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

    “是,已经收拾好,在屋内了。”

    门口传来了两道沉稳的声音,我听到了悉悉索索衣衫摩擦的声音,一道黑色高大的黑影映在了门上,在摇曳的烛火下向我靠近。

    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狩衣的男子,面部轮廓分明,在红色火光下显得有些阴冷可怖。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悄悄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他走进来,很自然地在我面前坐下。

    “听说你用自己的命来要挟我的下属?为了一个老人?”

    上来就提起老爷子,是威胁吗?

    我没有回答。

    这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紧接着说道:“毕竟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要你肯好好配合,产屋敷家会保证他安度晚年。”

    我仍然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让人省心的话,那我也没必要留下麻烦了。”

    我暗自攥紧了手边的衣袖,开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嗯?”他笑了笑,“可是你只能信我啊。”

    他深邃的目光在一片昏暗中似狼般狡黠,压抑而汹涌,藏匿了无数欲望。

    我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只待他狩猎。

    “带我去见他。”我对上他的双眼,“每周一次,让我确保他的安全,这样可以吧?”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啊,我担心你的安全啊。”

    瞎话,明明是怕我背地瞎搞。

    “那通信!通信总可以吧?”我知道老爷子会写字。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信里写些不该写的东西。”

    啊,真是。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猜透了呢。这个男人可没有佐藤家的好糊弄啊。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把我囚禁在这了啊,完全不给任何透风的可能,将我束缚在这座宅子里。

    想要逃离……至少现在看起来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世家的底蕴明明白白摆在那,其规格之森严,不是我能轻松突破的。

    好在产屋敷家的家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被我的无礼惹恼,仍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你多大了?”

    六岁父母双亡,在佐藤家度过三年苟且,漂泊一年,再同老爷子生活一年……

    “十一岁。”

    “嗯……是个读书的好年纪。”他思索片刻,“明日会有人同你说相关事宜。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安心睡下吧。”

    我目送着他离去,似乎在门关上的一刻,满室的压抑都被阻隔在外。

    侍女们起身走来,扶持着我入寝。三年佐藤家的娇养并未让我习惯别人的服侍,我不耐烦地屏退她们,这些人却不动。

    “叫你们下去,听不懂吗?”

    “大人吩咐过,要时刻照料小姐。”

    “……”

    行吧那你一晚别睡。

    我郁闷地缩进了被窝里。不得不说,产屋敷家的东西真是不错,躺在床上,鼻尖还会有淡淡的香气,让人不由得放松下神经,很快困倦起来。

    本想要强撑着身子不睡,趁机观察侍女们值夜表现的我,还是很没有骨气地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香。

    以至于第二天迷迷糊糊被人从被窝里架起来,像个玩偶似的穿衣服、洗漱、编发……到我完全清醒时,眼前已经摆上了早食。

    该说产屋敷不愧是世家大族吗,五花八门的菜样让人无从下手,侍女各个心灵手巧温柔可人。让我度过了一个舒服的早晨。

    家主并没有让人教我礼仪,只是偶尔会有侍女在旁提点。但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给我请了个教书先生。

    这是……真把我当小姐了吗?

    我看着眼前的纸笔,还有一丝不苟的老先生,竟觉得有些恍惚。

    啊,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安逸啊,干脆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吧。

    一瞬间我的脑海被这样的想法占据了。

    锦衣玉食的生活谁不想要呢?尤其是在经历过漂泊的苦难后,人会愈发渴望安定。

    产屋敷家有什么不好?除了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一来没有深仇大怨,二来没有变态家主,还把我当小姐一样供着。

    有什么不好啊?

    我几乎就是在那一刻下定决心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赖在这吧。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骨气得很,对于刚刚敲定的目标抱着十足十的欢喜。

    只是时间过久了,这份喜悦也渐渐淡去,而其下隐藏的波涛汹涌也浮出水面。

    生活一成不变,甚至比佐藤家的日子更加枯燥。没有人同我玩闹,没有人同我分享心事。这里的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漠,将我所有的好奇与喜乐阻挡在外。

    我开始渴望寻找不同。

    于是产屋敷的后宅里多出了一个闹腾的座敷童。

    “阿青,把我的竹子拿来。”

    “是。”

    “然后花子你去给我拿小箱子,顺便带几张纸过来。”

    不过多久,我的面前已经摆放好了一堆凌乱混杂的工具。我拿起小竹棍和小刀,就锯了起来。

    旁边的侍女留着冷汗看我搞着搞那,也不敢上前,就干看着,实在忍不住了就提醒我几句“小姐当心”,然后被我敷衍地应过去。

    糊好麻纸,卷起钓线,一个风筝很快在我手中成型。我兴致勃勃地拿来了笔,沾了些墨,回想着先生几日前教我的笔法,在风筝上画了起来。

    一张鬼脸,跃然纸上。

    我探了探头看到了外面的大太阳:“好天气啊。”

    在一众簇拥下我兴奋地跑到了外面,举托着风筝逆风跑了起来。

    侍女们厚重的衣饰不比我穿的轻巧,很快被我甩在身后。我一个人跑在没有人的庭院,看着风筝自手心飞向天空,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一张大大的鬼脸飘浮在空中,颇有些滑稽的样子,但的确让我十分开心。

    或许是因为我做工太过粗糙,那纸糊的风筝在强风吹拂下颤颤巍巍晃了两下,然后像个鬼魂一样飘了下来。

    我心里一凉,冲着它掉落的方向跑过去。

    风筝掉在了一间陌生的庭院里。我没有太过张扬,因为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居住,所以打算悄悄溜进去拿完东西就走人。

    然而当我跨进了庭院以后,毫无防备地和一道视线对上。

    狠戾的、不耐的、厌恶的……

    一瞬间我从那人的脸上看到了十足多的情绪,且无一不是针对我的,几乎是想用眼神将我赶出去。

    我……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好惹的人物?

