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起挥舞得还不如七十岁的清洁工的纳纳米，嘉木五指成抓，径直朝着树枝而去，一把夺过，寸寸断裂。
他背过身，惨白的月光得以重新倾洒在纳纳米脸上，倒映在清澈的瞳孔里，折射出心底的寒意。
纳纳米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视线里的那人，在此时猛地回头，冷白色的光打在头顶上，衬托着诡谲的神情，一张脸突地放大，直冲纳纳米的视觉。只见他朱红的薄唇微勾，不紧不慢地吐出六个字：“我确实不是人。”
纳纳米瞪大了眼睛：“瞎……瞎说！”声音颤抖，却是掷地有声，言之凿凿，一扫先前的惊慌。
嘉木：“？”
他进一步靠近纳纳米，直至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定定地盯着纳纳米，后者毫不畏惧地对视。
嘉木确信自己的表情算不上亲和，可纳纳米的眼里，除了笃定和他，别无其他。
“……”嘉木收敛神情，慢慢直起身，瞥了一眼纳纳米后，随即抬起步伐往黑雾的方向去。
没意思。
然后，嘉木僵在了原地。
视线缓缓下移，右腿处赫然扒着一颗长了毛的土豆！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嘉木忍住一脚踹开的冲动，只见“土豆”缓缓滚动，毛发间隐约可见一张沾满泪水的熟悉的脸。
嘉木：“……”楚楚可怜谈不上，面如鬼魅说得上，他如此评价。
纳纳米长长的头发全糊在了脸上，这里粘一缕，哪里粘一缕，本就巴掌大的脸愣是被“藏”了起来，成为了“彩蛋”。
“……你在原地，我去看看。”嘉木道。不是留纳纳米一个人，而是他要一个人去实验。
就在刚刚，嘉木突然有了一个猜想：或许，他们正受到一种特殊“能量场”的影响，而非处于死亡后的世界。
原因有二：第一，认知矛盾。嘉木消散时并无异感，而刀刃刺入时痛感无异，以及树枝的真实触碰；第二，唯一性矛盾。初见卉原时，嘉木的意识与躯体并不统一，而是另一个“嘉木”所为，而纳纳米更是两个独立个体，“他”是他，但也不是他。
嘉木想起古籍中的“层级”假说：通俗来说，一个层级即一个世界，不同层级之间存在认知界限：客观存在，相对真实。比如幻境可以理解为层级，位于该层级的生物处于真实，而非该层级的生物则认为是假象〔注1〕。
因此，假设“能量场”里，现实和幻像交织在了一起，真和假或许互为彼此，那么就能够解释两人遇到的怪异，能够有触感，也能够不存在，即存在层级差异。
嘉木猜测自己和纳纳米可能是处于同一层级里，而其他人则位于不同的层级。客观上说，嘉木无法判断，对于他和纳纳米来说，其他人是否真实存在，既卉原是否是卉原？
提出这一假说的作者曾推测过，或许存在某种或某些条件，不同层级间有所交集。
纳纳米说，其他人在树下，而他自己见到的是大树和黑雾，也就是说“树”为共通点，再结合和三人分开时的黑雾，嘉木认为可以一试。
如果黑雾存在，侧面印证猜想，可以进一步推测：如果不存在，左右不过旁观。虽然……其中有一个的关键漏洞：这些完全基本嘉木的视角，而纳纳米的眼中情景不同。
嘉木垂下眼眸，按耐住心底的未知情绪，抬腿欲离开，但跟拔萝卜一样，丝毫不得动弹。
“……你一个人害怕？”嘉木想得很简单，末日里的危机让纳纳米缺乏安全感，恐惧伙伴的离开，于是安抚道：“很快回来，不是抛弃。”
然而，纳纳米灵动的眼神呆滞了一下，又转为坚定，摇摇头，否认了这一说法。
嘉木：“？”
他想不出其他原因。就目前而言，纳纳米并不信任他，而嘉木亲和力全点了武力值，黏着一个陌生人，不合理。
“我…我…我……”纳纳米眨巴眨巴眼睛，眼眶周围全是泪水痕迹，挤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结巴话，想说的说不出，想听的也听不着。
没办法，谁让纳纳米的泪腺和语言系统无法同时发挥作用。
嘉木等待着，不可避免的，与她的眼神对上，那些很久没被提及的、不算特别美好的记忆，再次被勾了出来。
那也是个哭起来就说不出话的人，一催还跟你急眼，支支吾吾地完全不似平时的伶牙俐齿，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反驳自己。
