庄或者矮山进行一场远足。

    大概现在的术士与骑士那么受人推崇,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见多识广吧。

    有勇气离开的人们,有时候会带回一些外边的物什,可能是一小块布,可能是几块他国的银币或者铜币,再不然还能看到贝币,远行的人们也会带回来自远方的歌谣,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得知外边世界的渠道。

    还好她认识字。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睡得很香的维姬,内心有种莫名的艳羡,她怕兜不住那种要超越艳羡的感觉,急忙转过头继续看安静的街道。

    教堂门前的台地上留着指引灯,大概是风刮灭了几盏,剩余的几盏看起来孤零零的。

    最后她没把窗关上,而是把维姬拉到另一边,她睡在靠窗的那一边,侧卧着安静看窗外的天空。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黄金镇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从前牧师还会专门安排修士提醒镇民不要太过吵闹,经过恶鬼袭潮那个夜晚之后,镇民们放松了,教会也明显是放松了,至少黄金镇的教会是这样的。

    埃达隐约猜到帕特里克想要做什么。

    “我出生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样子!”伊莎挽着埃达的胳膊,兴奋地带着埃达逛裁缝店,“这个缎带拿来做腰带一定很合适,我有条新做的橙红短袖丘尼卡,听说现在外边很流行这样的穿着!”

    爱德华多明显也特别高兴,谢丽则甚至给了埃达一个银币和十来个铜币,“你需要一些更漂亮的布料,你喜欢的话就买回来,妈妈给你做。”她裁缝技术很好,一家三口的衣服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可惜她精神不好,不然爱德华多还可以给她开一个小小的裁缝店,哪怕是工作量不大的缝补店也可以展示谢丽的高超技术。

    走进裁缝店的内部时候,埃达才留意到帕特里克牧师和那个受伤的术士——安达尔也在店内。

    埃达侧过脑袋朝两位绅士头点了点,伊莎见状也有样学样,她以为总该行个屈膝礼什么的。

    “帕特里克牧师和……”埃达的语气略带疑惑,她还不知道安达尔姓氏是什么。

    安达尔温和地说道:“我的名字是安达尔·里霍,但你可以叫我安达尔。”

    埃达礼节性一笑,照样说道:“帕特里克牧师,里霍先生,日安。”

    帕特里克牧师点头,慢条斯理说道:“日安,兰波家的少女。”他无意来逛裁缝店,只是安达尔实在是有些烦人,觉得自己是功臣就要挟他。

    埃达的视线转移到了帕特里克的手上,他正拿着一块粉色的布料,这可是他身上唯一一块彩色的布料了,虽然这时候贵族男子们也很喜欢穿粉色,毕竟他总是穿着牧师袍,这就算了,哪怕是便装,都是黑白灰的袍子,永远都是一副冷清禁欲的样子。

    帕特里克留意到埃达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手上那块可爱的布料有点发烫。

    这屠夫家的女儿真不讨人喜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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