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真人法力加持,周遭人士便看不清此间发生的真相,只能看见模模糊糊一团白光。

    丁慧真人拧紧了眉头,当即折返,快步向操练场走来。

    元秀秀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根稻草。她向视线中那团朦胧的光影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人的衣角——

    她抓住了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周身的痛楚顿减,元秀秀长舒一口气,立刻说:“我愿意!”

    徐明真人手一挥,天枢宫九百九十九盏金箓灯同时点亮,将黑天照的有如白昼,空中飘来香花宝烛的气息,隐隐有清圣铃音响起。

    元秀秀脑海中忽地出现一段话,好像不受驱使般,她张口便跟着念出:“弟子元秀秀,自愿拜入天枢宫南天门徐明真人门下,从此皈依三宝,学最上乘,不落邪见……”

    丁慧真人快步折返,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挡在结界之外,厉声喝止道:“徐明!”

    灵光大作,天枢宫所有楼阁檐角的铃铛同时响起,袅袅香雾通十方九界,一道天音从包裹两人的白光中飞出,直达天庭。

    元秀秀也正好念完最后一句:“情出本心,如有反悔,三界不容——”

    云雾散去,她终于看清了俯身握着自己手的少年真人。

    一双含情带笑眼,一派飘渺仙人姿。

    九百九十九盏金箓灯渐次熄灭,神圣钟鼓乐声消失。巍巍金雀山顶,百丈天枢宫,又只剩下点点星月的辉火。

    丁慧真人脸色铁青,看着元秀秀眉心闪动的金色印记。这是南天门徐明真人亲授的符篆,法力远胜于北天门。

    大局已定,也无谓再惺惺作态,她强忍了满腔的怒火,冷脸道:“好,既然你决心收徒,就要好好教导,不可再像以前一般任性妄为。”

    “明白,谢师姐教诲。”少年真人笑嘻嘻作了一揖。

    丁慧真人冷眼瞥了元秀秀一眼,吩咐明光和碧螺:“你们先回去。”

    身后的弟子一边走,一边仍在窃窃私语。

    “吵什么!”明光化出鞭子厉声道,“背后议人是非,触犯口戒,回去都把清静经莲华经升天道德真经抄诵十遍!”

    北天门弟子这才齐刷刷闭上嘴,垂头丧气跟着明光和碧螺回法堂做晚课。

    丁慧真人化作紫光,顿时消失在空中。徐明真人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也化作一缕青烟跟去。

    只剩元秀秀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操练场上。旁边走来个小道士,正是早上带他们从客馆过来的那一个。

    小道士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细声细气道:“南天门地险路远,请随我来吧。”

    “有劳。”元秀秀也客客气气朝他点头。

    小道士带她穿过北天门巍峨诸宝殿,在荒芜的夜路中行了几里,最终来到一处绝壁下。

    “这里便是南天门的入口。”小道士恭恭敬敬道,“徐明真人不喜外人打扰,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元秀秀抬头看着直插如云的百尺绝壁,无奈地说:“你不带我,我怎么上去?”

    “南天门设有结界,我等低阶弟子不得擅入。”小道士拱了拱手,“贫道告辞。”

    说完,他就转身没入黑夜。

    元秀秀抬头望去,只见层峦叠嶂,怪石嶙峋,飞流急瀑,奇花异草,清奇古怪,不计其数。

    突然,有一只白色的鹿从山间跃出,黑暗之中颇为打眼,吓了她一跳。那只鹿在山脚跳跃了几下,便跃上崖壁,在光华垂直的平面上,径自往上跳去!

    元秀秀啧啧称奇,伸出手去,试探着在白鹿跳过的崖壁上摸了摸——居然摸出了一道石阶的形状!

    怪不得小道士说南天门设有结界,低阶弟子不得入内。原来这上山的道路,都已隐没在阵法之中。

    另一边,丁慧真人正负手立于山巅,这里是天枢宫的灵塔,当年文灵天尊飞升之所,脚下可俯瞰整片天枢宫界。

    华灯初上,灯火辉煌,钟鼓清音,随心念诵。此时晚课时间将毕,快要用晚膳了。

    徐明真人在她身侧后,表示以掌教师姐为尊。

    “……数百年来,世人皆道南天门真人性情孤僻,脾气乖张。”丁慧真人冷然道:“你既无意收徒,为何又在今天破例?”

    “师姐误会我了。”徐明真人笑答:“我并非无意收徒,过往拜南天门下者我都小心处之,只因师徒缘浅,未能成事。”

    诡辩之词,丁慧真人心道,那些叫人送死的考验不都是你想出来的,说什么“师徒缘浅”。

    “那元秀秀有何特殊?”丁慧真人不解,“只因为她是元九鼎的女儿吗?”她面露不屑:“元九鼎的资质已是平庸至极,白香儿更是山野村妇,他们的孩子,难道会是什么奇才吗?”

    徐明真人笑道:“就当是,我对九鼎师叔的一点补偿吧。”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温文有礼,丁慧真人挑不出毛病,也抓不到把柄。

    她无奈叹了口气:“奏表立誓,焚香点灯,拜师的礼已成,她已经是你南天门的弟子,我不宜再插手。只是元九鼎之死,虽是为了天下苍生镇守金鳌,终是奉天枢宫之命。日后元秀秀若得知此事,你需仔细处置。”

    “我明白。”徐明又笑道,“师姐深谋远虑。”

    丁慧真人对这个师弟无可奈何,无奈地摆摆手,化金光返回北天门了。

    徐明真人放眼南天门的方向,进山的峭壁上,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奋力往上爬。

    “呀,忘了。”他小声自语道,手掌平举,向上抬起——

    正在黑夜里摸索着峭壁上的石阶的元秀秀,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居然当空浮了起来!

    “啊!——”她还以为要掉下去了,吓得叫起来,随后却发现自己坐在一块云上,就这样腾云驾雾,慢慢飘了上去。

    元秀秀大气也不敢出,那块云摸上去像一团松软的棉花,她生怕自己一用劲就会踩穿它,直到慢悠悠晃到了山顶,才敢小心翼翼地爬下来。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白玉石牌坊,元秀秀要高高扬起头才能看见上面写着的三个大字——南天门。

    左右皆是瑶池仙境一般的美景,草木丰茂,和清正严谨的北天门完全不一样。元秀秀在山里长大,从小跟着父亲认遍了山上的植物,可是南天门仙境中开的花,结的果,她居然一样也没见过。

    更奇怪的是,北天门有数千弟子,南天门的景色虽瑰丽奇巧,一路上,居然一个弟子也没见到。

    元秀秀一边小心地往里走,一边啧啧称奇。

    再往前,便见到一方辽阔的水池,池中荷花遍布,每一朵花都大得要双手才能合捧,每一片荷叶都可以做船,莲香袅袅,池边有一座白玉凉亭,映着夜晚的盈盈水波。

    元秀秀越走越迷糊,她原以为南天门跟北天门一般,都应是庄严肃穆的清修之地,怎么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野园子,找不到宫观,也见不着弟子。

    山脚下的灯光已渐次熄灭,已是休息的时间了,元秀秀才突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她,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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