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初连忙挣扎着起身,朝着颜仁郁磕头:“奴拜见老爷。”

    听到这家伙没叫爹,颜仁郁松了口气,回头问颜知鸢:“怎么回事儿?怎么带个男人回来?”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颜知鸢随便找个了一个位置坐下后,将在睿王府所经历的一切和盘托出。

    颜仁郁从刚开始的“在睿王府能出什么屁大的事儿”到目瞪口呆,汗流浃背:“啥?你差点被冤枉了?你现在没事吧?”

    “放心,”颜知鸢道:“没死。”

    “好好说话!”颜仁郁思考了一下,又问:“陷害睿王妃的凶手是谁呀?”

    颜知鸢摇了摇头:“忘了问。”

    “问你个头啊!”颜仁郁差点没被气死:“你以为你是谁呀!你问了,人家睿王就要回答你啊!”

    “那个……”就在这时,顾景初缓缓举起了一只手:“奴知道凶手是谁。奴刚开始差点被打死,就是因为奴偷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颜知鸢与颜仁郁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顾景初。

    顾景初吓得连忙低下了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今日,肖小姐的马车到达睿王府时,奴便过去跪在了马车下面,隐约听到——”

    “等一下,”颜知鸢的大脑没反应过来:“从哪冒出来的肖小姐?这货谁呀?”

    “肖小姐是谁不是重点。”颜仁郁俨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背后的阵营才是关键。”

    睿王府,邀月阁的厢房内,气氛沉重。

    楚成睿坐于轮椅上,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努力平复真相所带来的震撼:“若涵,你确定给你下毒之人是肖莹莹?”

    “当然确定。”齐若涵像是嘴皮子都说破了:“其他人送来的糕点,我哪里敢吃。”

    “可是肖莹莹她……”楚成睿默念这个名字,咬牙道:“肖莹莹是手握二十万大军的肖霸天将军的嫡长女。而肖将军一直是五弟的幕僚。也就是说……

    这一切都是五弟所为。”

    说到这里,他忽而笑了起来:“呵呵呵,亏本王还如此信任他,将凶手一事儿全权交由他处理,却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甚至还把无辜的颜姑娘当成了替罪羊。”

    “王爷,”提到颜知鸢,心善的齐若涵立马道:“肃王此次计谋因为颜姑娘而败露,怕是不会放过仁义堂的,还望王爷能够保他们一命。”

    楚成睿顿了顿,那双若有所思的双眸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下令道:“来人,派几个人去一趟仁义堂。”

    肃王府,大堂内,同样气氛凝重。

    “莹莹,这件事儿你太不小心了。”楚云肃坐于上首,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你知道这件事儿会给本王带来多大的麻烦吗?得罪睿王是小,得罪镇国公是大。”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肖莹莹年仅15,刚刚及笄,一身艳丽的粉色长裙,尽显骄纵:“本来这事儿万无一失的!我甚至命人偷偷在那贱民的包里面藏了金簪翡翠,方便坐实罪名!可是,谁料她的医术如此高明啊!”

    如此说着,她嘟了嘟嘴,撒娇般拉了楚云肃的胳膊:“表哥,人家真的不知道啦。”

    “行了行了。事已至此,怪你已是无用了。”楚云肃叹气一声,道:“对了,偷听我们谈话的那个奴隶也被仁义堂带走了!总之,仁义堂留不得,找人迅速解决!”

    “好!我去解决!”肖莹莹积极举手,想要戴罪立功。

    仁义堂的内院。

    颜知鸢托着下巴,总算把朝中的局势整明白了:“通俗易懂来讲,就是当今圣上身体不好,随时会死。

    如今朝中,大皇子战死,二皇子楚成睿残疾,六皇子楚宇承是傻子,唯有五皇子楚云肃威望最高,但皇上却迟迟没有立他为储君。

    原因是楚成睿虽然看似难成气候,却迎娶了齐若涵——镇国公唯一的子嗣。”

    颜仁郁听得眉头紧蹙:“……虽然你通俗得有点大逆不道,但事实的确如此。说到这位镇国公,来头不小。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便辅佐其左右,二人关系甚密,亲如兄弟。

    十年前,敌国入侵,皇上御驾亲征,中了埋伏,与镇国公一起被困洞中,差点饿死。是镇国公割掉了一条手臂才得以让皇上生存。皇上对此深感内疚,故而对镇国公有求必应。

    有传闻说,镇国公的意见将决定储君之位的归属。肃王一直没被立为储君,是镇国公在从中作祟。”

    “所以肃王想杀了齐若涵,这样的话,镇国公极有可能悲痛欲绝,告老还乡,彻底告别朝堂。如此一来,肃王成为储君就没有障碍了。”

    “对。”说着,颜仁郁叹气一声:“但现在,一切被你搞砸了。以前镇国公至少在明面上是保持中立的,但接下来可不一定了。肃王怕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对不起,奴该死……”顾景初惭愧地低下了头。

    “道什么歉!明明是他们栽赃陷害在先!我们是正当防卫。”更何况,颜知鸢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被折磨死了……

    “爹知道。”颜仁郁拍着颜知鸢的手背,眉头紧锁:“爹知道你是无奈之举,只是……哎……”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一切皆是别人招惹,但残酷的现实却不会因为他人的过错而放过他们。

    谁让他们是最底层的草民呢?

