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在不断的落叶与凉风中,迎来了真正的秋天。

    埃达比较耐冻,所以还是穿着夏天的丘尼卡,最多是外面批了一条披巾,而谢丽已经要穿上羊毛的丘尼卡了。

    今天又是礼拜日,埃达难得换上了新的羊毛丘尼卡,谢丽知道埃达比较怕热,给她做的丘尼卡比较轻薄,而且是比较鲜艳的蓝色,不是埃达最爱的灰蓝。

    埃达觉得没必要做新的丘尼卡,但是谢丽并不理会,她只希望自己女儿在合适的年纪穿点好看的衣服。

    爱德华多在楼下喊道:“女士们,怎么今天格外地慢?”

    此刻的埃达正被谢丽按着坐在椅子上,谢丽在给她化妆,说实话那些颜料混合玫瑰水上脸的感觉很不好,埃达表示过无数次拒绝,也无法改变谢丽的想法。

    埃达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要给她找合适的青年了。

    在爱德华多多次的催促下,母女两终于下楼了。

    一出门埃达就看到小广场边上的高树掉了一根大树枝下来,树枝猛地砸到石板地面上,把路过的几位镇民和埃达吓了一跳。

    爱德华多抱怨道:“那棵树已经蛀了很久了,但治安官们就是不让砍掉,说那棵树已经非常久了,不能伤害,真不明白一棵树有什么好留恋的,每次都差点要砸到人。”

    谢丽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说道:“少管这些吧,树边又没有房屋,走路的时候绕过它就好了,别跟治安官起冲突。”

    “我知道不能跟治安官起冲突,只是抱怨两句。”听见妻子训斥自己,爱德华多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教堂里,依旧是帕特里克在布道,不过埃达敏感地留意到,温特跟安达尔都不在布道厅,往常布道时候,他们都必然是在的,这让埃达忽然觉得有些担心起来。

    安达尔虽然在黄金堡留下来之后,去当了术士院的导师,但是礼拜日无论是平民、术士或者是镇长治安官们都是要来聆听布道的。

    环视一周之后,更觉得不对劲了,平常最为熟悉的修士,都不在。

    果然,布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群持剑的人冲了进来,将现场的修士跟帕特里克团团围起来,甚至有些每日都到教堂来的忠诚教众都被团团围了起来。

    爱德华多与在场的健壮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布道厅内正乱作一团,其中有胆子小的镇民,已经吓到哭泣了,母亲们抱着自己的孩子,用披风将孩子们的眼睛遮盖起来。

    情况到了埃达这里却是相反的,她将自己的披肩拿下来,把妈妈拢到自己怀里,然后将披肩披在谢丽的脑袋上,嘴里不断发出安抚的声音,“Hush,hush……不要怕,只是一些小事情。”

    谢丽虽然十分害怕,但是不至于像想起恶鬼杀死自己的儿子时候那样尖叫起来,只是躲在埃达的怀里瑟瑟发抖。

    伊莎跟茅斯太太一家也很担忧地看了过来,他们家的小儿子今天不愿意来教堂,跟其他的小孩又结伴去玩了。

    “嘿嘿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的牧师!”镇民们表达出极大的布满,几个勇武的男性已经冲到了布道台前。

    帕特里克平静地摆摆手,示意那几位勇敢的镇民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持剑的骑士有几位已经转过身去拿剑指着几位镇民,他并不希望看到无辜者受到伤害,他抬眼看向最后一排,那是埃达最常坐的位置,果不其然地看到埃达沉静的双眼,她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向下垂着,平添一股老气横秋的样子。

    等下新公爵进来,她应该立刻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场面都肃静下来之后,确认镇民们不会在帕特里克的指引下暴起,为首的护卫队队长把剑收了起来,走到厅外请了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进来。

    衣着华贵的年轻贵族男人傲慢地走在护卫队队长前边,然后挨个儿地停在每位修士面前,摸索着光洁的下巴,然后昂着下巴,指责道:“亲爱的巴特队长,我好想没看到那只肮脏的、发臭的、胆小的私生老鼠在这。”

    巴特立刻弯了一下腰,说道:“等我们来到的时候,布道厅就这么多人。”

    贵族男人拿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手指,一边摸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指甲,一边挑剔道:“不得不说你的脑子十分的……不是说他变成了修士,就一定待在布道厅,叫外边的人全镇搜查一下吧,我猜对我忠实的民众们来说,会不介意我们进入他们的房屋的。”

    说着还转身环视了布道厅里的镇民,“对吧,我亲爱的民众们。”丝毫不在乎民众怒视的眼神,此行他带了不少的人来,丝毫不害怕手无寸铁的民众会忽然暴起。

    他走到了左边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位置上的镇长立刻站了起来给他让座,赔笑道:“尊敬的公爵大人,请你不要嫌弃。”

