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命妇们望着台下轻移莲步自成一幕靓丽风景的柳洛姝,不觉窃窃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女儿?竟生的如此标致风采!”

    “是啊,原以为柳家二女便已是盛京女子之翘楚,不想这位姑娘却是更胜一筹!”

    “...”

    这番话无一遗漏钻进苏菀音与柳若柠的耳中。

    苏菀音城府较深,表情仪态控制的很是得当端庄,未显出一丝别扭。

    那柳若柠却难掩羞恼嫉恨,双目通红愤愤盯着快要走进帐中的柳洛姝。

    手里那盏青釉茶碗摇摇晃晃正似她此时心中忐忑。

    【那些命妇显然更喜欢柳洛姝的模样,若是被她抢走高门贵婿该如何是好!】

    忽的,她的心头窜起一股邪念,她想将茶碗狠狠砸在柳洛姝的脸上!

    手腕才动一下,便被一旁苏菀音迅速抬手制止,她压低嗓音道:“贵人在场,不可冲动。”

    顺着她的目光,柳若柠看向坐在席位最中的那位。

    那是一位夫人,面容冷艳高贵,通身自带睥睨众人的上位者姿态。

    她正是皇帝三妹——平湘郡主,程月乔。

    想到今日来此就是为博她青眼得嫁蒋公子,柳若柠渐渐恢复了理智,轻搁茶碗,而后拾帕擦拭嘴角,一举一动颇具端庄。

    毕竟她也知道,郡主断不会选一个善妒泼妇做自家儿媳。

    柳洛姝恰在此时走进帐中,她并未看柳若柠一眼,径直走向郡主所在席位,塌腰欠身行礼道:

    “小女柳洛姝见过郡主,望郡主万安顺康,吉祥如意。”

    “嗯~起身吧。”郡主恹恹道。

    “是~”柳洛姝颔首,微抬眼眸向席上其余众人投去视线,以示问候。

    郡主则趁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忽道:“你名唤柳洛姝...可是户部柳侍郎的三女?”

    柳洛姝惊讶她为何知道,却也垂首恭谨回道:“回郡主的话,正是。”

    话毕,只见郡主即刻转了脸色,那两弯新月一般的眉头紧紧蹙起,保养得当的脸上盈满了疑惑,说道:

    “方才听柳苏氏聊起过你,说柳家三女打小便体弱多病不宜见客,怎么我瞧着你倒是唇红齿白甚为康健?”

    “体弱多病?”柳洛姝错愕呢喃道。

    不过也只维持一瞬恍惚,她便无奈笑出了声。

    原来苏菀音除过谋划将她毁容以外,还唱了这样一出大戏,怪不得前一世,满盛京皆传柳家三女是个丑陋的病秧子!

    这招实在是高!也足够的毒!足足断送了她的一生!

    余光瞥见苏菀音蠢蠢欲动想要起身辩解,她急忙抢先回话:

    “多谢郡主关心,小女不过是昨夜偶感风寒咳嗽了几声,算不上多病体弱,不知母亲缘何这般夸大事实,还请郡主以及在场诸位莫要深究于此。”

    说罢扭头看向苏氏母女,唇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似笑非笑。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反倒是一向自诩聪慧的苏菀音先乱了阵脚,她未想到柳洛姝会这样不留情面。

    正欲辩解,就听郡主道:“如此便好,你这丫头生的这般标致不俗,若真是大病缠身,岂非可惜了。”

    柳洛姝得此夸赞,自是受宠若惊,颔首道:“郡主谬赞,小女薄柳之姿哪得如此赞赏,不过是生的周正而已,蒙郡主不厌,实乃小女之荣幸!”

    “不错。”郡主连连点头道:“谦卑受训,是个懂规矩的,赏~”

    素手一挥,随侍婢女明夏便从身后鎏金木匣之中寻出一枝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赠与柳洛姝。

    眼瞧着待旁人无比冷漠的郡主居然对柳洛姝青眼有加,苏菀音又是一怔,逼不得已将辩解的话咽回肚里。

    略思忖着生出一计,缓缓道:“姝儿能得郡主如此抬爱,实乃柳家大幸也。”

    边说边递个眼神给柳若柠,这样好的时机,也该叫她女儿露个脸。

    那柳若柠倒也不负她所期望,眨眼间便醒悟,端庄起身答谢:

    “郡主厚爱姝儿,我与母亲自然欣喜,只不过三妹妹如今年纪尚小,恐无福消受凤钗之雍容,郡主若实在瞧她喜欢,简单送一薄礼即可,不必如此破费。”

    举止言行淑雅有度,虽比不过柳洛姝的惊艳,瞧着却也有不一般的风韵。

    郡主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故作冷脸道:“你直言反驳,不怕我生气么?”

    柳若柠早有准备,状似大度的摇摇头,嘴角浮现一抹完美弧度,笑道:

    “忠言逆耳,人之本分当该如此,小女只是不愿三妹妹因此事受人非议,若真有错,也是我身为姐姐推脱的迟了些,郡主莫要怪罪。”

    “呵!”柳洛姝手捏凤钗,默默冷笑。

    这娘俩装腔作势功力深厚,合该进梨园当头牌戏角儿才是!

