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并不存在的悦耳节奏响彻在耳侧,腥甜的液体带动着味蕾和嗅觉,鲜红色顺着掌心的脉络,自上而下,沿着紫色的血管,淌入漆黑的袖子,体温的炙热和粘稠的炽热在深处逐渐混杂。

    成功了,她想。

    卉原低声一笑,殷红的唇与染上的朱红交相辉映,本就明艳似火的五官更为惊艳,如同地狱之门归来的人,灼热着观者的灵魂。没柄的刃上,妖冶的纹路被勾勒得一清二楚,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哐当——”

    是人体倒下的声音。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夹杂其中。

    周遭突然空荡,卉原视线下移,银灰色的发丝与血污混在一起,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一上一下间,每一处细小的伤口又流出鲜血。卉原屈膝蹲下,饶有趣味地欣赏了一秒,下一秒眼神瞬间凌厉,像是火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高抬右手竟是径直刺下。

    然而,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卉原的身体晃了晃,产生了一瞬间的晕眩。没了打斗时的兴奋掩盖,疲倦也在这一秒径直冲上头脑。她死死抓住了掌心的利刃,划开了单一的思绪,塞进一片混沌,本想补上一刀的疯狂被压制住,转接而来的是难言的压抑

    眼前那道弯月型的伤疤刺伤了卉原的眼,清莹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旧时的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走马灯一般闪过。

    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卉原松开了嵌入掌心的刀刃。和儿时做错事一般,双手不自觉地藏于身后,仿佛便能遮掩些许。

    地面之人是嘉木,是带她回小队的队长,不是……其他人。

    然而,一道寒光闪过,那柄利刃稳稳插入了嘉木的胸口,像是开至极尽的花朵,溅射出最美的花瓣。破旧的风箱,“哼哧哼哧”几声后,彻底定格于冰蓝色眼眸半睁的时刻。

    卉原猛然回头,身着长裙的小女孩笑靥如花,眼底满是天真,手上尽是鲜血。

    纳纳米?

    卉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一场大雪覆盖。然而没等她清理出一片道路,大雪上侵染上鲜艳的红色。卉原的手被纳纳米紧紧握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干的却不是救人的事。

    利刃像萝卜一样被拔出,干净利落地刺入纳纳米的胸膛。鲜血再次喷涌而出,链接了片片碎片,驱逐了混乱,迎来了完整。

    “……”

    僵硬的五指张张合合,冷得不似自己的身体。

    太晚了,不,是错了。

    死死掐住纵横掌心的伤口,卉原眼眶通红,沉默地等待着。

    然而,风静静的,树静静的,一切都静静的,一根发丝断裂掉落,熟悉的晕眩感却没来,时间沿着它的线性关系而前进着。

    卉原茫然地等着,盼着,望着,抱起了纳纳米,扛起了嘉木,一步一步,依着三人的方向,坚定地走着。

    队长说:“没关系。”

    小女孩也说:“没关系。”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

    与此同时,同样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还有“飘”在一边,面面相觑的鹌鹑纳纳米和黑脸嘉木。

    在坚持了0.001s后,纳纳米倔强地别开头,颇为硬气地避开了嘉木透着冷光的眼神,悄悄把那双无辜的爪子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挪动着,远离了浑身散发着黑色气息的队长。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吗?”纳纳米琉璃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在案发现场,让被害人相信当场被抓住的凶手不是她。

    没办法,成为一个倒霉蛋,往往只需要遇见另一个倒霉蛋,比如纳纳米,再比如嘉木。

    从遇鬼到见鬼,再到成鬼,顺带一场精彩绝伦的挨打事件,纳纳米搁旁边看热闹看得兴起,正为卉原大美女在摇旗呐喊着,“哐当”一口锅砸得猝不及防。

    眼见着“纳纳米”顺手一刺,再反手一捅,纳纳米倒是拼了命地往那具完美的身体里钻,结果反而是和冉冉升起的嘉木对了个正眼,并成功达成绝地双杀成就。

    就…合理但离谱,从热闹人变为当事人的那种合理又离谱。

    毕竟,前一秒还在和和气气地聊着“遗言”,下一秒反手给他刀了双双赴黄泉,能不给她放眼刀子,纯粹是因为没这东西。

    嘉木凉凉的眼神顿住,在纳纳米以为就此揭过时,却又见他眼神寒冷,像是浮了一层碎冰。

    纳纳米:“……”

    是…是有点不合理哈。

    纳纳米低下头,揪着并不存在的死皮,小声道:“要不这样,你信我一次,以后我还你一次?”

    反正嘉木也捅过她,她也捅了嘉木,一刀还一刀,她吃点亏,权当抵消了。

    纳纳米越想越觉得合理:“很公平的,我们多少也算是同生共死,我不会骗你的。”她眼睛亮亮地望着嘉木,像是烛火撞上游灯,看得嘉木眉心突突直跳,差点给自己气笑了。

    同生共死?一报还一报?

