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许如意发出那惊天两问后,还没等到任何回答,就已经被林婉派的人扛上了马车。

    马车上,许如意和林婉鸡同鸭讲许久,才抓住了她俩听不懂对方讲话的原因:许如意失忆了。

    林婉告诉许如意,新帝登基已有四年,可在许如意的记忆里,新帝登基明明不足一年。

    随后,林婉把许如意和几个暗卫扔在了不认识的客栈,自己扬长而去。过了不久,大夫和许如意的贴身丫鬟彩环也被扔过来了。

    于是在大夫说身体无碍后,许如意就开始在客栈内聚精会神地听彩环讲她之前是怎么死的。

    “所以我是被皇上害死的?”许如意难掩惊讶,在她的记忆中,当今圣上许长风还是个有着婴儿肥,感觉脸捏起来会很好玩的小孩。

    见彩环点头,许如意忍不住叹息,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

    自她记事以来,许长风的母亲,也就是当今太后,和她的母妃似乎就在有意地避开对方,所以许如意自然也几乎没和许长风说过几句话。

    她其实很遗憾没有和这个弟弟熟络起来来着。

    “真是想不明白,谢柏流为什么会叛国呢?谢家对他那么好。”彩环皱眉思索。

    “正是因为谢家对他太好了。”许如意望向窗外,夜色正浓。

    以姓指代的家庭通常是同姓中官位至高者所在家庭,她话中所指谢家并非是彩环所指,而是前朝谢家。

    前朝有一事变,兵部、户部和刑部尚书连同府内妻儿一夜之间尽数被杀,至今仍未找到杀手的任何踪迹。

    而兵部尚书之子谢柏流当夜因留在叔父谢源家而逃过一劫。后来,谢柏流也因此一直留在了谢源府中。

    其实众人心中皆知谁为幕后凶手。怎么可能一丝踪迹都无,只是大理寺不敢查罢了。谁能让大理寺不敢查?答案很明显,先皇。

    先皇一直想除掉这些权臣又抓不到把柄,不曾想最后竟以如此雷霆手段清除异己。

    如此不顾后果必然伴随着代价,此后两年,她这所谓父皇就“病逝”了。

    许如意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提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母妃呢?母妃怎么样了?”

    彩环心里捏了把汗,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犹疑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林婉准备好的回答:“病逝了。”

    林府内,国子监祭酒如今正焦急得来回踱步。自谢柏清部队往梅城赶去后,就再无关于马车下落的情报了。

    她必须锤定谢柏流叛国,皇帝才无法再借杀害无罪之人的缘由毒害许如意。

    她这次不会再给他人机会让许如意身处险境了。

    “大人。”暗卫跑入宫殿,话音中有明显的喘气声:“我方不敌,马车夫和马车都已被首辅方劫走。不过,本在马车上的信鸽被放飞,如今已飞到谢家的玉石店铺。”

    “信鸽飞入店铺可有人瞧见了?”

    “有不少世家小姐。”

    那就好办了。

    林婉开始着手准备早朝上奏的内容,这一准备便一夜过去了。林婉换好朝服,坐上了缓缓驶向皇宫的马车。

    早朝例行仪式结束后,到了奏事环节。

    “微臣告发兵部侍郎谢柏流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林婉傻眼了,这不是她要说的话吗,怎么被谢柏清抢了??

    头戴冕旒的帝王不发一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为处置舍弟遗产,微臣数日前去了一趟明月玉石铺,发现铺子中藏有一内容为‘皇帝意欲增强军队储备,明年攻向北国’的纸条。”

    “此外,铺中小二告知微臣,舍弟在铺子中养了数年信鸽,那信鸽翅为白色,边缘却呈水绿色,而唯有‘青森林’这一品种有此特征。资料记载,‘青森林’多分布于西边的沧州国,在我国极其罕有。”

    “微臣心中生疑,调查发现有马车夫带着一马车的银子与一只‘青森林’通过贸易之路驶向京城。于是微臣将马车夫请至谢府,马车夫抵达后,告知微臣此番目的地正是明月玉石铺。”

    “种种证据均已指向谢柏流受贿叛国。”

    “江山社稷在前,微臣不愿藏私。是微臣未能教好舍弟,让他成为如此极端荒唐之辈。惟愿陛下看在谢家鞠躬尽瘁几十载的份上,相信谢家并未同流合污。”

