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们便走到了王府后厅,可是原本站在后厅门口的轩王却不见了,约莫是回到前厅招待客人,刚刚应该是来看看白茶倾怎么还不来,可却不曾想看见这么一景象——

    主仆三人站在一个老旧的秋千前,一边说,一边打算往前走,可是又被白茶倾扯回来问话。

    小潞和小桃表示无奈,只能怪姑娘问题太多。

    其实这个过程中几乎都是小桃和姑娘在说话,小潞是想插话也插不上来,真的有些尴尬。

    白茶倾虽是在花园走了半圈,还在秋千前站了许久,今日又有些许潮湿,地上的泥泞还是不少的,虽说王府有地砖,但是在秋千前是块草坪,草坪也是很湿润的,晨露。

    但是看着小桃和小潞一个满脚泥泞,一个满脚都是水渍,而白茶倾的鞋面倒是干干净净,鞋底也只是有一些小泥点。

    这样子就真的很让小桃惊讶了,还是想忍不住发话问白茶倾,但是看着白茶倾正在擦拭双手准备弹琵琶,倒也不忍心打扰。

    还是准备让她自个儿专心演奏,要是打扰了,指不定那些贵客会怎么指责白姑娘的,自己可千万不能添乱。

    白茶倾今日的样貌倒也是很别致,一身天青色的衣裙,群面上有些小绣花进行点缀,倒给人一种生机感。袖子宽大,倒显得更加飘逸。衣裙倒也是因为昨夜下雨的缘故,故而又是一件不拖地的长裙。

    她的眉眼倒是不用过加修饰,只需要轻轻的撒上一些自己的香料,倒也可以进行渲染的作用。

    总得来说不同于昨日的小家碧玉,倒是更有一种天下谪仙的那种不可亲近和生人勿近的气质。

    今日她唱的曲也不是昨日那般,而是《落仙逆》,这是夏末词人江莹的绝笔之作,也是她的成名之作。

    她在写完这首词后便只身跳进香江去,她在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国破,家亡,苟活又有何意?

    这首词的曲句优美婉转,又有些许的哀啼缠绵,那种亡国之恨隐隐约约地流露在词曲之间,若是没有那种类似之情是听不出来的。

    这首词词句之间皆有种哀愁,是诗人的哀愁,还是国的哀愁,这个说不定。

    所以这首曲每个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去听便会感受着不同的意境,就像品茶一样。

    “今日一见江水愁容,皆可叹……”白茶倾今日是好好地选着这首词,想当初她最欣赏的诗人便是江莹。

    因为她是她的师傅,但是她却不曾夸过师傅写的好,没想到师傅故去,自己却在这弹唱她的词。

    她当初最喜欢的一首词是陵原居士的《慕坦原游》,这是写他游玩至慕坦原所看到的奇景,白茶倾有时候到也想去看看这慕坦原究竟为何样,是不是像这诗中一样,可惜终究是没有机会。

    白茶倾的心情虽是有些低沉,心中还是怀念师傅的,但是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却还在照对不误地挑起一根一根的琵琶弦,口中还是在一字一句的唱着,歌声也还是那样清脆。

    可是心中一边怀念师傅倒也还是想起了一首诗。

    “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忘了这是哪位诗人写的了,只是因为当初没有好好听师傅的话,她只愿学习自己感兴趣的。

    前厅的宾客倒是有些叹为观止,觉得这白茶倾倒也真是有几分才能。

    人美歌也好听。

    宾客也都纷纷议论,这可是让之前指责白茶倾的那位小官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人家不行大礼哪是不想给王爷行礼,分明就是不想给咱们这些小官小吏行礼嘛!”