    颜知鸢好不容易从一个死局出来,但怎么又进入了另一个死局?她不假思索道:“跑吧!天高皇帝远,只要我们跑得够快,伪装得够好,一定能活下去的!”

    颜仁郁想了一下:“有道理!现在宵禁了。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们就走!”

    翌日一早,黎明尚未破晓,天依然是黑的。

    颜知鸢收拾好东西出来,便见顾景初换上了颜仁郁的衣服,早已在门外候着了。

    他伸手接过了颜知鸢的包裹,将热乎的两个包子递了过去:“主人,老爷在正堂等我们。”

    “好。”颜知鸢咬着热乎乎的包子,与顾景初一到正堂,便愣住了。

    橙色的烛火随风而动,刺鼻的血腥味疯狂蔓延。

    呈现在颜知鸢视网膜上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心脏被剑贯穿的颜仁郁。

    “老……老爷?”顾景初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颜知鸢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飞奔到了颜仁郁的身旁,一探心跳,已经死亡:“不……不会……”

    颜知鸢虽然与这位异时空的父亲相处时间不长,却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尊重女儿、温馨慈祥的好父亲。

    “为什么杀了我爹?”颜知鸢朝着来者咆哮了出来。

    “要理由啊?好巧,本小姐刚好给你编了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肖莹莹迎上颜知鸢的怒火,天真无邪地笑了:“林大人,好好跟她说说。”

    “是,肖小姐。”一把年纪的京兆尹府——林之秋带着一群捕快进来,一本正经道:“本官收到百姓举报,说仁义堂卖假药,谋财害命。本官刚刚来逮捕他调查情况,却不料他突然畏罪自杀。”

    “就老的畏罪自杀了?”肖莹莹冷哼道:“小的也畏罪自杀了吧?”

    林之秋当即了然:“来人,送他们一程!”

    “是!”捕快把剑出鞘,冲了上来。

    顾景初迅速戒备,将颜知鸢护在身后。

    “哈哈哈哈!”泪水夺眶而出,悲伤溢满全身,但颜知鸢却发疯似的笑了出来,吓原本上前的侍卫一愣,停在了原地。

    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官官相护!欲加之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漏洞百出的破借口,轻轻松松地夺走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判决了一个人的善恶!

    凭什么!

    “凭我们是毫无权势的百姓,所以没有人权,无法伸张正义吗!凭你们高高在上,所以可以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与生命吗!”颜知鸢伸手,将插在颜仁郁胸口的剑拔出,鲜血溅出。

    “主人?”顾景初的震惊溢于言表,刚要说什么,却见颜知鸢已把剑塞到了他的手中,对准肖莹莹。

    “反正要死,那我就拉个垫背的!”颜知鸢的声音低沉得宛若来自阴间地狱:“小初,接下来,你不用保护我的安全,拿着这把杀了我爹的剑,杀了这个罪魁祸首,为我爹报仇!”

    顿了顿,她忽而垂下了眼眸,一抹愧疚取代了复仇:“抱歉,小初,我昨日救你出来,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但今日,我却要让你去死……”

    “主人,”顾景初知道主人温柔,不想让她内疚,连忙打断道:“奴本是要死之人,能被主人命令去死,是无上荣耀。”

    只是可惜,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惜他这个废物太没用,还未来得及报答主人的恩情。

    “主人,”心中如此不舍,痛得无法呼吸。他低头的目光落在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主人身上,鼓起勇气道:“来世,奴还想做你的奴隶。

    奴生生世世都想做你的奴隶,为您效力,报答您的恩情。”

    颜知鸢的心中一暖,泪水再度夺眶,颤抖的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一句安慰,而是骂了一声:“傻瓜。”

    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我们的缘分虽然不长,却是缘尽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是。

    但是,这并不漫长的穿越,因为遇见你而变得绚烂。

    永别了,小初……

    被骂了的顾景初就当做主人是答应了,伸手接过了剑。

    这是成为主人的奴隶后收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命令,顾景初那对清澈的眸光变得狠厉,堵上生命的全部,不顾一切地冲着肖莹莹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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