    可郡主哪知她是伪装出的贤良淑德,当下被此番言论深深击中心灵,忍不住连连点头赞道:“明理守礼,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又看一眼柳洛姝,欢喜愈甚,视线在她姐妹二人身上来回流转,啧啧道:“柳侍郎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说罢,示意芳荣再行赏赐。

    这回交予柳若柠的是一对金镶玉九龙戏珠手镯,比之凤钗金贵有余。

    那苏菀音、柳若柠母女二人瞪大双目,眼底溢满了渴望贪婪,却还是尽量装作矜持,假意推脱几番才收下。

    借着郡主余兴未消,苏菀音便示意柳若柠煮茶奉上,借此展现她闺秀风范,也好使那柳洛姝在贵人面前显出愚笨丑态。

    柳若柠自然明白母亲用意,着手去做。

    *

    半晌,帐中悠然飘散出一股香气,清甜似夏日芙蓉叶瓣水露,幽香似深谷玉兰含苞待放,叫人无尽沉醉。

    帐内众人知是柳若柠的手艺,毫不吝啬夸赞,任何能想到的词句都堆在她身上,听得柳若柠愈发飘飘然。

    “柳二姑娘惊才绝艳,想必柳三姑娘也不容小觑。”

    混乱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嘴。

    柳若柠不着痕迹的笑笑,“诸位不知..”

    她状似犹豫,看向柳洛姝的眼神却满含讥讽,道:“我这妹妹素日不曾修习这些,诸位若是想喝茶,我来便是。”

    “哦?”郡主面露疑惑,扭头问柳洛姝道:“当真?”

    她神情太过严肃,柳洛姝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看见郡主失望叹声,转头不再看她。

    她明白,郡主已然将她视作内在空虚徒有其表之人。

    前一世继母将她养做废物一般,从不许她修习任何女红、才艺,每日除过吃喝便是玩乐,哪有正经闺秀的样子。

    她以为那是心疼溺爱,如今看来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捧杀。

    前世她当了一辈子废物,重活一次,该是她逆风翻盘!

    于是,待柳若柠斟满茶水递与郡主时,她疾步冲上前阻拦道:“二姐姐闯大祸了,郡主不能饮此茶!”

    柳若柠专心奉茶未来得及闪避,滚烫的茶水自杯中翻腾而出,登时烫的她皙白手背红肿一片,还顶出不少水泡。

    钻心的疼惹得柳若柠无法压制情绪,尖叫几声冲着柳洛姝吼道:“你做什么!疯了!”

    脚下更是作势要踹踢柳洛姝!

    好在苏菀音还算理智,及时阻止了她的癫狂。

    却在背对着郡主的一瞬间,狠瞪了柳洛姝一眼。

    面容是那样的扭曲阴森,若非柳洛姝早知她是此等阴险之人,定然会被吓得腿软。

    待场面稍有稳定,柳洛姝便抢在郡主责骂之前解释:

    “方才听二姐姐说,她煮茶用的水乃是采集于芙蓉叶瓣所积晨露,所用茶叶乃是峨眉雀舌,两者皆是不可多得的极品,但若合在一处却是性凉伤及脾胃之利器,小女瞧郡主面相便知郡主素来脾胃不和,因而才说郡主不宜饮用此茶。”

    “你胡说!”柳若柠忽的厉声反驳道。

    前几日,她明明得到消息,称郡主最喜饮用绿茶,这才选定昂贵的峨眉雀舌做奉茶准备。

    怎么到了柳洛姝嘴里便成了伤害郡主脾胃的利器!

    显然是她柳洛姝蓄意栽赃!

    见她气的连连喘着粗气,柳洛姝反而淡定回道:

    “二姐姐如何证明是我胡说?难不成二姐姐未卜先知,对郡主素日喜好了如指掌?”

    这话歧义不少,在场每人皆有想法,郡主也生起警惕之心。

    “你!”

    那柳若柠被猜中心事,支吾着思虑对策。

    半晌,她道:“我不过是想着郡主素日劳烦,煮一壶清茶解腻舒心而已,怎么在你嘴中便成了故意为之,你安的什么心!”

    说罢,心虚指使抬眼瞥望郡主,却正对上后者狐疑猜忌的视线。

    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藏在袖中的手攥成一团,才包扎好的手背顷刻便流脓破血,疼痛闹心。

    苏菀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女儿好容易才入了郡主法眼,可不能因此事坏了这桩亲事,她急道:“郡主,若柠她..”

    才说一句,就见郡主面无表情摆了摆手,她便不敢再妄言。

    待帐中无声,郡主这才清了清嗓问柳洛姝道:“你会看面相?也知医理?”

    柳洛姝淡然一笑,心里却很是慌张。

    她哪里会什么看相、医理?

    不过是忆起前世曾听旁人聊说郡主屡次深夜犯胃疾,疼痛难耐,太医开支药方点明须禁忌寒凉之物。

    今日,偏那柳若柠做了凉茶,说到底也是巧合罢了。

    只是对着郡主却不能如实告知,思虑良久,扭捏道:

    “小女前些年时常脾胃不和,便是依着那时面相与郡主分辨,若有差池,还请郡主宽恕小女。”

    郡主脾胃早有不适,自然知道她说的一丝不错。

    她也看得出柳洛姝并非一无是处,反而觉着她胆大心细,是个成大事者。

    今日来此她本就是为挑选心仪儿媳,见了许多姑娘才在柳家两女之间犹豫不断。

    这一刻却是无比清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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