    贵族男人摇摇头,“我不需要坐下。”他抬起头来,对着镇民们说道:“今天,我是过来宣判帕特里克牧师的罪名的,他是个罪人。”

    镇民们当即表现出不满来,高声喊着“放开牧师”“你这个满嘴不敬的骗子”之类的反抗话语。

    贵族男人倒也不生气,安静地看着镇民们高喊,镇民们反而因此感到不安,渐渐又安静下来。

    贵族男人见此,满意地笑了笑。

    镇长立刻对着镇民们介绍起了贵族男人的头衔,高喊道:“在你们面前的是屠龙者的后裔、埃尔伯公爵的血脉、卫城的公爵及台农冬堡的公爵——埃尔伯·弗雷拉斯。”

    镇民中还嗦碎的谈论声,终于彻底停止了。

    埃达心中那股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最终在卫城公爵的话语中达到了顶峰。

    卫城公爵说道:“我的父亲,曾经的卫城公爵,于五天前的夜晚去世了,死亡原因是他的私生子、我的半个弟弟对他下了毒,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后,我的父亲还是不幸的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经过彻查,我发现我这位弟弟菲尔寇·温特,悄悄成为了黄金镇的修士,并且即将在帕特里克牧师的支持下即将成为见习牧师,这使我不得不劳师动众,到黄金镇来。”

    埃达与这位温特修士打过好几次交道,这位修士温柔害羞,不善言辞,不像什么夺权斗士,而且作为私生子,本来就没有继承权,公爵死后甚至还会被新公爵处置,更不会将自己的庇护伞杀死。

    温特修士会前往黄金镇,她更相信是公爵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将温特修士送到黄金镇托付给帕特里克照顾。

    “……而你们的尊敬的帕特里克牧师,则犯下了贪污罪与包庇罪,菲尔寇·温特在外逃的时候,计划卷走了好一部分财产,另外,在我说出来这新的罪名之前,我希望在座的女士们不要被惊吓到。”埃尔伯轻轻拍了拍镇长太太的肩膀,继续说道:“在镇长的通力调查之下,我们知道了一桩大事,帕特里克为了自己名声,扩大自己的势力,串通逃跑的落希尔术士安达尔·里霍,故意放恶鬼进来。你们看看,你们的牧师与术士,居然为了自己的声誉,愿意牺牲你们的性命……”

    埃达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掉了下去,但如同掉入无底深渊一般,只是持续掉下,难以停止或者到达终点,那双原本只有轻微一点点血色的嘴唇,也彻底白了。

    他们一家都与帕特里克、安达尔交好,甚至后来还与那位温特修士攀交起来,而且更让她担心的是,在这件事情中,她不仅知情,还推波助澜了一下。

    她死死盯着台前那个看看而谈的埃尔伯,这一瞬间生吃埃尔伯的心都有了。

    谢丽感觉到自己女儿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虽然她内心又充满了恐慌,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轻轻拍了拍埃达的大腿,示意自己的女儿放轻松些。

    埃尔伯说完之后,就转身对着帕特里克说道:“我猜你是不会认罪的,不过证据已经确凿。”他指挥随从把帕特里克抓了起来,“先送到卫城去。”

    帕特里克对着镇民们鞠了一躬,留下了一句话:“我是黄金镇的牧师,无论如何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镇民们,保护教众是我的指责,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并不承认,但是为了防止伤害无辜,我愿意前往卫城,我相信卫城的教会会给予我清白。”

    镇民们虽然窃窃私语,但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真的站出来了,除了爱德华多与几位忠诚的教众,没有人站起来。

    帕特里克安抚地朝几位忠诚的教众摆摆手,说道:“请保护好自己,我应自证我的清白,而不是让你们为我受伤。”

    帕特里克安静地穿过了两排椅子之间的走道,经过最后一排的时候,余光看见了埃达瞧过来的样子,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她丝毫不见一点儿慌乱。

    随从们带走了帕特里克之后,镇长对着走上布道台,将教义翻来翻去的埃尔伯说道:“尊敬的公爵大人,我知道人群中还有好些跟帕特里克交好的人,特别是屠夫兰波的女儿,时常在教堂学习,几乎要成为黄金镇唯一一位修女……”

    埃尔伯倒是脾气不错,他示意人群可以解散了,一边翻着教义一边说道:“一个十七岁的女性罢了,没必要跟一个平民少女计较那么多,她尊敬牧师、尊敬教会,是因为她是日神的信众,犯罪之事只需要抓到罪犯,而不是将无辜全都杀死。”

    镇长将些许不满藏入了自己心中,他现在是有些快活的,从前那个老牧师在的时候,他并没有被压制得这样憋屈,自从帕特里克取代了老牧师之后,他就一直被压制,无论请示什么都要先请示帕特里克,明明他才是这个镇的最高领袖。