    她怎么不说是他的现世报呢?她满脸无辜,那是谁眼睛半睁就死不瞑目?她一脸期待,那是谁现世重开成孤魂野鬼?

    起初嘉木确实情绪不佳,不过是因为诡异的变化,结果纳纳米在一旁嘚吧嘚吧嘚,他突然好奇起纳纳米能掰扯到哪一步,结果——

    呵。

    这小女孩脑回路是怎么构成的?一半面粉一半水,摇摇晃晃成浆水?重点是只字不提,废话是侃侃而谈。

    本来,嘉木确实不认为是纳纳米,但现在一想,又确实能是纳纳米。

    “怎么,很开心?”嘉木看到某人嘴角压了几压,也没能阻止喜上眉梢。

    同生共死是件很好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猛然听到嘉木的声音,走神走到大陆外的纳纳米猛地一激灵,急忙否认三连:“哪有?没有。你别瞎说!”语气铿锵有力,就差指天发誓雷劈一条龙。

    纳纳米只是在认真思考,思考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满脑子都是嘉木狼狈的样子,要不是没有真实体验,其实认下来也不错,还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嘉木:“……”

    靠。

    他默默地错开了眼,深呼吸,那种收拾烂摊子的麻烦感又来了。

    ……

    另一处。

    得道人士五隐半倚在新生的树干上,腿部躺着憔悴不堪的格川,一动不动,斜睨着长着一张少年脸,操着一口大叔音的蒙添拔草过家家。

    蒙添嘟嘟囔囔地扯着周边的“晚餐”,仔细地掐头去尾,胡乱地在身上蹭了蹭,又细心地掏出从队长哪里搜来的手帕,把其中相似的分成好几堆,分别抽出几棵“辛运儿”,一棵接一棵扔进自己嘴里嚼巴嚼巴,确保充分体验到它们的每一层冲击。

    他的眼神视死如归,五隐的眼神,宛如看智障一般。

    蒙添:“……”

    “这些,你们娘俩吃,我试过了,很安全。”蒙添才不管五隐会怎样,反正现在能自由活动的只有他,辈分这种东西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确立。

    五隐接过手帕包的东西,有些不忍直视浑身泥土的那货。

    “去去去,玩你的过家家去。”他没好气地说道,声音却是压的极低,往格川脸上瞟了一眼,见还是那副奸诈的平常模样,除了没了那抹笑一切还很正常,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蒙添也瞥了眼进气少出去也少的格川,难得地没有回嘴。要是放在平常,两人高低得打上一架,讨论一下如何尊重义父。

    五隐嘴角微不可寻地往下压了压,自顾自地嚼着几根草,时不时地也滴上几滴,染绿格川的嘴角。蒙添见着,却是用草汁作起了画。

    他先是在唇部周围画了一圈,然后按照一点点勾勒格川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不说百分之百相像,也占个百分之一吧。

    五隐看着活像个中了毒冤种的格川,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阻止,而是权当做唇部护理。只是暗自打算着,等格川醒来,定要好好描绘下。

    只是……

    黑雾停滞不前,乌压压地圈养着中心的三人一树,地上的“晚餐”能支撑他们多久呢?外面的进不来,里面也出不去,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纳纳米会向嘉木提问:“所以,吃完草,他们三打算原地给自己立个碑?”

    跟着卉原一路到这里的纳纳米,迷惑地看着这幅死气沉沉的场景,不懂这三个人缩在这棵树下,结合故作坚强、强颜欢笑等多种复杂情感,一个安息着,两个安详着,算作什么本事?

    看着天真无邪的纳纳米,嘉木:“……我的队友?”

    实则嘲讽拉满的纳纳米:“……?”不然呢?

    难不成还得问变异者?有的时候,真的怀疑嘉木是个瞎子,不然怎么自己的队友还要她一个个来提醒。

    看出纳纳米鄙视的嘉木:“……我视野里只有‘污染圈’。”

    污染圈,环状叠加型黑雾,移动速度慢,威胁中等。

    “……”在纳纳米的视野里,除了三人一树,别的场景啥也没有。她说卉原大美女怎么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眼睛会骗人。”

    “我间接失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嘉木扭头看向信誓旦旦的纳纳米,目光沉沉,吓得后者双腿一软。

    “你后退什么?”嘉木半眯着眼一步一步靠近纳纳米,压着纳纳米步步后撤。

    纳纳米咽了口唾沫,心跳的速率直接飙升:“你…你别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身体自觉地瘫倒在地。

    嘉木随即站定,庞大的身体盖住了明月,像怪物一般眼睛里透着幽幽的光:“你在害怕我?”

    纳纳米强定心神,避开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回答道:“哪…哪有?我就是柔弱,站不起来。”

    “是吗?”嘉木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踏在尸体上一样,“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像是看透了纳纳米,薄凉的眸中流露出残忍而嗜血的笑意。

    “!!!”生理性泪水说流就流,纳纳米四处环顾一圈,慌忙地捡起跟树枝对着嘉木:“你别过来啊!”

    她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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