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公主!”

    “公主选我吧!”

    时风翊是被吵醒的,准确说,不止是被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靠坐在人群中,周围是狂热的百姓,时不时撞他一下。

    他揉揉后颈,酸痛感早已消失,眼前迷茫一片,意识还在混沌。

    静坐了一会儿,才稍微好些,随便抓住旁边人询问:“这是哪?”

    那人正兴高采烈,突然被桎梏住,略不高兴。

    但看他是个病弱的少年,以为是被家里卖过来的,于是语气轻了些:

    “今日七公主出宫挑选侍卫,报名就给银钱。这里每人都要以命相博,谁打赢了,谁就能得公主一看,被她选中的光是赏银就有不少,所以大家都来试一试了。”

    时风翊环顾周围,这才发现在这的都是男人。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卖过来的。”男人摇头啧声:“报了名就不能走了。不过听说即便没有看上的,也有机会被带进宫做太监、侍卫,你没准还能进宫谋个差事。”

    那个叫老二的人果然有问题。把人救了,然后送到别处拿赏银。

    男人盯着他,上下打量 ,又突然低声道:“不过你这张脸不占优势,体格也瘦小,肯定选不上,到时候要跑可就难了。”

    “幸好你遇到了我,这里人多,你等会儿就从那条路离开就行。”

    说着,真给他指了条路。

    时风翊看过去,那边虽然人多,却是守卫最松懈的一边,在这群人中,他的身形确实更为“瘦小”,可以在其他人的遮掩下逃出去。

    他不想当什么公主的侍卫,尤其是那位“名声昭著”的七公主;也不想以一个奴隶身份去面对曾经生活存在的地方。

    于是道声谢,准备从那边逃走。

    此时,最西边突然传来炸裂的欢呼声,将他的注意吸引过去。

    在两批人群的中间,缓缓驶来一辆搭建的台子。

    最中央站着位女子,身穿素白外衫,暗墨绿色长裙,戴着面纱。

    眼睛弯弯,姿态翩跹,依旧能看出姣好的气质。

    马车一路走,她一路朝周围撒着鲜花与铜钱,欢呼声愈发大。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七公主了。

    时风翊本该趁这时候迈开步逃的,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瞧她,视线挪不开。

    台子停下,她满头珠翠,步履轻盈地向高台走去。

    明明侧对着他,但玉臂轻抬,将面纱摘下时,又往他所在的方向转去。

    他们的距离不近,时风翊却清楚瞧到她的脸,远山眉黛,额间花钿,朱唇一点红。

    那张倾国倾城,明明带着笑,眼神却像冰一样的脸。

    距离相隔甚远,目光却仿佛穿透人潮袭来。

    刹那间,有什么声音在脑海响起,时风翊感觉四肢被钉住,身体开始发麻发疼。

    她短暂划过,随后又毫不留情收回,看向别处。

    只是无意瞥过这里。

    不知怎的,他竟然拉扯起旁人。

    “现在是多少年?现在是多少年!”

    “谁有铜镜?谁有铜镜!”

    从低喃,到高喊,周围的闹声太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刚成为奴隶时,疲倦感时刻盘旋在周身,将他压得说不出话。再加上那些时有时无的记忆,所以便一直以为是自己死后的朝代,

    这一刻,巨大的孤寂、恐慌呼啸过脑海,想要说话,却只能不断重复这几句话。

    他浑身都太像乞丐,别人以为他疯了,不予理会。不过也有好心人边讲边帮他找来一面铜镜。

    时风翊紧紧抓着铜镜,狠狠瞪着里面那张在颤动的脸。

    一瞬间,太多片段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听到各种刺耳的声音,似尖叫,似哭喊,似斥骂。

    镜子砸在地上,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无意识嘶吼:“啊——”

    “啊!!!”

    这张脸……

    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但碎片化的记忆,如掠过的细云般抓不住。

    这是自己最初的脸。那时才十八.九岁,是个奴隶。

    自从他初次醒后,一路坎坷。

    没有镜子,只有路边水坑。

    当时他正浑浑噩噩,只是目光擦了一下就前行。

    他忘了自己曾是任人欺负的奴隶,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帝。

    当皇帝的时光只是场梦?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时风翊“扑通”跪下来,摸着自己的脸,望着地面。

    为何从心底钻出怅然茫惘,像已经过几百年了似的。

    渐渐的,周围嘈杂声小下去了。

    姜盏霜走下高台,裙摆在后拖行,直至停在他身旁。

    时风翊缓缓抬头,阳光耀眼得有些刺痛,她身体边缘围着光晕,犹如天女下凡。

    姜盏霜脸上是恬淡笑容,藏于云袖中的手却紧攥住,指甲死死掐住手心。

    她身子微弯,关怀地问他:“你怎么了?”

