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不会真喜欢她吧?!”赵页满脸错愕,却见陆舒客一派清风明月,云淡风轻,招了招手,笑着示意他落坐。

    “你且稍安勿躁,那般猴急作甚。”

    他沏了盏茶推了过去,然赵页眉头皱得好似要拧成一股绳,哪还有心思喝茶?

    赵页幽幽叹了口气,自来了崖州,他一边儿担心自家大人惨遭不测马失前蹄,一边儿担心他动了相思欲念走上不归路,真是处处警惕,步步小心。

    陆舒客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赵页听了,欲言又止,良久,才憋了句:“大人。”言语之中亦颇带了些无奈。

    “此前青石街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于街坊口口相传,我在此时提亲亦是情理之中。”陆舒客微敛了笑意,将所思计策细细与他道来。

    “再者凌云木素来奸诈,强攻恐不可得,只可迂回取之。”他轻敲桌木,眼眸微垂,叩出些微微细响来,赵页倾耳注目,等着下文。

    “届时我将印盒与聘礼一道与她送去,届时再与之索要,然盒子空空,官印不翼而飞,我必问其责,届时你说她是给还是不给?”一边儿说着,食指指腹绕着木桌不自觉的一边儿画着什么,丹凤眸中暗藏汹涌,眉梢唇角却是聚起一抹春风笑意,似已成竹在胸。

    赵页听罢恍然大悟,不由得连连叫好:“不愧是大人,此计甚妙!”同时,他沉甸甸的心头亦蓦地松弛下来。

    次日一早,坊间便有传闻称陆大人欲聘凌家姑娘为妻,凌云木头一番听到这般言论,只觉得皆是坊间戏言,又因心系新雨一事,只当了耳旁风。

    却说新雨去了何处?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祖父不可告人之秘事,身后恶煞来追,慌不择路四处逃窜,本以为难逃一死,岂料恰遇见陆舒客新官上任,如此一番机遇,却是救了她的性命。

    陆舒客将她带至衙门安顿,问她是谁家千金,新雨摇头不语。又问是何名姓,亦是不言。

    见状,陆舒客欲派人贴名状去寻,谁料那孩子似是提前觉察了他的意图,忙回绝了他。问何缘由,却是一味摇头,令人难以捉摸。

    而今一月有余,念及她时,陆舒客心中却也有了八九分猜测,此时二人于院内相向而坐,便与那孩童问道:“你可是钱家之女,唤钱新雨?”

    新雨见眼前人身姿俊逸,神情散朗,一举一动自带萧肃之气,不似人间凡品,又承救命之恩,好感油然而生。

    听他此言,新雨略显吃惊,然转瞬即逝,却道:“钱家千金丢了?”神情困惑,竟瞧不出丝毫破绽。

    陆舒客看着新雨笑了笑,却是笑得揶揄古怪。小小年纪便是如此,长大了却还了得。

    “你姨母唤凌云木,你是钱家孙女儿,此事本官已调查清楚。”陆舒客一双丹凤眼凝望着她,眸若润玉,眉宇清朗,虽刺穿了她的谎言,却是分外和善。

    新雨低头,贝齿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见她不言,陆舒客又道,唇间却是多了几分不明笑意:“听闻你姨母为寻你险些将崖州掀了个底朝天,单是昨日一晚,不知得罪了几家人。”

    新雨眼眸微动,姨母待她自是最好的。然不待她多思,陆舒客便自袖间取出一极为精巧细致的木盒交与她手中,新雨秀眉微蹙,忙退了一步,不肯接受:“这是何物?”

    陆舒客温温一笑,眸中尽是温柔体贴,他本生得儒雅,如今这般一笑,好似那深情痴种:“本官欲求娶你姨母为妻,种种聘礼,数它最为贵重,定要好好护着才是。”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听了婚嫁之事,眼前便浮现了一番热闹景象,只见她嘻嘻笑着,眸子笑意似糖浆,几欲溢出:“陆大人可与我姨母谈拢了?”

    “虽说你生得极妙,然我姨母亦非等闲之辈,能入她眼者,不过凤毛麟角。”新雨昂起头来,颇有些骄傲的说着。

    “当真如此?”陆舒客笑着问道,鼻尖微耸。

    只见新雨连连点头,目光炯炯:“在你之前不知有多少男子欲娶她为妻,最后可都被姨母打跑了去。”新雨声音清脆动听,好似脆丽的青枣迸裂于唇间。

    “打跑了?”陆舒客忍俊不禁,俊眉微挑,双唇轻张,又是问道:“这是为何?”

    “姨母说他们品行低劣,求娶她便是玷污了她的门风呢!”新雨眼睛圆而亮,活似中秋之月,谈起她姨母来,她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不够尽兴的!

