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之喜无疑是给秦有时吃的最后一颗定心丸,此礼一过他将再无顾念,挥兵北上。

    出兵当日,秦有时身披铠甲骑着百兽在民众夹道而送的欢呼声中领兵出城,与等在城外高举着“沈”字样的析军汇合。

    秦徊只能送到这里了,她在城外分别拜别了父亲与未婚夫。眼含热泪的对父亲说着诸如“凯旋”、“必胜”等鼓舞人心的话,另一边对着沈致恋恋不舍的唠叨着“一路平安,望君万事小心”等字眼的嘱托。

    沈致从小娘子的眼中感受到了其中所饱含的情深与用意,“放心,我们是后方部队,目标是安宁城,且不与秦有时同行,只要一切照计划行事是不会有事的。替我照顾好你自己,决不允许意气用事。”

    话毕,他情不自禁的揽过秦徊的头,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

    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一吻让秦徊又喜又惊之际还怪难为情的,小脸“噔”地一下窜得通红,害羞的不敢抬头直视。

    秦有时在一旁看不下去的干咳了两声,以示不满与催促。

    虽说文定之礼已过,但到底还未明媒正娶,大庭广众之下就卿卿我我的,实在有失体统。况且等天下改姓秦以后,徊儿即是蒙诏的公主,到时只有最显贵的公侯将相才能与之相配,一个他国刚被提拔的小小侯爷怎值一提。

    看着大军逐渐消失在天际,胡屠走上前来喟叹道:“还望秦大将军所到之处皆城门大开,没有流血没有伤亡,一路安稳无事的到安宁城将天下顺利拿下才好。”

    此次秦有时挥兵北上主要讲究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为了避免异逻含回过神来后派兵直接偷袭“老家”,他便特意留下胡屠在青索城镇守。

    “若真能没有流血没有伤亡才好。”秦徊望着空无一人的天际喃喃自语。又矗立了良久,在胡屠的提醒下才随他进城。

    胡屠将人送回府后便赶去军营了,秋祉赶忙来报说人已走。“尽快收拾好东西,只挑必要的拿,准备好我们就启程。”秦徊十分淡定的吩咐道。

    -

    没过多久,南方的城池便被秦有时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全部拿下。可如此皆大欢喜的景象甫一踏入北方的境地,便多少变了样。蒙诏昏聩无能的官员虽多,但若真遇到事时只要在忠良之辈的带领下大家还是会众志成城的一致对外。

    只是这些缺乏战争经验的官兵,怎能与多年来一直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兵神”相提并论,最后无不是被打得无力抵抗、溃不成军。

    对于甘愿臣服者,不论官绅或白衣,秦有时皆宽厚不杀;对于负隅顽抗甚至诋毁者,秦有时见一个削一个的脑袋,毫不手软。

    心有余力能战到最后一刻的城池不多,毕竟能力弱且意志不坚定的还是占大多数。或为了避免血流成河,或听信了白乌之战的谣言,有些城池的郡守和县令确如胡屠所愿,果真大开城门欢迎秦军入驻。

    可越接近安宁城,所面临的战况便要越激烈上几成。好在秦兵各个身经百战,等到安宁城之前清点人数的士兵来报,军中伤亡情况只有一成。

    这是个还算乐观的好消息,夜间秦有时在军中发表了一番振奋士气的感言,还命人专门煮了几锅羊肉汤犒劳各位将士们。

    情绪再加上胃的双重满足,等秦军在安宁城下虎视眈眈时各个都站得雄赳赳气昂昂,脸上皆写满了必胜的决心。

    安宁城守城军将也姓秦,与秦有时算本家。这位秦将军站在城楼上,意图通过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秦有时退兵。

    “秦大将军,您多年来为蒙诏鞠躬尽瘁、战功赫赫,更是蒙诏人人敬仰的‘兵神’,咱们自己人何须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为臣时我做到了摩顶放踵,自认心中无愧;如今秦某得百姓信任,推举我出来铲除国家的毒瘤,我更是义不容辞。方才你也说了,我是为蒙诏死而后已,才为蒙诏百姓所尊敬爱戴,我的所作所为自始至终都是忠于这个国家,而不是单独的某个人。可当今这个国家的掌权者害我儿子,伤我百姓,你若心中还有良知,就该打开城门,迎我进城!”

    秦有时的声音浑厚洪亮,此番言语响彻大地。

    秦将军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白乌之战的真实情况他也听说了,但谣言毕竟是谣言,他不相信曾有万千功绩的圣上真的能糊涂荒唐到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秦将军清了清嗓子,换了种语调威胁道:“秦大将军莫再执迷不悟,圣上仁慈,命你只要放下武器,卸甲求饶,便不会连坐,对你麾下私兵也会从轻处罚。倘若你仍一意孤行,别怪秦某没提醒你,仅凭你一人之力就妄想攻破安宁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秦有时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免狂笑起来,“一人之力?你们若想以人数取胜,任我秦兵中不乏骁勇善战的征南军,也确实优势不大。可若我的帮手也不赖呢?”

