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堂堂相府嫡女,竟也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

    此刻的她,手里紧紧攥着一纸休书,耳边回荡着婆家人刻薄的咒骂,只觉得眼前这雕梁画栋的大门都变得扭曲起来,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真是晦气!嫁进来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合着我们少爷是庙里的菩萨,还得供着你?”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一个商户女生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看在你那五万两嫁妆的份上,你以为你能进我们李家的门?”

    “还不肯答应少爷共妻!快拿着你的嫁妆滚吧!别脏了我们李家的地!呸!”

    柳沐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五万两白银的嫁妆,那是她外祖家倾尽所有为她准备的,为的就是让她在夫家能过得好一些。

    可到头来,却成了这些人口中的“商户女”“共妻之犯”的标记,成了他们羞辱她的工具!

    共妻,京城不知何日起,流传一种怪异共妻模式,便是嫁为人妇的女子可被夫家送与多人服侍,易有夫家好友来院挑选,共侍合欢之好。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不,她不能哭!她不能让这些人看笑话!

    柳沐禾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李家的大门。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些越来越刺耳的谩骂。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柳沐禾用手遮了遮,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那是……她娘家的马车!

    柳沐禾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抓住车夫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道:“刘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刘叔看到柳沐禾这副模样,眼眶也红了,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将一封信递给了她,便一走了之。

    柳沐禾颤抖着手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她最后一丝希望击碎。

    “沐儿,家中遭奸人陷害,已被抄家流放,为父已死于狱中,你切莫回来,好自为之……”

    信纸从柳沐禾无力的手中滑落,飘到地上,像一片枯叶般无助而绝望。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

    她不相信!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柳沐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跑,却不知该跑到哪里去。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才无力地瘫坐在街角,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姑娘,你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柳沐禾抬起头,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柳沐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不嫌弃,可以和我说说。”

    妇人见她这副模样,更加心疼了。

    柳沐禾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哎,真是可怜的孩子。”

    妇人听完她的故事,长叹一口气,“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可怎么办啊?”

    “我……我不知道……”柳沐禾茫然地摇摇头。

    “这样吧,”妇人想了想,说道,“我这里正好缺个唱曲儿的姑娘,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我这里住下,也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柳沐禾愣了一下,唱曲儿?

    她从小锦衣玉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这唱曲跳舞,是从来没接触过的。

    “怎么?不愿意?”妇人见她犹豫,问道。

    “不,不是,”柳沐禾连忙摇头,“只是……我从未学过这些……”

    “这有什么难的?”妇人笑道,“你天生丽质,嗓音又好,稍加调教,定能成为这烟雨楼的头牌!”

    烟雨楼?那不是……柳沐禾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抗拒。

    “怎么?不愿意?”妇人见她脸色不对,问道。

    柳沐禾咬了咬嘴唇,心中天人交战。

    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办呢?

    “我……”柳沐禾的声音细若蚊蝇,在说出“烟雨楼”三个字的时候,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妇人却像是没看到她的窘迫一般,笑盈盈地拉起她的手,说道:“好孩子,别怕,跟着姐姐走,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柳沐禾无力地任由她拉着,心中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烟雨楼,京城中最有名的销金窟,多少达官贵人流连忘返,挥金如土。

    她曾经也远远地看过一眼那金碧辉煌的楼阁,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成为那里的一员。

    “姐姐,我……我不会唱曲儿,也不会跳舞……”柳沐禾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哎哟,我的好妹妹,这有什么难的?”妇人掩嘴笑道,“姐姐我可是这烟雨楼的金牌老鸨,什么样的姑娘我没见过?就你这副姿色,只要稍加调教,保管那些王孙公子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柳沐禾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这妇人的话,句句都像是在羞辱她,可她却无力反驳,只能默默忍受。

    进了烟雨楼,柳沐禾才发现,这里面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奢靡。

    雕梁画栋,珠帘翠幕,处处都彰显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妈妈,这是新来的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柳沐禾耳边响起。

    柳沐禾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色纱裙的女子正倚在楼梯口,浓妆艳抹,眼神轻佻地打量着她。

    “可不是嘛,”老鸨笑呵呵地将柳沐禾推到她面前,“这是烟儿,刚来的,以后啊,你们姐妹俩可要好好相处。”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柳沐禾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笑道:“就她?能行吗?别到时候砸了咱们烟雨楼的招牌!”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说话呢?”老鸨佯怒地拍了那女子一下,“烟儿可是个可塑之才,你可别小瞧了她。”

    “是吗?”那女子显然不信,掩嘴一笑,“那我就等着瞧好了,看看咱们这位大小姐,能在这烟雨楼待上几天!”

    柳沐禾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老鸨将柳沐禾带到一间厢房,吩咐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又找来一个老妈子教她唱曲跳舞。

    柳沐禾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可是这唱曲跳舞,对她来说却比登天还难。

    她原本就性格清冷,不善言辞,如今让她对着那些男人搔首弄姿,更是让她觉得无比的羞耻和屈辱。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老妈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额头,“你这副木头桩子似的,怎么伺候客人啊?”

    柳沐禾咬着嘴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那些让她作呕的动作,直到精疲力尽,才被允许休息。

    夜晚,烟雨楼灯火通明,丝竹声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柳沐禾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倒在了地上。

    柳沐禾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白天那个对她冷嘲热讽的女子。

    “你……你怎么了?”柳沐禾惊讶地问道。

    那女子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灯光,柳沐禾才看清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救……救我……”那女子虚弱地伸出手,抓住柳沐禾的裙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柳沐禾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刚想开口询问,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粗暴的吼声。

    “臭婊子,给老子滚出来!”

    房门被一脚踹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和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臭婊子,给老子滚出来!”

    柳沐禾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把推开。

    “滚开!别碍事!”男人一把揪住那女子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花了钱,你倒好,在这装死?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女子疼得尖叫连连,却无力反抗,只能拼命地向柳沐禾投来求救的目光。

    柳沐禾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她虽然胆小怕事,但也见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行径。

    “这位公子,”柳沐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这位姑娘身体不适,您还是先让她休息一下吧。”

    男人听到柳沐禾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哟,哪来的美人儿?怎么,你也想陪爷乐呵乐呵?”

    说着,男人便伸手来摸柳沐禾的脸。

    柳沐禾本能地躲闪,男人的手落空,顿时恼羞成怒:“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他反手一巴掌甩向柳沐禾,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拦住。

    “放肆!”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柳沐禾和那男人同时愣住,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面容俊美,却冷若冰霜,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摄政王……”那男人看到来人,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连忙松开手中的女子,跪倒在地。

    “摄政王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滚!”裴临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那男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裴临州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柳沐禾,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你没事吧?”

    柳沐禾摇了摇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男人,竟然是当今的摄政王裴临州?!

    她未出嫁前,曾经在相府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他一面,那时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如同天上的神祇一般,让人不敢逼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遇。

    “谢王爷救命之恩。”柳沐禾福了福身,语气恭敬而疏离。

    裴临州看着她,眸光微闪。

    “你叫什么名字?”

    “沐禾。”

    “沐禾……”裴临州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好名字,人如其名,清冷如烟,却又带着几分致命的诱惑……”

    柳沐禾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王爷谬赞了,沐禾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风尘女子?”裴临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柳沐禾,直到她退无可退,被他困在墙角,“本王可不觉得你是普通的风尘女子……”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和龙涎香的味道,让柳沐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怕我?”裴临州看着她泛红的耳垂,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

    柳沐禾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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