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人间街市也好好玩嘢
雨下了，上清天的旨意复了，但是人间皇帝的旨还没复。他们还是要进攸宁县衙，跟着县丞和太守一起拟折子复旨。
司天太守捏着鼻子请那位大摇大摆的老仙翁上座，毕竟这才是他众目睽睽之下，金尊玉贵请回来的“徐明真人”。
至于那两个“普普通通的小童子”——“徐明真人”说他们山里野人不懂礼仪，所以一见到县衙大门，扭头就走了。
几场喜雨之后，彻底解了攸宁县的干渴，空气中有一股舒适湿润的气味，很多原本用于蓄水的坛子缸子，现在就空落落堆在路边，无人搭理。
元秀秀走在街头，比起几天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路边卖燕窝的大婶不见了，原来的地方换了一个卖药材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见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举起一包东西热情推销：“姑娘，买人参吗？五十年的野山参。”
那些细弱的根须在元秀秀看来就跟碎草根似的，她摇摇头说：“不买。”
她看不出是人是妖，但放眼望去，街景清平，一片祥和。
元秀秀问：“真人，那些妖怪还在吗？”
徐明便像当日那样，两指在她眼皮上轻轻扫过。元秀秀睁大眼睛仔细瞧，眼前的一切和之前并无分别。
“它们都走了？”元秀秀不解，“大旱三月山穷水尽的时候它们不走，为何现在风调雨顺反而跑了个干净？难道妖怪就喜欢那样恶劣的环境？”
“并不是。”徐明真人摇头，“妖怪和人的喜好差不多，只是天道中的地位在人之下，不敢光天化日现世。大旱时生灵多有凋亡，人间阳气衰弱，就让这些精怪钻空子了。”
“哦……”元秀秀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昏迷时做的荒诞惊奇的梦，虽然应是中了妖毒所致，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胆战心惊。
元秀秀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幸好啊，幸好我是人，下面长着两条腿，不是什么蛇尾巴，被野狼咬出的伤口也愈合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有点开心。松松在县衙内应付那些官面文章，自己有一整天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人间闲暇。
徐明真人对人间事既不了解，也兴趣缺缺，如果只有他和松松两个，一早已经回南天门了。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元秀秀，无论是把她和松松丢在这儿，还是自己先带她回去把松松一个人丢在这儿，好像都不太妥。
于是徐明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身在集市，心在山野。
攸宁县是个大县，和金雀山脚下的小镇不可同日而语。元秀秀自从阴山村逃难出来，一路忍饥挨饿，天枢宫的生活又单调乏味，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花哨东西。
“真人，这种玩具，松松会喜欢吗？”元秀秀一手拿着九连环，一手拿着鲁班锁，正在艰难地选择。
徐明知道她把那千年老龟当小孩儿哄，忍俊不禁道：“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元秀秀两个都买了。松松在衙门里那么辛苦，自己却在逛街，必须给它带点礼物。
上次答应长青的鱼也没抓到，元秀秀记着这事，又在干货铺里买了一大堆鱼干。
哦，那里有个铁匠铺子，可以让宁洛来补补金边，不过它那个大嗓门会把人吓死，还是算了吧。
碧螺仙子和明光仙子会喜欢什么呢？元秀秀望天。
碧螺操纵着一千多个竹编傀儡、还要管天枢宫上下几千人的衣食住行，太辛苦了，挑些杂果蜜饯给她解乏，甜丝丝的味道，闻着就很舒服。
明光火气大，送包苦菊给她降降火，再买一包罗汉果茶，给她润润嗓子。
丁慧真人是什么都没有的，不仅没有，送别人东西还要避开她的耳目，不然不知道又会被训出什么样的话来。
徐明真人……
元秀秀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徐明真人，后者一直没说话，只是跟在身后，看着她买这买那。
这个俊秀的少年郎，配得上人间所有最好的。但是她不敢送。
徐明看着她从街这头扫到街那头，越买越多，忍不住笑道：“你是打算天枢宫人人有份么？”