可惜，当她冷静下来，高低得吵上一个小时补上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气得他真是恨不得没认识才好。
如今回想，却是完全不在意了，居然还有点怀念。嘉木想，自己真是对不起那个小时候的倒霉蛋。
而纳纳米……纳纳米正牙痒痒着，忍辱负重，在心底用会的那些脏话，把嘉木骂了个遍。在她视线里，高个的嘉木冷冷地盯着她，目光里自带嘲讽，板着张死脸，一言不发在那装高冷呢。
呸，狗嘉木。
……
看不到尽头的路途中，两侧的树木遮住了天空，月光穿过间隙，铺成斑驳的光影。
昏暗，无措，卉原浑浑噩噩地走着；空荡，沉重，三个人的路途，一个人的呼吸声。茫然和疲惫占据了卉原那双漂亮的眼眸，神采暗淡，双眸无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没有循环？
队长……幸存者……
纳纳米杀死队长，再借卉原的手杀死她自己，同归……于尽？可最初的最初，是嘉木杀死小女孩，小女孩反杀，导致的双亡。
整整18次，每次嘉木都先卉原一步找到纳纳米，一言不发地发起攻击，缘由不明，但不死不休，一死必定双亡。卉原记得那双悲伤的冰蓝色眼眸，也记得双亡后的晕眩，晕眩后的循环。
卉原试图结束循环，于是第19次时，终于，她在嘉木遇见纳纳米前赶到，并压制住嘉木。因为经验，也因为他们是伙伴。然而，一直处于受害方的小女孩，在这一次成为了凶手，也终结了这场荒诞，用一双含有悲伤的浅茶色眼眸。
很可笑，卉原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因为，她的面前，两道身影渐渐加实，和连环画一般，一幕幕连接成影像，最后定格于一棵“树”和一颗长在“树”上的“土豆”。
卉原没敢侧头和低头，臂弯和肩上的重量犹在，她全部的情绪都随着见“鬼”而见了鬼。
“树”：“就回。”
“土豆”摇头。
“树”：“放开。”
“土豆”摇头。
“树”：“一起。”
“土豆”摇头。
一套流程，简洁明了，循环往复。
卉原：“……队长？”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也不确定音量能否传达到那边，只是下意识地就开口了。
那边正在纠缠的两人一愣，闻声看来：“卉……原？”
卉原：“！！！”
她全身僵住，目光中，从慌乱到喜悦，再由解脱到凝重，不过短短数秒，脑海中闪过了诸多念头。卉原抛开了一切，径直地朝着二人冲了过去。
风扬起卉原的碎发，一团炽热的火迷了纳纳米的眼睛，她松开了手，嘉木怔愣的片刻里，卉原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抓住了希望。虽然力度之大，嘉木受了点内伤。
嘉木：“……”
然而，没等嘉木做出反应，紧接着一阵劲风擦着脸侧而过，在卉原含泪的双眸里，嘉木看见了坚定。
他下意识地抓着纳纳米往后一撤，随后便见卉原往前一冲，身体前倾，伸手抓向他的脖颈。嘉木眸中闪过惊异，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护着呆滞住的“土豆”：“……卉原？”
卉原一击不成，脚尖一点，向后挣脱。只见她再次冲向嘉木，双手成拳，竟是毫不犹豫地攻向他。嘉木右手胸前一横，左手试图制住攻势，然而预料中的攻击没有到达，卉原侧身一躲，一道棕褐色划过，背后一空，纳纳米被卉原带走。
来不及细想，嘉木反腿一扫，一手抓其脚踝，一拳攻其腹部，卉原狠狠砸在了地面上，震起一片尘土。
一声闷哼响起，嘉木短暂地迟疑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卉原趁机逃脱了嘉木的控住。她反手一扭，双腿一蹬，一把捞过纳纳米，迅速后退，转身就跑。嘉木随即追上去。
“卉原”，他沉下声，而卉原的速度只增不减 ，“跑什么？”
是卉原？
嘉木的余光中，先前的那个人已然不见，而面前的人头也不回。
卉原当然不会把精力用在周旋上，远离队长已经让她拼尽全力，最佳的时机也已经过去，她不是不知道，嘉木总会追上她。
只是，卉原需要时间。
在两人都相安无事的时间里，找出一个相安无事的方法，即使是毫无意义的拖延，又或者避免一切打破和平共处的可能。
不管怎样，卉原尝试着在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条清晰的逻辑线。