    “就是,白姑娘人长得美,歌唱得优,琵琶弹得又好,当真也是有资本的。”

    “在这众人当中她也是只识王爷,又何必给其他人行礼。”

    这底下的宾客人多嘴杂,一时间前厅虽然闹哄哄倒也不会显得很集市。

    只有轩王一个人举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开口:

    “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为了聚聚,不必拘束。”

    那些宾客见轩王发话了,倒也不好不回,底下喧嚣的众人瞬时安静了下来,一同回答道:“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接着,众人也都纷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算是给足了轩王面子。

    但在后厅认真演奏的白茶倾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唏嘘几句的。

    “看来这轩王虽然有点幽默吧,但是他的架子还是挺大的。”

    众人饮过酒后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倒也是毫不避讳正主在这儿。

    这让之前的那个官吏怎么能忍受,也只好忿忿不平地站出来,自顾自地说了一番文绉绉的道歉话语。

    白茶倾倒也是没空接受他的道歉,心头想着等琵琶弹完后再继续。

    可是偏偏师傅的这曲《落仙逆》长的很,虽说是由词而改,删减了不少,可是依旧是很长。

    当初删改的时候众人都不知该作何,因为江莹这词的每一句都是很有重点的,也不敢忤逆,毁了原主的词,现在这般已是最好的了。

    可正在自顾自喝酒听曲的王爷却插出了一段话,像是替白茶倾回答他的。

    “白姑娘正在唱曲,嘴没空。”

    王爷这番话倒真的是惊住了白茶倾,虽然知道王爷像是小潞口中的幽默,但也不至于这样把话给说死。

    “白姑娘正在唱曲,嘴没空。”

    “阿沐既然要学吹笛,那你的嘴怕是没空说话了。”

    白茶倾的脑子里回荡着这两句话,第二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她好像不记得了,声音是一个少年发出的,但是却不记得他的脸。

    这两句话真的是很相像,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有那个老旧的秋千,假山,轩王府…怎么都会感觉那么的熟悉呢?

    虽说曲子好好唱着突然顿了一下,但是碍在前厅喧哗倒也没造成多大影响。

    倒是她,发现自己似是出神了,立马调整好,继续唱着,她也并非忘词,因为这是师傅最后一首词了,师傅逝去前特地交给她,可以说,她是第一个看到的,她也是好好的记住,记牢了。

    师傅的这首词总像是要叫她不要忘记些什么。

    现在想想,她好似真的忘了些什么。

    身后的小桃和小潞在后面聊着,基本上就是一些关于白茶倾的。

    简简单单的整理为以下对话样式:

    小桃由于早就好奇白茶倾的鞋子为什么没有泥泞和水渍便主动挑起话题。

    小桃:小潞,白姑娘唱的曲儿可真好听,是我在这王府里听过最好听但我。

    小潞:【一脸自豪】那可不是嘛!

    小桃:你知道你家姑娘为什么鞋面上没有泥点子嘛,其实刚刚就想问了。

    小潞:【一脸无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家姑娘自己研究的?

    小桃:白姑娘那么聪明,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以上就是基本的对话内容。

    虽说其他宾客都未曾注意到曲子中断了一小会儿,但是轩王注意到了,毕竟他是主座,离后厅是最近的,自然听的也是最清楚,最明白。

    但是他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继续饮酒罢了。

    他的酒量很好,虽说已经喝了好几杯酒,脸上却依旧白皙,并没有显现出一丝的红韵。

    前厅和后厅其实也就隔着一排的屏风罢了,至于刚才为什么要绕那么远也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不惊扰客人,二也是因为轩王想要白茶倾好好欣赏欣赏轩王府。

    他也是有私心的。

    “阿沐,我还是希望你能想起来。”

    白茶倾虽说是在他的身后,而且隔着一层屏风,但是屏风很薄。

    她还是可以看见面前这个男人宽大的背影,可是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能看见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拿起酒杯,却也没见他趴下。

    虽然背影加上曲子的渲染让她面前的这个大人显得那样的凄凉,但是白茶倾还是想感慨:

    “这…轩王的酒量也太好了吧。”

    总之,无关自己的事,白茶倾一般都不会太去了解,但是谁叫这群人真的是喋喋不休。虽然弹琵琶需要宁心静气,但是谁让白茶倾早就已出神入化,可以一心二用。

    她好像是知道弹琵琶可以看出某人的心境如何,她更知道像轩王这样的大人物自当是最了解的,所以一心二用反倒不容易让他听出来,因为有其他事物嘈杂。

    现在的情境就是一群人热闹地交谈,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喝酒,一曲琵琶穿梭其中。

    本来白茶倾还以为他们是要来谈些什么正事,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就真的只是在闲聊,想来也罢,聊正事的话还需要我这个外人在这干什么?