元秀秀刚从干货店里买了一大包山菌子，抱了个满怀：“这个下在汤里，北天门一人一口，就都能尝到我的心意了。”
徐明真的要笑出来，边笑边摇头，又问：“那我南天门呢？”
元秀秀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问，微怔了会儿，才说：“……我给你留一口。”
最终结果是，他们满载而归。元秀秀双手都要抱满，连徐明都帮她拿了一包山核桃。真真做到了天枢宫人人有份。
到了这时元秀秀才发现难得下一趟山，她还什么都没给自己买。也就这个时候，她才开始顺便留心起那些女儿家的东西。
白天的成衣店里不挂人皮，挂的是各色绫罗绸缎、衣袄罗裙、丝履鞋袜。有年轻女子在里面拿着衣裳往身上比划，粉扑扑的脸蛋，被鲜艳的衣裳衬得愈加娇艳。
元秀秀只敢偷偷瞥一眼，这些好衣服，买回去也是没机会穿的。
还有卖胭脂的，香粉的味道离着老远就闻得到。元秀秀闻出了茉莉花和栀子花，这两种花从前在阴山脚下便会盛开，每到春夏，浓郁的香气熏得人心浮气躁。
她又摇摇头，香粉胭脂什么的，回去也是没机会用的。
耳中突然传入金属碰撞的轻响，有点像宁洛的铃声。元秀秀循声望去，见到一个老婆婆，穿一身花布袄子，鬓角簪着花。她的摊子上摆的是发簪步摇，首饰钗环，刚才的声音便是风吹过簪子上的流苏，撩起的动静。
这种东西更是全无用武之地，元秀秀只瞥了一眼，就准备直接无视。
“姑娘，”老婆婆拿起刚才她看的那支流苏簪子，满面笑容递过来，“看看吗？银子打的。”
有东西伸到面前，元秀秀一分神，停下了脚步。
“女孩子家家，还是要有一两件首饰的。”老婆婆看她乌乌的头发，只用细麻带编了一根粗辫子，一点饰品都没有，又对旁边的徐明笑道：“相公，买一个给娘子簪上吧。”
这声“相公”叫的元秀秀脑中轰的一声，脸颊烧起来一样，连忙回头看徐明真人的反应——
还好，徐明一脸茫然看着老婆婆递过来的银簪，好像没听懂她说什么。
不过虽然没听懂，他会看。元秀秀两只手都占满了，自己一只手还空着，确实可以帮忙。
徐明把那只簪子接了过来。这簪子通体银白，簪头雕着重瓣桃花，底下坠着几缕流苏，微风拂过，便会发出轻灵的撞击声。
老婆婆见这小郎君呆呆的，以为他是情窦初开，像看孙辈一般怜爱，指着元秀秀的发辫道：“插这儿，就这儿。”
徐明想也不想，照她说的做了 。
冷硬的金属贴着头皮擦过，头发上突然坠下一点重量。元秀秀身体抖了抖，紧张得动都不敢动。
徐明以前不在意这些人间小玩意儿，这也是第一次近看。银色的发簪插在乌黑的发辫上，桃花下垂着的流苏便会随着动作轻轻摇摆，甚是灵动。
他不由赞道：“确实好看。”
徐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单纯只盯着那根簪子，但在场另外两人听来，却好像有别的意思。
元秀秀心跳如雷，一把将那银簪扯下拍在摊子上，冷脸道：“我不要了！这东西，买回去也没用处！”
徐明反给她吓一跳，愣了下，也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没什么用处。”
老婆婆都看傻了，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
元秀秀从那一堆明晃晃的首饰里拿起一颗珠子，正色道：“真人，这个送给你吧。”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子，樱桃大小，色泽鲜红。说起来，还有点像被她偷吃的那颗玉贞果。
徐明看着这个小玩意儿，不解道：“为何送我？”
“攸宁县的雨是你求的，妖怪是松松降伏的，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要你们费劲救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东西。”
她说的一脸正气，徐明听完摇头笑道：“不是——”
“还有，我们山下人拜师，是要给师父做工、做活、干苦力、送礼送钱的。我拜入南天门这么久，这些一样也没做过，不合规矩。我知道人间东西你看不上，但你要是不收，就是要我愧对爹娘教诲，对师父不敬！”
这一大通歪理听完，徐明真人都无奈了：“我若再说不要，你是不是连欺师灭祖、天打雷劈都要说出来了？”
元秀秀捏着那颗红红的珠子送到他面前，一声不吭，态度坚决。
徐明只好接过那颗樱桃一样的玛瑙——冰凉沁人，在盛夏确实是个怡情的小物。
他将那颗珠子放在掌心，看了看，笑道：“多谢。”
元秀秀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一路上，她见到富贵人家的少爷都戴着配饰，或是玉佩，或是扳指，或是折扇香囊一类的。徐明真人这次做了小道童打扮，一身素净，虽有仙姿，总觉得缺了点颜色。