嘉木：“？”他眯起眼，面色凝重地望着前者的背影，进一步加快了速度。
他背过身，惨白的月光得以重新倾洒在纳纳米脸上，倒映在清澈的瞳孔里，折射出心底的寒意。
纳纳米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视线里的那人，在此时猛地回头，冷白色的光打在头顶上，衬托着诡谲的神情，一张脸突地放大，直冲纳纳米的视觉。只见他朱红的薄唇微勾，不紧不慢地吐出六个字：“我确实不是人。”
纳纳米瞪大了眼睛：“瞎……瞎说！”声音颤抖，却是掷地有声，言之凿凿，一扫先前的惊慌。
嘉木：“？”
他进一步靠近纳纳米，直至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定定地盯着纳纳米，后者毫不畏惧地对视。
嘉木确信自己的表情算不上亲和，可纳纳米的眼里，除了笃定和他，别无其他。
“……”嘉木收敛神情，慢慢直起身，瞥了一眼纳纳米后，随即抬起步伐往黑雾的方向去。
没意思。
然后，嘉木僵在了原地。
视线缓缓下移，右腿处赫然扒着一颗长了毛的土豆！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嘉木忍住一脚踹开的冲动，只见“土豆”缓缓滚动，毛发间隐约可见一张沾满泪水的熟悉的脸。
嘉木：“……”楚楚可怜谈不上，面如鬼魅说得上，他如此评价。
纳纳米长长的头发全糊在了脸上，这里粘一缕，哪里粘一缕，本就巴掌大的脸愣是被“藏”了起来，成为了“彩蛋”。
“……你在原地，我去看看。”嘉木道。不是留纳纳米一个人，而是他要一个人去实验。
就在刚刚，嘉木突然有了一个猜想：或许，他们正受到一种特殊“能量场”的影响，而非处于死亡后的世界。
原因有二：第一，认知矛盾。嘉木消散时并无异感，而刀刃刺入时痛感无异，以及树枝的真实触碰；第二，唯一性矛盾。初见卉原时，嘉木的意识与躯体并不统一，而是另一个“嘉木”所为，而纳纳米更是两个独立个体，“他”是他，但也不是他。
嘉木想起古籍中的“层级”假说：通俗来说，一个层级即一个世界，不同层级之间存在认知界限：客观存在，相对真实。比如幻境可以理解为层级，位于该层级的生物处于真实，而非该层级的生物则认为是假象〔注1〕。
因此，假设“能量场”里，现实和幻像交织在了一起，真和假或许互为彼此，那么就能够解释两人遇到的怪异，能够有触感，也能够不存在，即存在层级差异。
嘉木猜测自己和纳纳米可能是处于同一层级里，而其他人则位于不同的层级。客观上说，嘉木无法判断，对于他和纳纳米来说，其他人是否真实存在，既卉原是否是卉原？
提出这一假说的作者曾推测过，或许存在某种或某些条件，不同层级间有所交集。
纳纳米说，其他人在树下，而他自己见到的是大树和黑雾，也就是说“树”为共通点，再结合和三人分开时的黑雾，嘉木认为可以一试。
如果黑雾存在，侧面印证猜想，可以进一步推测：如果不存在，左右不过旁观。虽然……其中有一个的关键漏洞：这些完全基本嘉木的视角，而纳纳米的眼中情景不同。
嘉木垂下眼眸，按耐住心底的未知情绪，抬腿欲离开，但跟拔萝卜一样，丝毫不得动弹。
“……你一个人害怕？”嘉木想得很简单，末日里的危机让纳纳米缺乏安全感，恐惧伙伴的离开，于是安抚道：“很快回来，不是抛弃。”
然而，纳纳米灵动的眼神呆滞了一下，又转为坚定，摇摇头，否认了这一说法。
嘉木：“？”
他想不出其他原因。就目前而言，纳纳米并不信任他，而嘉木亲和力全点了武力值，黏着一个陌生人，不合理。
“我…我…我……”纳纳米眨巴眨巴眼睛，眼眶周围全是泪水痕迹，挤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结巴话，想说的说不出，想听的也听不着。
没办法，谁让纳纳米的泪腺和语言系统无法同时发挥作用。
嘉木等待着，不可避免的，与她的眼神对上，那些很久没被提及的、不算特别美好的记忆，再次被勾了出来。
那也是个哭起来就说不出话的人，一催还跟你急眼，支支吾吾地完全不似平时的伶牙俐齿，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反驳自己。
可惜，当她冷静下来，高低得吵上一个小时补上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气得他真是恨不得没认识才好。