    那些客人们总不至于一直在那干喝酒,中途倒也说了几句话,但是白茶倾倒是不在意,但还是听进去了,好像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一些官官相护之类的,官场上企图升官很常见类的奉承话。

    但是虽然轩王表面上和和气气地一个个地回应了他们,倒也并未挑明意思,是帮,还是不帮,可能就是给他们留些念想。

    白茶倾倒也不至于一直弹奏,还是有休憩时间的,弹完《落仙逆》后,她就坐在了后厅的垫子上。

    后厅不小,只是不及前厅半分气派罢了,但倒也很是别致,有些许淡雅之气,倒是与整个轩王府有种格格不入。

    白茶倾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很香,是乌龙茶,倒是不见半分香甜,但是却回味无穷。

    白茶倾虽然休息,但还是注意着前厅的情况,好像跟方才并无不同,白茶倾身后的小桃和小潞倒是聊的起劲,或许是同道中人,话题比较多。

    白茶倾闲着也是无聊,也不便多出去走动,倒是坐在桌前盯着桌面,自细看着。

    那好像有一个字……

    白茶倾歪了歪脑袋侧着透过阳光的反射去看,确实,那有一个字,浅浅的,不经意让人察觉。

    那是一个沐字,沐浴的沐,我的沐……

    她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还是有质感的,只是一般人是很难感受到的。因为过了许久,又上过檀木漆,现在能看得见乃至触摸得到还是因为有人刻意留下,刻意保护。

    看上去,这字是用银针刻上去的,落笔的宽度很细,这个针,很细,有点像…

    白茶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蹙了蹙眉,脑袋里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阿沐要在这刻下阿沐的名字。”

    “叫阿轩记住,不许忘了。”

    顿时头脑有些晕晕乎乎,但也并未感到十分不适。

    是谁?谁在说话?阿轩又是谁?

    轩王?不,不会是。

    白茶倾单手扶额,手肘抵在方桌上,闭目沉思。

    “白姑娘,可有兴致为各位客人舞上一舞?”轩王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他并未回头还是在自顾自地玩弄着腰间的玉佩。

    白茶倾原本低下的头抬起望向屏风前的那个身影,还是那么冷清,有些孤寂。

    她在脑中想了想,很快便得出了决定,但还是佯装犹豫。

    屏风前的轩王倒也很是沉静,并未有半分催促,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回答。

    “王爷相邀,怎敢不从。”白茶倾只说了短短的八个字,但语气倒是异常的平缓。

    如若昨日王爷也在场,那必定会觉得我是个贪慕虚荣,因人而异之女,想必会心生厌恶。

    可是轩王倒是并无异常,就算有,白茶倾亦是看不见的。

    轩王嘴角勾起,好像早就看清了她这点小心思。

    阿沐,我怎会不了解你?

    “白姑娘肯赏脸便是最好,还不请白姑娘下去更衣。”柳矜相后半句倒是在指示小桃,而小桃也算是在王府待的过久,也就明了。

    虽然前阵子还在同小潞窃窃私语,但是遇上正事(王爷的事)倒也不疏忽,立马伸出手招呼道。

    “不必了,现在这身便好。”白茶倾倒也不拘束,她生性是豪放的,心性亦是如此。

    白茶倾迈着随和的步子走出屏风,转即对着柳矜相行了个腰间礼,“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底下的客官倒是欣喜,虽说大多都有一定的地位,但也有家里那位,已然有许久未曾去过花柳之地,也有许久未见美人起舞了。

    见白茶倾已经挪步到前厅中央,却未曾见有其他舞姬在场。

    便有些急不可耐者斗胆问道:

    “白姑娘不需要伴舞?”

    他问完后第一时间并不是看着白茶倾,而是望向了主座上的轩王。

    轩王的脸上虽然并未有何波澜,但还是微微透露出一丝丝的不高兴,烦躁。

    “不用。”白茶倾的语言倒是冰冷得很,也是想告诉他,他并不能左右她的想法,她的事情他也无权过问。

    最懂她的人,莫过于他。

    她真的是骨子里的傲慢,不可轻贱,那种气质是无论遭遇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她不需要别人来衬托,她自己便是足以放出光彩的。

    “我的阿沐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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