太显眼的东西不敢送，元秀秀一眼就相中了这颗玛瑙珠子——长得真像那颗玉贞果，虽然不好吃，但真好看——也算是一点缘分。
更重要的是，此次求雨，除了朝廷的赏银，县丞和太史也给他们备了重礼酬谢，人人有份，元秀秀终于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了。
老婆婆终于还是做成了生意。
大功告成，他们依旧坐司天太史安排的车队，折返金雀山。
快要出攸宁县界的时候，路边出现一座道观。车马停下歇脚，元秀秀便跟着徐明真人进去查看。
这座道观很小，可能是当地百姓自己凑钱捐的，里面只有一间矮矮的正殿，肮脏褪色的帷幕下，左右供着一男一女两位神像。
女性神像头戴凤冠，身着霞披，外表雍容，神态威严。男性神像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仙翁，身穿八卦袍，手中拿着一支拂尘。
徐明真人拿了三支香，先朝那个女神像拜了拜。元秀秀便也跟着他拜了拜。
原以为下面该拜男神像了，没想到徐明把香插进香炉，转身就走。
“哎？——”元秀秀赶紧叫住他，“真人，这边还有一个呢。”
徐明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回头看一眼那个老仙翁，奇怪地问：“我拜我自己干嘛？”
元秀秀：“……”
如果说那位女仙君是丁慧真人，或许还有迹可循；但是这边这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居然是你吗？？
元秀秀哭笑不得。她原以为徐明真人只是不屑和官场打交道才让松松假扮他，现在看来，他根本是一直在让松松假扮他啊！
被这种别出心裁的懒气到想笑，元秀秀举起手中三支香，对着门口的徐明真人就要拜下去——就像第一次在南天门那样，膝盖又被托住了。
徐明被揭穿，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香火不拜活人。”
“我偏拜。”元秀秀坚定地把腰弯下，逼他受了这三柱香，“大慈大悲徐明真人，保佑人间清平，四海安宁。还要保佑我万事顺遂，心想事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许愿不嫌多，反正活人不受香火，她可以随便说。
一只手在她颅顶轻拍了下。
“保佑你。”徐明笑道：“福生无量天尊。”
司天太守捏着鼻子请那位大摇大摆的老仙翁上座，毕竟这才是他众目睽睽之下，金尊玉贵请回来的“徐明真人”。
至于那两个“普普通通的小童子”——“徐明真人”说他们山里野人不懂礼仪，所以一见到县衙大门，扭头就走了。
几场喜雨之后，彻底解了攸宁县的干渴，空气中有一股舒适湿润的气味，很多原本用于蓄水的坛子缸子，现在就空落落堆在路边，无人搭理。
元秀秀走在街头，比起几天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路边卖燕窝的大婶不见了，原来的地方换了一个卖药材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见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举起一包东西热情推销：“姑娘，买人参吗？五十年的野山参。”
那些细弱的根须在元秀秀看来就跟碎草根似的，她摇摇头说：“不买。”
她看不出是人是妖，但放眼望去，街景清平，一片祥和。
元秀秀问：“真人，那些妖怪还在吗？”
徐明便像当日那样，两指在她眼皮上轻轻扫过。元秀秀睁大眼睛仔细瞧，眼前的一切和之前并无分别。
“它们都走了？”元秀秀不解，“大旱三月山穷水尽的时候它们不走，为何现在风调雨顺反而跑了个干净？难道妖怪就喜欢那样恶劣的环境？”
“并不是。”徐明真人摇头，“妖怪和人的喜好差不多，只是天道中的地位在人之下，不敢光天化日现世。大旱时生灵多有凋亡，人间阳气衰弱，就让这些精怪钻空子了。”
“哦……”元秀秀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昏迷时做的荒诞惊奇的梦，虽然应是中了妖毒所致，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胆战心惊。
元秀秀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幸好啊，幸好我是人，下面长着两条腿，不是什么蛇尾巴，被野狼咬出的伤口也愈合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有点开心。松松在县衙内应付那些官面文章，自己有一整天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人间闲暇。