如今回想，却是完全不在意了，居然还有点怀念。嘉木想，自己真是对不起那个小时候的倒霉蛋。
而纳纳米……纳纳米正牙痒痒着，忍辱负重，在心底用会的那些脏话，把嘉木骂了个遍。在她视线里，高个的嘉木冷冷地盯着她，目光里自带嘲讽，板着张死脸，一言不发在那装高冷呢。
呸，狗嘉木。
……
看不到尽头的路途中，两侧的树木遮住了天空，月光穿过间隙，铺成斑驳的光影。
昏暗，无措，卉原浑浑噩噩地走着；空荡，沉重，三个人的路途，一个人的呼吸声。茫然和疲惫占据了卉原那双漂亮的眼眸，神采暗淡，双眸无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没有循环？
队长……幸存者……
纳纳米杀死队长，再借卉原的手杀死她自己，同归……于尽？可最初的最初，是嘉木杀死小女孩，小女孩反杀，导致的双亡。
整整18次，每次嘉木都先卉原一步找到纳纳米，一言不发地发起攻击，缘由不明，但不死不休，一死必定双亡。卉原记得那双悲伤的冰蓝色眼眸，也记得双亡后的晕眩，晕眩后的循环。
卉原试图结束循环，于是第19次时，终于，她在嘉木遇见纳纳米前赶到，并压制住嘉木。因为经验，也因为他们是伙伴。然而，一直处于受害方的小女孩，在这一次成为了凶手，也终结了这场荒诞，用一双含有悲伤的浅茶色眼眸。
很可笑，卉原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因为，她的面前，两道身影渐渐加实，和连环画一般，一幕幕连接成影像，最后定格于一棵“树”和一颗长在“树”上的“土豆”。
卉原没敢侧头和低头，臂弯和肩上的重量犹在，她全部的情绪都随着见“鬼”而见了鬼。
“树”：“就回。”
“土豆”摇头。
“树”：“放开。”
“土豆”摇头。
“树”：“一起。”
“土豆”摇头。
一套流程，简洁明了，循环往复。
卉原：“……队长？”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也不确定音量能否传达到那边，只是下意识地就开口了。
那边正在纠缠的两人一愣，闻声看来：“卉……原？”
卉原：“！！！”
她全身僵住，目光中，从慌乱到喜悦，再由解脱到凝重，不过短短数秒，脑海中闪过了诸多念头。卉原抛开了一切，径直地朝着二人冲了过去。
风扬起卉原的碎发，一团炽热的火迷了纳纳米的眼睛，她松开了手，嘉木怔愣的片刻里，卉原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抓住了希望。虽然力度之大，嘉木受了点内伤。
嘉木：“……”
然而，没等嘉木做出反应，紧接着一阵劲风擦着脸侧而过，在卉原含泪的双眸里，嘉木看见了坚定。
他下意识地抓着纳纳米往后一撤，随后便见卉原往前一冲，身体前倾，伸手抓向他的脖颈。嘉木眸中闪过惊异，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护着呆滞住的“土豆”：“……卉原？”
卉原一击不成，脚尖一点，向后挣脱。只见她再次冲向嘉木，双手成拳，竟是毫不犹豫地攻向他。嘉木右手胸前一横，左手试图制住攻势，然而预料中的攻击没有到达，卉原侧身一躲，一道棕褐色划过，背后一空，纳纳米被卉原带走。
来不及细想，嘉木反腿一扫，一手抓其脚踝，一拳攻其腹部，卉原狠狠砸在了地面上，震起一片尘土。
一声闷哼响起，嘉木短暂地迟疑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卉原趁机逃脱了嘉木的控住。她反手一扭，双腿一蹬，一把捞过纳纳米，迅速后退，转身就跑。嘉木随即追上去。
“卉原”，他沉下声，而卉原的速度只增不减 ，“跑什么？”
是卉原？
嘉木的余光中，先前的那个人已然不见，而面前的人头也不回。
卉原当然不会把精力用在周旋上，远离队长已经让她拼尽全力，最佳的时机也已经过去，她不是不知道，嘉木总会追上她。
只是，卉原需要时间。
在两人都相安无事的时间里，找出一个相安无事的方法，即使是毫无意义的拖延，又或者避免一切打破和平共处的可能。
不管怎样，卉原尝试着在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条清晰的逻辑线。
嘉木：“？”他眯起眼，面色凝重地望着前者的背影，进一步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