    “陛下,自前朝事变后,谢家尽心尽力抚养他这前朝吏部尚书之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陛下公正断决,莫要让天下有情义之人寒心!”兵部尚书走至中间。

    “望陛下公正断决!”大理寺卿此时也离开原位,跪下道。

    “陛下,长公主昨夜不知何故活过来了。”就在这时,林婉提出了这个不少人都已得知的消息。

    这意思明摆着是告诉许长风,他已经没有合理的理由再赐死许如意了。

    许长风快气笑了。

    这就是他的好臣子,一个个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半柱香后,许长风才打破这大殿内的沉默:“朕这一路走来,受谢家不少照顾,故这次朕愿意相信谢家清清白白。但监管不力不可否认,谢柏清夺一季度俸禄并降为次辅,首辅由苏秉章担任。”

    言下之意为,此次谢府平安已然拼上过去谢家的满门功绩,此后若是再犯,将不会再念及昔日功臣这一身份。

    “此事既已翻案,长公主重罚免。但未定案前动用私刑仍不可取,收回平阳、昌兴封地。”

    “退朝!”

    此时,因“身体虚弱”未能亲自说明情况的许如意还不知道太和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和暗卫在客栈不远处的街道漫步,这条街有不少她平日里会买的可爱小玩意,今日她却对这些兴致缺缺。

    她大概已经知晓如今形势,眼下最需要的是获得消失士兵的行踪,得到线索才有机会捉到幕后黑手。

    她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想致她于死地。

    暗卫目光锁定客栈,抬头一看,窗外挂的是红布,不禁松了口气。

    昨夜,林婉交代他在早朝时间前带长公主外出,辰时回到客栈附近等待,若是看到客栈窗户挂一红布则可回到客栈,若是挂一绿布立马带长公主离开京城。

    谁知道他到底在脑子里排练了多少次一看到绿布就马上带许如意疾跑。

    许如意莫名感到一束目光,抬头四周张望,看见有一身形高大、身着黑袍之人向她走来。

    是谢柏清。

    “好巧。”谢柏清走近,望着她笑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如意忍下喊柏清哥的冲动,只是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昨夜林婉在马车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别人失忆这件事,不然某些官员又不知要想什么法子削她权了。

    其实林婉不说她也知道,她只是失忆了,又不是降智了。

    只是她仍觉惊奇,学堂散学后谢柏清偷偷带她出宫玩就像是昨日发生之事,结果今日彩环就说他和她已经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了。

    一路走到较为冷清的巷子后,谢柏清才开口:“当年殿下与微臣种下的玉兰树树苗如今开花了,不知殿下是否得空与微臣同去一赏?”

    许如意心中升起了大大的疑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种过玉兰树?

    她失忆的这三年他们之间逐步形同陌路,真的有可能一起种玉兰树吗?而且很少玉兰树树苗三年就能开花吧?

    她越想越觉得谢柏清不对劲。

    许如意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我们不曾一起种过玉兰树。”

    “想必是微臣记岔了,那种的是什么树呢?”

    他有完没完了?许如意暗自腹诽。树的品种数不胜数,猜中品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并且还有一种可能:谢柏清就是在诓她,二人根本就没一起种过树。

    许如意决定直接报上一种常见的树,这样也好用记错树或记错人等理由混过去。

    “桃树。”

    谢柏清沉默了一会,才道:“殿下好记性。”竟也没有再问何时同去赏花了。

    听他的回答,她似乎猜对了。她暗暗舒了口气,同时心里笃定谢柏清只是在找个借口试探她。

    那更要赶快开溜了,想到这她连忙道:“本宫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

    许如意离开后,谢柏清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骤然锐利如刃。

    三年前一起种的明明是刺槐树。

    ***

    “太后破格准许了我出宫居住的请求,我不日便会搬离宫中。”十四岁的许如意眼角含泪:“毕竟母妃逝后,我已无继续留在此地的理由。”

    谢柏清听后只是拍了拍土,看向这刺槐树苗缓缓开口:“公主可曾知道,这刺槐树适应性强,能够在各种环境条件下生存并继续茁壮成长。”

    “希望公主殿下也如这刺槐树一般,鲜艳夺目地快速成长。”

    “也如这刺槐一般,前途无量。”他眉眼弯弯。

    “我会的。”许如意坚定道:“我们都会的。”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夫子笑了笑。

    自谢柏清知道学堂有意让弟子们学习植树后就一直缠着他,非要种刺槐树苗,不知道藏的什么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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