徐明真人对人间事既不了解，也兴趣缺缺，如果只有他和松松两个，一早已经回南天门了。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元秀秀，无论是把她和松松丢在这儿，还是自己先带她回去把松松一个人丢在这儿，好像都不太妥。
于是徐明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身在集市，心在山野。
攸宁县是个大县，和金雀山脚下的小镇不可同日而语。元秀秀自从阴山村逃难出来，一路忍饥挨饿，天枢宫的生活又单调乏味，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花哨东西。
“真人，这种玩具，松松会喜欢吗？”元秀秀一手拿着九连环，一手拿着鲁班锁，正在艰难地选择。
徐明知道她把那千年老龟当小孩儿哄，忍俊不禁道：“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元秀秀两个都买了。松松在衙门里那么辛苦，自己却在逛街，必须给它带点礼物。
上次答应长青的鱼也没抓到，元秀秀记着这事，又在干货铺里买了一大堆鱼干。
哦，那里有个铁匠铺子，可以让宁洛来补补金边，不过它那个大嗓门会把人吓死，还是算了吧。
碧螺仙子和明光仙子会喜欢什么呢？元秀秀望天。
碧螺操纵着一千多个竹编傀儡、还要管天枢宫上下几千人的衣食住行，太辛苦了，挑些杂果蜜饯给她解乏，甜丝丝的味道，闻着就很舒服。
明光火气大，送包苦菊给她降降火，再买一包罗汉果茶，给她润润嗓子。
丁慧真人是什么都没有的，不仅没有，送别人东西还要避开她的耳目，不然不知道又会被训出什么样的话来。
徐明真人……
元秀秀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徐明真人，后者一直没说话，只是跟在身后，看着她买这买那。
这个俊秀的少年郎，配得上人间所有最好的。但是她不敢送。
徐明看着她从街这头扫到街那头，越买越多，忍不住笑道：“你是打算天枢宫人人有份么？”
元秀秀刚从干货店里买了一大包山菌子，抱了个满怀：“这个下在汤里，北天门一人一口，就都能尝到我的心意了。”
徐明真的要笑出来，边笑边摇头，又问：“那我南天门呢？”
元秀秀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问，微怔了会儿，才说：“……我给你留一口。”
最终结果是，他们满载而归。元秀秀双手都要抱满，连徐明都帮她拿了一包山核桃。真真做到了天枢宫人人有份。
到了这时元秀秀才发现难得下一趟山，她还什么都没给自己买。也就这个时候，她才开始顺便留心起那些女儿家的东西。
白天的成衣店里不挂人皮，挂的是各色绫罗绸缎、衣袄罗裙、丝履鞋袜。有年轻女子在里面拿着衣裳往身上比划，粉扑扑的脸蛋，被鲜艳的衣裳衬得愈加娇艳。
元秀秀只敢偷偷瞥一眼，这些好衣服，买回去也是没机会穿的。
还有卖胭脂的，香粉的味道离着老远就闻得到。元秀秀闻出了茉莉花和栀子花，这两种花从前在阴山脚下便会盛开，每到春夏，浓郁的香气熏得人心浮气躁。
她又摇摇头，香粉胭脂什么的，回去也是没机会用的。
耳中突然传入金属碰撞的轻响，有点像宁洛的铃声。元秀秀循声望去，见到一个老婆婆，穿一身花布袄子，鬓角簪着花。她的摊子上摆的是发簪步摇，首饰钗环，刚才的声音便是风吹过簪子上的流苏，撩起的动静。
这种东西更是全无用武之地，元秀秀只瞥了一眼，就准备直接无视。
“姑娘，”老婆婆拿起刚才她看的那支流苏簪子，满面笑容递过来，“看看吗？银子打的。”
有东西伸到面前，元秀秀一分神，停下了脚步。
“女孩子家家，还是要有一两件首饰的。”老婆婆看她乌乌的头发，只用细麻带编了一根粗辫子，一点饰品都没有，又对旁边的徐明笑道：“相公，买一个给娘子簪上吧。”
这声“相公”叫的元秀秀脑中轰的一声，脸颊烧起来一样，连忙回头看徐明真人的反应——
还好，徐明一脸茫然看着老婆婆递过来的银簪，好像没听懂她说什么。
不过虽然没听懂，他会看。元秀秀两只手都占满了，自己一只手还空着，确实可以帮忙。
徐明把那只簪子接了过来。这簪子通体银白，簪头雕着重瓣桃花，底下坠着几缕流苏，微风拂过，便会发出轻灵的撞击声。
老婆婆见这小郎君呆呆的，以为他是情窦初开，像看孙辈一般怜爱，指着元秀秀的发辫道：“插这儿，就这儿。”
徐明想也不想，照她说的做了 。
冷硬的金属贴着头皮擦过，头发上突然坠下一点重量。元秀秀身体抖了抖，紧张得动都不敢动。
徐明以前不在意这些人间小玩意儿，这也是第一次近看。银色的发簪插在乌黑的发辫上，桃花下垂着的流苏便会随着动作轻轻摇摆，甚是灵动。