    陆舒客来了兴致,笑颜望着她:“那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姨母呢?”

    “姨母说她的夫君定要文武兼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谦谦儒雅又不失阳刚之气。”

    “所以,你会武吗?”她眨了眨眼,眸中蕴着一抹狡黠。

    陆舒客忆起此前一事,眉眼聚起一抹疑惑:“本官来此已有月余,却不曾得见她的武器,这是何故。”

    “这你却是不知了。”她小脸气得鼓鼓的:“那年崖州闹饥荒,祖父请了一道士算卦求神明护佑,道士却言我母阴魂不散,使得清明之气郁结。”

    “众人问如何破解,道士只言需得烧其亲姊妹一件挚爱之物。”

    “姨母最爱她那红鞭,且不说那鞭是用龙皮做成,便是这天下亦找不出第二条来,最要紧的是,那条红鞭乃是故人相赠,爱如珍宝,时时擦拭。”

    “姨母自是不肯,然抵不住众百姓步步逼压,无奈之下便将红鞭交出。”

    后故人前来探望,问及红鞭一事,姨母如实告知,二人不欢而散。

    背后竟还有此等根源,陆舒客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

    “你既是钱家儿女,怎地不回去?”陆舒客问道。

    “那还不是因为……”话至一半,她忙止住了,险些说漏了嘴。

    “嗯?”陆舒客微微出声问道,眸光微垂,闪烁着疑惑。

    “只是不想回去而已了。”好似触碰了什么机关般,她骤然沉默,缄口不言,圆眼中凝起槃根错节的愁思来。

    “发生了何事?你可与我细细道来。”陆舒客微微俯身,目光温柔如水,嘴角缱绻着一抹温煦笑意,他好似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不知不觉中使人放下防备,产生信任。

    “我既决意娶你姨母为妻,便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他微微俯身,以便自己视线与新雨平齐。

    新雨望向他干净澄澈的眸子,陷入两难之境。

    一方面,那是爱她护她的姨母,一方面是有薄情寡义却有血缘之亲的父亲……

    “你且细细说来,本官必定为她报仇雪恨。”陆舒客正色道。

    新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自是想报复父亲,祖父乃至于祖母,可是……

    她眨了眨眼,疑惑问着:“你为何要娶我姨母?我姨母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差。”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能分明缘由,岂不落了俗套?”陆舒客眼睛蕴起点点星光,星光之中微风浮动,洒落滴滴春酿,荡起丝丝涟漪。

    在陆舒客一番轻哄慢诱之下,新雨终是点了头,细细说与他听,及至关键之处,陆舒客屏气凝神,却是分毫不敢疏忽。

    原是那日深夜,新雨托了邻居家的白小公子捎一弹弓,因着钱家家教甚严,故而她二人相约子时于后门碰面。

    熄了灯她佯装入睡,瞒着丫鬟婆子抄近道前往,近道多草木山石,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她身形又小,极为隐蔽。

    然谁想距后门不过百步之遥,忽而听得祖父之声,不由得分外好奇,当即屏气凝神,放缓了脚步,立一参天古树之下,侧耳倾听着。

    却不知祖父在与何人对话,二人一问一答,祖父却是低三下四连连谄笑,新雨不由得竖起耳朵去听,欲知晓究竟是何人,能令平日刁钻刻薄之人如此乖巧顺从。

    听声音倒像是个青年男子,只听他道:“兵械做得如何了?”声音冰冷刺骨,哪里是活人发出来的声音。

    新雨眸底陡然被恐惧裹挟,着实被吓了一身冷汗。

    祖父回应:“戎具兵戈皆按计划行事。”

    “此事事关重大,莫要让旁人知晓,一旦泄露,不得留活口。”夜幕晨晨,时有风声呼呼的啜泣,夜蝉凄凄的啼呜,不甚听了秘事的女孩儿,身影微颤。

    听到此处,新雨忙欲回屋奔离现场,广袖却不慎勾着了旁边细枝头,祖父与那黑衣人顿时眼冒寒光,朝她藏身之处望去。

    新雨知大事不妙撒腿便跑,祖父见是其孙,心头微凉,不及思索之际,那黑衣人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祖父见状亦是派了家中人追赶。

    好在她身形瘦小,加之夜色暗沉,崖州街道繁杂多变,好似蛛丝。而她就是那不慎落入蛛网的猎物,于其内攀爬逃命,摆脱捕猎者的追捕。

    暑气熏蒸之日,饶她一路狂奔,额头却沁出丝丝凉汗,接下来她该去向何方?

    此地已远远过了姨母家,她又万万不敢回转身去,焦思苦虑之际却见不远处有二人骑马来,模样端秀,衣冠楚楚不似坏人,她咬了咬牙,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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