    时风翊呆愣地看着她,记忆又松窍一些。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站在笼外关怀地问他。

    今时往日,画面在脑海中重叠,他眼中竟然激起热泪。

    怕她察觉不对,他连忙把头磕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闷声道:“回公主,奴无父无母,又被人骗取银钱卖到这里……”

    众多情绪涌上心头,让他鼻头一酸。

    他只记得她救了自己,见到她,就有种莫名的情绪。

    时风翊低下头的瞬间,姜盏霜眼底瞬间变了情绪,凉薄地看着他,语气仍是没有变化:“你想如何?”

    他想如何?

    时风翊迷蒙着眼,事出突然,自己倒是真没想过。

    周边还有人瞧着,想到他们来此的目的,他连忙说:“奴愿意跟随公主左右!”

    像雏鸟般,下意识依赖自己最有安全感的人。

    得到了预想的答案,姜盏霜死死盯着他,“本宫见你身形不错,是个好苗子。不如跟着本宫进宫,做个亲卫吧。”

    时风翊眼睛骤亮,抬头去看她,“多谢公主!”

    抬头的瞬间,姜盏霜变了脸,眼睛微弯,经阳光反射,显得额外温柔。

    因为已经选了亲卫,后续的流程姜盏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最后早早结束。  回去的路上,被选进昭阳宫的人们要挤在同一辆马车,跟在姜盏霜后面。

    预备侍卫们争先恐后地往马车里挤,而时风翊静静等在最后。

    终于轮到他上去时,茶兰从最前方的马车里出来,走到面前,瞧着他,只是微歪头,对他示意过去。

    时风翊乖巧的往前走,他以为她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结果茶兰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就代表只有他与公主。

    他下意识攥紧手,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

    面对恩人的激动;面对真正皇室的惶恐;听信他人传言将她错认荒唐公主的羞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紧张。  见他犹豫,茶兰出声提醒:“请进。”  “多谢。”时风翊微微颔首,鼓足底气后,同手同脚地进了马车。

    姜盏霜的马车是独一份,奢华细致,大小堪比两个宽敞的马车。  最末端放置了能完全平躺的榻子,中间一侧是茶桌,一侧是铺了软垫的长凳。  甚至还能在里面自如走动,像个小型房间。  时风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马车,有些手足无措。  姜盏霜侧倚在榻上,一只手半撑着额头,明明闭着眼,却像能看见他似的,道:“随便坐。”  他找个最近的地方坐下,想偷偷瞥她,却发现面前香薰飘出的白雾异常浓,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看的不真切。  香薰的雾虽然大,但香味却异常的柔香,闻久了甚至能抚顺他心底的紧张。  窗户上的是层层白纱,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丝毫情况,而从里往外看,却像个普通的薄纱般,能看个大概。  通过白纱外移动的画面,时风翊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往皇宫的方向驶回。  姜盏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盯着他专注的脸,忽然问:“我把你带进宫了,高兴吗?”  时风翊被她这句吓了一跳,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呆呆回:“自然是高兴的,七公主虽在别人嘴里……”

    他停顿了,懊恼自己怎么不会说话,又接着道:“不过奴从来不信那些传言,奴仰慕您许久,能当您的侍卫是三生有幸。”  他们对视良久。  他发觉自己这么直视有些失礼,连忙低下头。  七公主……  姜盏霜无声轻嗤,前世她刚带他在身边时,他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没恢复记忆。

    他还是那么的巧舌如簧。  问完这句话,马车内静默许久。  她闭上眼,仿佛睡着了。  就在时风翊猜测着各种她将自己叫进来的想法时,她终于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时风翊忽然想起一幅场景。  那时姜盏霜穿着一身红,眼睛水灵灵的,仿佛异域神女,把他救出来后也是这么问的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既然我买了你,那你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我给你取个名吧。”  她凝神想了一会儿,然后展开灿烂的笑:“不如你就叫时风翊吧。”  她原先只是路过此处,被风迷了眼,再睁开时就无意看见了他。  时风翊端正坐着,无论睁眼闭眼,眼前闪现的都是她的笑。  见他分神,姜盏霜心中生疑,又出声询问:“怎么不说话?”  他轻晃头,回过神后,轻道:“奴叫时风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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