    说话间瞭望台的士兵观测到西南方尘土飞扬,广袤的大地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黑点,仿若成群结队的黑蚁正快速朝安宁城的方向来。观测兵将情况及时反馈到守城军将处,原本被秦有时的话唬住的秦将军顿时变得胸有成竹,“援军已近在咫尺,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援军?

    秦有时全然不放在心上。

    “黑蚁”快速逼近,城楼上观测兵再次传来消息,说来者是征西大将军鲜双薪。秦将军故作悲悯姿态最后一次好言提醒,见下方的秦有时仍做气定神闲状,便不再多言了。

    不多时,征西军已将征南军悉数包围,城楼上秦将军放声大笑,开怀道:“鲜大将军来得果真及时,还请大将军与我等合力将叛军速速拿下,圣上还在等着好消息呢。”

    鲜双薪不为所动。

    秦将军一时尴尬得脸色不大好,最后归咎于大将军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只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回鲜双薪懒得听他啰嗦,只听了一半便打断道:“莫要废话,尔等速开城门,迎秦军入城,助我讨伐昏君者不杀!”

    又一个叛贼!好生猖狂!

    秦将军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气还未理顺,便听观测兵回报到东南方也发现敌情,虽举着“沈”字样的旗帜,但旗面上画的却是析国军旗的纹样。

    “好你个秦贼,不仅妖言惑众,还手段了得到蛊惑鲜双薪和析人来与你同流合污。”秦将军骂得唾沫横飞,转而对众将士道:“兄弟们,为圣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到了,随我平叛反贼,还蒙诏太平盛世!”

    蒙诏将士应声高呼。

    秦兵这边也没闲着,副将也带头鼓舞军心,声音响彻云霄,“救世神——救世神——”

    接下来必是一场恶战,秦有时丝毫不怵,反而脸上露出兴奋不已的诡异笑容,多年来的梦想触手可及,此战必胜!见士气已沸腾到顶点,秦有时振臂一呼:“昏君当道,人神共愤,为民请命,义不容辞。随我杀——”

    -

    宣政殿。

    异逻含端坐于金宝塔椅,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窗花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高凸的颧骨衬托得更加明显。门外的喧哗打斗似乎与他毫无干系,周遭只有一片岁月静好的安宁。

    不久后喧哗声骤停,他双睫颤动间他问道:“都结束了吧。”

    一直在门后观察外边儿动静的同伦长转过身来恭敬道:“回圣上,都结束了,老奴这就出去将人请进来。”

    说请,自然是请。

    秦有时也足够有胆识,自然不惧只身一人跟同伦长进入宣政殿。他不是吝啬之辈,对于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与请求,他还是愿意满足的。

    随着殿门的一开一合,一阵夹杂着花香与血腥味的穿堂风“呼”的一声吹进宣政殿。

    昨个夜半时分,天公老爷尽兴地挥洒了一场盛大的秋雨,将这安宁城里里外外浇得淋漓尽致,殿外所种的凌霄花今早便按耐不住的齐齐盛开。眼下被血色沾染,想必开得更加妖艳、绽得更加热烈。

    异逻含趁同伦长出去请人的间隙迅速将泪水擦净,等秦有时进殿后他已换上了天子该有的威严,“秦卿何故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有所需,应同朕提,你有何不满,更应同朕说。”

    “我不满我出生白衣就算拼尽全力做到头也只是个守城军将,我不满我空有一身武艺才华却要被旧制所湮没,我不满世人口中所谓命由天定而我能做的只能听天由命。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万人敬仰、千古留名,我想要坐上这个位置——”秦有时指着金宝塔椅。

    “我的这些不满与所愿,哪一条不得靠我自己,哪一条又是你能给我的!”

    异逻含痛心疾首道:“可你不止是守城军将啊,你是征南大军将,大名鼎鼎的蒙诏“兵神”,除悬置多年的大都督之位外你已做到了军武体系中的最高等级,为何还要如此贪心的觊觎皇位!”

    秦有时冷笑一声,“我贪?死到临头了我倒也乐得让你做个明白鬼。若不是我筹划了白乌之战,加速征东大将军的死亡,又撺掇鲜双薪在你面前多次谏言把原征南大将军调去接替征东大军将的位置,好让征南大军将的位置空出来,你以为仅凭我在战场上为你杀敌卖命,就能得到如今的位置?”

    异逻含纳罕道:“白乌之战原来是你,真的是你!那么多百姓无辜牺牲,后续又牵连那么多战士战死沙场,你竟还敢高呼为民请命,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我秦有时生来不信神佛、不惧鬼魂,有甚好怕!若不是出兵还需一个民心皆归我所用的理由,我那好养子也不该死。不过我从决定在浪国被灭之时救他那刻起,他的生命便是我给的,这些年来他出面为我做了一切我无法在明面上做的事,最后以死来换我一个讨伐昏君的理由,也算是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宣政殿无外墙,除了四个角粗实的底柱外四面全是一道道门。此时东北角的门被一把推开,秦有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将视线瞪了过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阴影下死死盯着他。

    “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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