    我吞咽了口口水,假装没有看见他的样子,贴着墙跑到了院子里处的角落。那边的树上,正躺着我辛苦做出的鬼脸风筝。

    站在十尺高树下,我开始静静思考。

    该怎么上去呢?爬树吗?

    自从来到产屋敷家后就再也没爬过树,况且身后有一个要吃人一样死死盯着我的目光,我感觉进退两难。

    一声不吭就走……会不会太没礼貌?

    我犹豫着转身,对上了他赤裸裸的目光,又感到一阵心悸。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我们难道有什么过节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又转过身,撸起了袖子,抱着树干就爬了起来。

    还没等到我爬到树顶,后面就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少爷,该进屋了。”是陌生侍女的声音。

    “那是……”然后下一秒,我就听到那个声音用着惊慌的语气大喊:“不好啦!快来人!座敷小姐要跑了!”

    紧接着一群人突然拥了过来,要把我往下拉。

    “座敷小姐!还请您下来!您即使爬上了这棵树也没法逃出去的!”

    我知道啊!我也没想跑出去啊!

    不知道是谁的手摸到了我的脚,吓得我一个激灵猛颤,差点手滑。

    “你们让开,我只是拿个东西!”

    我扒紧了粗壮的树枝,努力伸出一只手要抓住风筝的一角,结果不知道又哪里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袖角,单单支撑在树上的那只手一滑!

    一声巨响!

    我狼狈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没有人接住我。她们不约而同地将我围成了一个圈。

    “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痛吗?所以说还是不要爬树啊。”

    “小姐下次不要再跑了喔,大家会担心的。”

    我看着她们一幅幅担心的嘴脸,只觉无语。

    所以你们来的意义,就是把我拖下树,并围观我以头抢地的惨状吗?

    这场闹剧般的下午终结于我的哀嚎。几个侍女簇拥着把我扶走的时候,我往屋子里望了一眼,没有再看到那个少年。

    “阿青,这是谁的院子。”回到院落后,我给自己擦破皮的地方上着药,问了问正在给我后背上药的侍女。

    “……是产屋敷家的少爷。”她顿了顿,似乎吸了一口气才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谈论到他的时候,整个屋子的气氛似乎都冷了下来。阿青也只是回答了我一句话,然后缄口不言。

    我只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

    难怪他会对我感到不耐烦。毕竟是大少爷,受到的良好教育肯定将我的行径列入粗鄙之人的行列。

    随随便便闯入他的地盘,还将他院子里搞得一团糟,现在想想真是感到非常羞愧,改天找他道歉吧。

    我本是这样盘算的我,但在第二天吃早食的时候收到的一个通知,彻底打乱了这些计划。

    “家主大人吩咐小姐自今日起陪同少爷,负责少爷的日常事仪。”阿青如是说道。

    我吃在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

    “今天开始吗?在少爷身边?”我心虚地拿着勺子,小小抿了一口。

    “是。”

    “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又抿了一小口。

    “是。”

    “……”放下了手里勺子,我乖巧地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她们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端走了早食,留下我一个人风中凌乱。

    风声在呼啸,我坐在原地开始思考。一个个离谱的想法在我脑海蹦跶。

    几名陌生的侍女一路科普着小少爷的日常起居习惯。是标准的贵族起居时间表,但奇怪的是他的日常安排中似乎并没有过于繁重的学业。

    “座敷小姐,最后再同您说一句。”她的脚步缓了缓,连声音也压了下来,“少爷的身体不好,脾气更不好。在他面前,您可千万别提他体弱这事。”

    我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想起了昨天那个骇人的眼神。

    嗯,脾气是挺不好的。

    一进入昨天的那座院子,就看到小少爷又坐在凉庭吹风。黑色的衣裳,微卷的长发,苍白的肤色。他像一副褪色的壁画,在春日白天显得苍凉而陈旧。如果不是双极具侵略性的红色双瞳,我会怀疑那是一具空有皮囊的躯壳。

    毕竟他安静不动的样子,有如凋零之花般死气。

    几位侍女将我带到了他面前,向他简略介绍了我的来历。

    “大人有吩咐,往后的日常起居,就由座敷小姐负责。”侍女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他,跪坐在一旁静候吩咐。

    “……知道了。”意外的,他的声音很好听,是带了一丝少年气的沉稳。

    几名侍女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我现在才发现,她们好像意外地十分惧怕这位小少爷。哪怕他只是坐在原地,甚至看起来没有摔碎茶壶的力气。

    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消失在了庭院,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我静悄悄跪坐在他旁边,打量他的侧颜,并不打算打破这样的安静。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赤裸,他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十分不耐烦地开口:“你不知道这样很无礼吗?”

    “啊?你是说一直盯着你看吗?”我愣了愣,然后笑道,“抱歉,这是一种无礼的行为吗?”我以为用双眼盯着人是真诚的表现。

    “没有人教过你最基本的礼仪?”

    “家主大人没有给我安排礼仪课程……不过他找了先生教我写字,虽然我写的并不是很好看,但现在大部分的字也是认得的。再练一练的话,应该不会影响阅读吧。”

    “……你很多话。”他皱了皱眉,“我没有问你礼仪意外的事情”

    我默默闭上了嘴。

    但是过没多久,我还是坐不住了。

    偷偷揉了揉跪到发痛的膝盖,我悄悄探头问候了一句。

    “无惨少爷?”

    他没有理我,只是看着外面的落叶簌簌飘下,然后轻轻几声咳嗽。

    体弱是体弱,脾气也是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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