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香居正是原先的郡主府,在君泠大婚之时重新修缮了一番,君汐又新赐了宅邸名。

    竺恪宁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起了夺权的心思,最终只得归咎于贪念——但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与兄长商议对策,也许薜芷所言正中兄长下怀。

    为这立储之事,平白生出许多波澜。君汐何等睿智,自然明白嫡庶尊卑有别,以下犯上不可取。偏偏自己的身体一日差于一日,虽然太医说至少还有十余年才至大限,可万一呢,万一自己撒手人寰,酹月群龙无首呢?二皇子年纪尚小,哪担得起这治国重任?到头来怕是外戚干政。何况还有摄政王,自己在世尚要费心思镇压他,自己若不在了,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大公主虽只长二皇子三岁,可到底大些,且也算得上是聪慧勤勉……只是依张贵妃的性子,皇后和二皇子往后的日子必不好过。但这是皇室,皇家人,本就无亲情可言。

    竺安曾经也将君汐看成自己的娘子的,可是君汐一次次的算计,一次次的舍弃最终使竺安明白,她是县主时,他只是驸马;她是女帝时,他只是皇后——他们从来不是夫妻。

    离开护国将军府后,薜芷去向摄政王禀告结果。“观其行,察其色,此事已有九成把握。”薜芷说。

    “很好,你只告诉竺恪宁,他要做的,就是瞒住镖局的消息,如果有重要情报,立即向本王报告。”

    “是。那护国将军那里……”

    “他是外戚,能有多少兵权?面上好看罢了。也无需他做什么,照常行事便是。”摄政王顿了顿,“你在城郊那伙人训练的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步入正轨了。三月可初具雏形,一年可小试牛刀,加上殿下筹谋的那些,两年应当可以所向披靡。”

    “如此甚好。你记得派我们的人打探周围情况,别太引人注意。退下吧。”

    “是。”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丹桂飘香。一路过关斩将的莘莘学子齐聚安阳,参加秋闱。他们期盼着一举成名,期盼着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千家万户的牵肠挂肚中,放榜的日子到了。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年的状元郎,竟还未到弱冠之年。状元夸官之日,安阳的百姓无不在街上翘首以盼这位少年。只听见马蹄声渐近,那骑着白马、身着红袍、帽插宫花的,正是今年的状元——风松寒。他虽然满身的大红色,却不见一丝俗气,一眼望去,似乎只能用脱俗二字形容他——他肤色微黑,身形挺拔,通身散发着读书人的书卷气和温润如玉的气质,眉宇间又透露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这样鹤立鸡群的一个人,吸引了所有百姓的目光,而他的视线,也在众人中徘徊,仿佛在找什么人。

    风松寒出身南疆一边陲小镇,常年穿梭于风沙之中,因此肤质粗糙,肤色也比那些娇养在安阳的贵公子们深些。风家世代行医,他本该继承祖业,可风松寒执着于到安阳城去。风家长辈拗他不过,又见风松寒的胞弟风柏苍潜心医术,可以传承祖业,也就任由他去了。

    新状元夸官礼毕,正要入宫向皇帝谢恩,远远望去,一驾华丽的马车迎面驶来。风松寒身旁的公公殷勤道:“大人您初入安阳怕是不清楚,前头那车驾里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娘娘,如今朝中政事十分,有八分是摄政王殿下处理,您务必敬着些。”风松寒道谢应是。

    君泠身边的松枝也瞧见了前方鲜衣怒马的少年,松枝于是隔着马车悄声道:“娘娘,今年的状元郎就在前面,据说是年少有为,您可打量着收为己用。”

    两方人马渐渐靠近,风松寒下了马:“请王妃娘娘安。”松枝替君泠挑起车窗边的幕帷:“恭喜大人状元及第,免礼罢。”“谢娘娘。”风松寒抬起头,君泠也向他看去,然而目光交汇的那一霎,二人皆怔愣住——二人都觉得,面前的人太熟悉了。片刻,君泠回过神来:“大人是要入宫谢恩吧,别误了时辰。”风松寒张了张口,最后只说了句:“微臣知道了。”先前领着风松寒的那公公忽插了句:“奴才瞧这光景,莫非王妃娘娘与风大人是故交?”君泠笑道:“本妃何曾见过这位大人?怕是本妃与大人的哪位故人相似吧。”“王妃娘娘确实很像臣的一位故人,方才臣多有失礼,万望娘娘恕罪。”“无妨。只是不知大人如何称呼?”“鄙人姓风,名松寒。”“风松寒啊……好名字。”说着,松枝放下幕帷,马车继续前行。风松寒也上了马,二人向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

    君泠坐在马车里,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难怪她觉得那人的声音与样貌如此熟悉,原来是他……

    君泠四岁便随父母离京去南疆,因为父亲在前线出生入死,为了防止敌人把君泠母女作为要挟君卿琼、扰乱军心的筹码,她们母女借住在当地望族邬家,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家里男人去邻国做生意,邬家受人之托照顾她们。邬家与风家又是世交,年少时的风松寒常常到邬宅玩耍。风松寒长君泠一岁,因此君泠常跟在风松寒身后唤“哥哥”。风松寒并不知道君泠的姓与名,只称她薇泠妹妹。

    在君泠心里,风松寒是个如春风般温暖的人。刚到南疆时,君泠水土不服,每日茶饭不思,很是憔悴,风松寒就四处搜罗新鲜玩意儿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后来他们一同在学里读书,风松寒更是时时护着她;男女七岁不同席,因此两人七岁之后便只能隔着帷幕聊天,但这并没有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君泠还记得,冬日午后,阳光暖暖地照着,他的影子洒落在帷幕上,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的眉眼,他的神情。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哪家铺子的零嘴好吃,哪里的庙会有多热闹,哪里的花娇艳欲滴,哪里的鱼肥硕丰美……帷幕拦不住他们的心。

    后来,父亲班师回朝,自己也跟着回来,被女帝当作拉拢摄政王的筹码,如今竟又逢他……不,如今的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薇泠妹妹,而是摄政王妃……有些事,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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