他不由赞道：“确实好看。”
徐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单纯只盯着那根簪子，但在场另外两人听来，却好像有别的意思。
元秀秀心跳如雷，一把将那银簪扯下拍在摊子上，冷脸道：“我不要了！这东西，买回去也没用处！”
徐明反给她吓一跳，愣了下，也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没什么用处。”
老婆婆都看傻了，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
元秀秀从那一堆明晃晃的首饰里拿起一颗珠子，正色道：“真人，这个送给你吧。”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子，樱桃大小，色泽鲜红。说起来，还有点像被她偷吃的那颗玉贞果。
徐明看着这个小玩意儿，不解道：“为何送我？”
“攸宁县的雨是你求的，妖怪是松松降伏的，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要你们费劲救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东西。”
她说的一脸正气，徐明听完摇头笑道：“不是——”
“还有，我们山下人拜师，是要给师父做工、做活、干苦力、送礼送钱的。我拜入南天门这么久，这些一样也没做过，不合规矩。我知道人间东西你看不上，但你要是不收，就是要我愧对爹娘教诲，对师父不敬！”
这一大通歪理听完，徐明真人都无奈了：“我若再说不要，你是不是连欺师灭祖、天打雷劈都要说出来了？”
元秀秀捏着那颗红红的珠子送到他面前，一声不吭，态度坚决。
徐明只好接过那颗樱桃一样的玛瑙——冰凉沁人，在盛夏确实是个怡情的小物。
他将那颗珠子放在掌心，看了看，笑道：“多谢。”
元秀秀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一路上，她见到富贵人家的少爷都戴着配饰，或是玉佩，或是扳指，或是折扇香囊一类的。徐明真人这次做了小道童打扮，一身素净，虽有仙姿，总觉得缺了点颜色。
太显眼的东西不敢送，元秀秀一眼就相中了这颗玛瑙珠子——长得真像那颗玉贞果，虽然不好吃，但真好看——也算是一点缘分。
更重要的是，此次求雨，除了朝廷的赏银，县丞和太史也给他们备了重礼酬谢，人人有份，元秀秀终于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了。
老婆婆终于还是做成了生意。
大功告成，他们依旧坐司天太史安排的车队，折返金雀山。
快要出攸宁县界的时候，路边出现一座道观。车马停下歇脚，元秀秀便跟着徐明真人进去查看。
这座道观很小，可能是当地百姓自己凑钱捐的，里面只有一间矮矮的正殿，肮脏褪色的帷幕下，左右供着一男一女两位神像。
女性神像头戴凤冠，身着霞披，外表雍容，神态威严。男性神像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仙翁，身穿八卦袍，手中拿着一支拂尘。
徐明真人拿了三支香，先朝那个女神像拜了拜。元秀秀便也跟着他拜了拜。
原以为下面该拜男神像了，没想到徐明把香插进香炉，转身就走。
“哎？——”元秀秀赶紧叫住他，“真人，这边还有一个呢。”
徐明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回头看一眼那个老仙翁，奇怪地问：“我拜我自己干嘛？”
元秀秀：“……”
如果说那位女仙君是丁慧真人，或许还有迹可循；但是这边这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居然是你吗？？
元秀秀哭笑不得。她原以为徐明真人只是不屑和官场打交道才让松松假扮他，现在看来，他根本是一直在让松松假扮他啊！
被这种别出心裁的懒气到想笑，元秀秀举起手中三支香，对着门口的徐明真人就要拜下去——就像第一次在南天门那样，膝盖又被托住了。
徐明被揭穿，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香火不拜活人。”
“我偏拜。”元秀秀坚定地把腰弯下，逼他受了这三柱香，“大慈大悲徐明真人，保佑人间清平，四海安宁。还要保佑我万事顺遂，心想事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许愿不嫌多，反正活人不受香火，她可以随便说。
一只手在她颅顶轻拍了下。
“保佑你。”徐明笑道：“福生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