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潞再睁眼时,是在大海边上,目光正前方是阴郁的天,乌云遮日,凄冷的可怕。

    “什么嘛,天堂还没深海宫一只水母好看。”她小声嘟啷着,却没想到引来一阵笑声。

    她转转脖子,往声音处望去。那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黑发年轻人,寻常人等穿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是十分修整挺拔。

    “是小生唐突了,但听到人鱼公主如此夸耀自家宫殿,还急切幻想着去天堂,实在让我有些情不自禁。”那声音听着好听却不大正常,像是刻意把嗓音端起来一样。

    “难道我还没死?”莨潞一阵心悸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摇晃着脑袋打量着周遭。

    她与这人相隔甚近,实则两人中间只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

    是的,她现在被放在一只四方四正的大玻璃缸中,黛蓝的鱼尾在水中欢悦的扑腾。

    “莨潞公主大可放心,给您带来麻烦那些人小生已经处理掉了”对面男子弯了弯眼睛答到。

    “那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生名千,只是对各族的事情略知一二,当然,深海宫有个出逃的人鱼公主也在其中。”

    “你看着只是一个凡人,是如何将我从那些人手上救下的?”莨潞略有些怀疑,在水中一连游了两圈。

    那人面具下下的眉扬了扬“奇门遁术,略知一二。”

    莨潞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那人推着她所处的玻璃缸就要往海里去,骇得莨潞赶忙拍打玻璃。

    “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送你回去。”他的语调和脸上的狐狸一样,笑眯眯的。

    “那,我怎么报答你?”

    “举手之劳谈何报答,小生还有事,只请莨潞公主到了海底莫要忘了我便是。”他又笑了起来,那种笑牵动着别人的情绪。

    莨潞心里一动,莫非这凡人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自甘英雄救美?可是她那么喜欢霏宸,即使在感恩也只是感恩而已。

    “我当然不会忘这份恩情,我可是深海宫的公主,欠了人情就一定要还的!你把你的事再告诉我具体些,以后我人鱼族为你闯刀山下火海!”莨潞有些懊恼的鼓起腮,样子别提有多可爱。

    可这个家伙非但不买账,继续推动人鱼所在的水缸。

    “你,你难道打算把我扔到海里吗?”人鱼赶忙又拍打起玻璃,脸贴在上面看外面的凡人,古灵精怪的可爱。

    “不然呢,你不是有尾巴吗?”

    “可是,要是我直接游回去很累的,还要耗费灵力,更何况我现在根本没有灵力……”莨潞更委屈了,那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的缘故,反正绝对能掐出水。

    “那你说怎么办。”千终于无奈妥协了。

    “你送我下去吧。去深海宫有捷径,借你救了我的名义,圣尊肯定会打开捷径让我们下去的。”

    “去海里?不行不行,在那儿我怎么呼吸啊。”他做出一副很吃惊很拒绝的样子。

    “很简单,我这儿有一泪石,拿着它你就能随意出入大海啦。”莨潞解开自己的发带,蓝色的□□浮在水中向空灵的鱼妖。

    而发带上用来固定的珠子,就是一个人鱼只有一只的一泪石,她们也是靠这东西和海底其余的生灵对话的。

    千笑了起来,狐狸面具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窥探。

    下去一趟也不是不行,正好有东西要转交。

    “这是送给我这个救命恩人了么。”千接过一泪石,它的光泽柔和,如水波温婉。

    是个难得的东西。

    莨潞赶忙摇头“这当然不行,一泪石对于人鱼弥足珍贵,每个人鱼只有一颗,我不能借给你…但是”她又想到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若想用它到海底去可以向我借,不过你得还的噢!”

    “那自然很好”那人又叹口气,最后笑着答应。

    其实,他笑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小公主多可爱,而是因为,她真的太单纯好骗了。

    人鱼公主忽视了很重要的一个问题,这个千为什么能救她,又为什么要救她。

    …

    人鱼公主被一个外族人带回来的消息一传开,整个深海宫都热闹起来了。无数深海群众蜂拥去接她们可爱的小公主,什么呲着一口牙可(吓)可(死)爱(个)爱(人)的鲨鱼也三五成群紧紧围在莨潞身边,它们像是最尽职的保镖目泛凶光盯着那个戴面具的凡人。

    人鱼圣尊也是一听到消息就携着几名长老赶去。

    莨潞见到人鱼圣尊时,圣尊的脸上还带着怒意,眼看就要爆发。可莨潞率先一步爆发出来,一头栽在圣尊怀里,放声大哭,还不停说自己出去这一趟有多么凶险又有多么想她,这才让人鱼圣尊败下阵来,只得抱着她安抚。

    她抽泣着讲完外出发生的事情后,指了指那个救了她一命的人跟圣尊介绍,圣尊顿时对那年轻人放下高傲感激万分,承诺只要他开口,这深海宫想要什么东西他都能带走。

    那人在这深海宫中随意的看了几眼就要告辞,罹爝和怜殇也来到了这里,圣尊似乎这才想起还有冰晶一事,不顾莨潞依旧想咬死火族的眼神,拉着她的手就要去里殿让巫师们一同施术从手链中取出冰晶。

    罹爝自然被邀请了去,他用最深渗人的语气和最温和的笑对怜殇一字一顿的强调“呆在原地。”

    而怜殇正在为这枚冰晶落到罹爝手里感到烦恼,就要找地方坐下,一只手悄然按住她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的是张面具的脸,狐狸的笑狡黠得意。

    “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啊,丫头。”那人用他一贯戏谑不羁的声音道。

    老远就听到海底在喊有人救了莨露,原来是这个混子!

    但对方像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恶意俏皮的问“快说说看,我是不是第一个认出你的人?”