    还有那个不愿意成为自己情妇的埃达·兰波,还多次阻止伊莎贝尔·茅斯跟他交谈,真不识趣,他自认是个相当大度的人,完全不介意埃达·兰波有自己的想法,但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也灌输给别的年轻女性。

    埃达混在人群中,要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不过埃尔伯提前就调查过这位少女,一眼就能认出她来,他挑剔地想道:这位少女实在是太老气了,看那个着装,总有些灰扑扑的感觉,而且看起来也太过沉静了,甚至有些老气横秋的,只有那张脸蛋还算不错,行为思想上更是个蠢蛋,不知温特的底细还敢跟那个胆小的老鼠交好。

    此刻兰波一家正忧心忡忡,爱德华多是真的相当担心他们的牧师,谢丽也是,不过谢丽主要还是担心新的牧师或者镇长无法在复杂的环境中保护好镇民,如果再来一次恶鬼袭潮,会有人用心或者有那样的能力组织好术士骑士来保护他们吗?

    埃达要担心的就更多了,全镇的人都知道她与教会的关系非常好,虽然没能成为术士或者修女,却被允许跟着修士学习,镇里就几个人有这样的殊荣,她就是其中之一。

    帕特里克出事之后,不仅会影响他们的社交,还会影响肉铺的生意,而且还容易被刁难,帕特里克虽然在上次的恶鬼袭潮中获得了名声与敬仰,但是这些虚化的赞美与尊敬还没完全落到实处,镇民们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人的本性,能够想像到兰波家以后在镇子里的日子了,想到更深处,更是难过。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没有跟爱德华多、谢丽待在一块,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阁楼,这是白天从未有过的事情。

    因此爱德华多跟谢丽也是颇为担心,爱德华多摸了摸谢丽的肩膀,说道:“最近你少些出门,我猜外边的环境不会太友好的。”

    谢丽伸手搭在爱德华多放在她肩上的手,安抚地轻拍了几下,“我明白,不过你最近也是要谨言慎行,不能跟治安官们再起冲突,有了镇长的支撑,他们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治安官们在帕特里克到来之前,十分风光,因为自诩是能保护镇民的唯一力量,到处打压镇民,搜刮财物,情况是在帕特里克到来之后,开始组建术士团招揽其他教会的术士才逐渐变好的,而且明显他跟前卫城公爵交好,他身边时常出现戴着越橘家徽的骑士团,如此一来以镇长为代表的治安官们,才渐渐收敛。

    日子要越来越难了,谢丽难过地将头靠在丈夫的胸腹前,“我有些担心我们的女儿……我担心她爱慕帕特里克……”

    爱德华多的想法则与谢丽有些不同,他跟女儿的相处时间更多,埃达不像是爱慕帕特里克,他有些后悔总是在教会面前提起埃达,也时常炫耀埃达深受教会恩惠,但是他原来的想法是让自己的女儿能有更好的出路,要知道无论是他屠夫还是他农夫的身份,都太过无力,他看见自己的女儿一直劳累,那么的听话,更不愿意她这一生都要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年轻的时候希望自己可以走南闯北,有了谢丽之后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走南闯北,眼看着这两代人都是没办法远离家门的,就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更好的出路,上嫁或者成为修女甚至牧师,都是非常好的选择,而且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聪明,更不忍埋没了她。

    在这样的功利想法中,他推着自己的女儿不断接近教会,现在看来倒成了坏事一桩。

    埃达看着窗外的高树,有落叶顺着窗口吹进阁楼里。

    “天真的要冷了。”她对自己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如同她所想的那样,爱德华多的生意变得冷清了很多,不过到底是镇上的老好人,镇民们倒也没有像埃达想的那样排斥兰波一家,那两个小学徒也正常的到肉铺里干活,他们的母亲并不介意他们继续为兰波家干活。

    埃达没得去教堂,父亲也不让她在店里帮忙,她回家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走到了橡树广场上,橡树顶上飘着的彩带还没摘下,因为日子不久,也还没褪色,那场让全镇轻松欢快的舞会好像还在昨天。

    “我听说恶鬼袭潮之后这里开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埃尔伯走到埃达的身后,他站在广场的另一边很久了。

    埃达转身对着这位新公爵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尊敬的公爵大人,日安。”

    埃尔伯点点头,“你是埃达·兰波。”他的语气很肯定,“我知道你,你跟帕特里克牧师的关系非常好,新的牧师还没到,我猜你还能跟新的牧师关系一样好吧。”

    噢,完了,这个搭讪的话题好像选得不太对。

    他看着少女的嘴角往下斜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看到埃达又摆出了得体的笑容,虽然他跟安达尔的交集没有几次,但在此时,领略了一下安达尔曾经的感受。

    变脸的速度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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