    冰族一想到自己当时被这个恶劣的守界使耍的团团转还丢给火族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一拳就要砸到他的面具上。

    但这人可是隰则,守界使中也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轻轻一闪就让这一拳落了空。

    怜殇自然也没打算真把他怎么样,甩开他的手厉声发问“守界使,是你们把我拐到火族手里去的,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这样不好吗?”守界使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他看着那个原本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倒的白毛小丫头现在如此生龙活虎,之前仅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立马抛到九霄云外,索性继续调笑起来。

    “我这人可是很有操守的,要真放任你一个连幻术都没有的小丫头在到处抓你的世界乱跑我会十分愧疚,于是我直接给你省去那些担惊受怕的麻烦让你落入火族手里被养的像模像样,嗯,我果然就没有愧疚之心了。”

    怜殇咬牙切齿,看这狐狸弯着的眉眼难道说自己还应该谢谢他不成?

    “丫头你还是这么冷情,我本来可以不来这深海宫的,为了你我还特意下来一趟。”他甚至特意将面具往上揭了揭来展示自己“真诚”的眼神,一双漆黑的眼珠里满是虚假的温柔,比这深海宫所有剧毒的水母还要明晰。

    “以你的为人是打算从深海宫获取什么?可别告诉我你是一时心善救了人鱼公主。”怜殇的眼里就差没写上不信二字了。

    “呵,还真是让你说中了,我就是因为有所图才救她一命的。”

    怜殇抛过去一个“?”的眼神。

    但这个狡猾的狐狸很显然十分会吊人胃口,他自然而然的往别处看了一眼然后十分遗憾的口气道“唉,我本来还想和你多聊一会问问你跟这个火族相处的怎么样,只可惜现在时间不早了,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然被抓住就麻烦了。”

    “你要冰晶干什么?”怜殇拽住他的衣袖又质问。

    那天,如果没听错的话,有人说什么冰晶和计划之类的。

    “哦?”隰则装作不懂道。

    “冰晶在你手上,我看见莨露公主的手链,可那上面分明有我哥的幻术,是你用他的幻术和冰晶掉包了。人鱼公主失踪了整整一天,而你又突然掺和进来…到底,你要冰晶做什么?”

    隰则嗤笑出声“他们都说你天生灵力极差,我便把你和一事无用的废神等同到一块了,没想到对于幻术你还有这样的眼力。”

    怜殇不回答这话,她大概也没多少见地,只是霏宸的幻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一丝一毫她也是认得出的。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你也知道那幻术是霏宸的,我当然是为了让你冰族回到从前,让冰族这个张牙舞爪的公主继续在落樱坡荡她的秋千跟冰族王子合作了而已。”隰则几乎不假思索,语气真诚到让怜殇都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害过她。

    难道那天那些杂乱的碎语真的是恍惚间做的一场梦吗?可她听到的明明那就是守界使的声音。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话是你说的。”怜殇抬眸,瞳孔紧紧凝视着面具下那双虚假的眼睛上“你如今为何却又主动掺和进来,如果被那个火族发现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我的事了,而且。”隰则轻笑着大胆的摊开手,展示着掌心中那只手链,

    “丫头,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听过么”他倏尔俯身,又凑到怜殇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霏宸现在就在永尽海上,要是我没带着冰晶上去他就要下来救这枚冰晶了。”

    怜殇心里一震,正想再问些什么对方已经往她手里塞了个一只暗匣子“这是沙华,要是罹爝真的追上来,能不能让霏宸不和他打起来就看你的了。”

    说罢他直起身子转身就走,边走还不忘贫道“在不溜就真的来不及了,祸害嘛,还是比较喜欢让别人把苦痛都受过自己安然无恙坐享其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我就先走了。”

    怜殇微微迟疑然后打开了那暗匣,里面是暗红如彼岸血泪的一颗花种。

    她用指尖拈起那种子良久,听到深海宫里殿传来嘈杂的声音终于心一横将它吞了下去。

    天色晴山。

    而守界使摘下狐狸面具上岸后根本就没有跑的意思,他就静静坐在那儿任凭海风将他吹进旖旎的风光里。

    这里没有他骗丫头说的霏宸,只有他自己和远处醉醺醺晃荡来的人影。

    那人坐在他身边,手中折扇一挥上面正是“无事不晓”四个大字。

    是那酒楼中夸夸其谈的酒鬼书生,也是那哄怜殇染了黑发的孔叔。

    “让她吃了?”

    “嗯,她可舍不得那宝贝哥哥受一点伤现在应该已经吃了。”

    “你做的很好,不过我只有一点不明白。”

    “说。”

    “你出手救那人鱼的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那个利益至上的徒弟,还是说…”扇子后那人脸上还带着醉意,只是眼波流转竟也不像个呆头呆脑的醉鬼而像个多智近妖的谋士。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才打算卖那小人鱼一个人情?”

    “呵”隰则总是很容易笑出来,他的眼珠是极深的黑色,掩在背光的阴影里,偶尔有灯火的亮色投映进去,稍纵即逝。但那股戏谑感依然没散。

    “老头,你的推演要在梦里实现,但我可跟你不一样。”

    旁边的人回过头冷冷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你给我取名叫隰则,是因为有句话叫隰则有泮,可阿畔死了,我是个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明白。”

    “所以,你推演中的一切到我这儿就只有陷落无边无泮的隰则,任何人落进来根本不需要推演他们做什么,”隰则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放下伪装,就和一条冰冷善于伪装的蛇正在褪去那层虚假的皮一样。

    他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一字一顿缓缓结尾道“而是我让他们做什么。”

    旁边的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守界使头上“呦呵,那你有没有猜到我现在会打你啊!臭小子!我在酒楼说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我装的,让你装!”

    挨了一下的隰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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