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风拂面，碧水如茵。
临近春闱，状元湖畔越发热闹，不少小贩做了些小玩意起个吉利的名字卖，酒楼里的菜品也都改了有典故的好名字，连街边卖包子的，都给改名叫及第包子。
尚安向来是爱热闹的，便应邀出来走走。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丫鬟们小心地将三位小姐护着，路过的人见他们衣着华贵也都躲着，只是尚安容貌出众，不免有人多看两眼，但转头又融入吵嚷的人群，是以一行人算不得太过惹眼。
陈思柔挽着尚安的胳膊，另一手拉着李直，“听说，这届有位解元很是有趣。”
她说半句留半句，只等着别人问，再一股脑的吐出来。
尚安看见身旁摊子的阿婆年事已高，忍不住驻足，听了陈思柔的话配合得故作惊讶，“这是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婆见有人看，又是个富家小姐，笑呵呵地给尚安介绍，目光中微微透出些讨好来。
“我表哥说的，他刚从岷州回来，那位解元就是岷州的。”陈思柔心满意足的回答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布偶，“这做工有些差，你喜欢？”
阿婆闻言顿时手足无措，磕磕绊绊地解释说自己年纪大了。
尚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笑道：“我很喜欢。”然后挑了十几个出来交给了身旁的丫鬟阿桃。
“呵呵，”另一旁的李直笑道：“若水你忘了，乐舒最喜欢这些小玩意了。”
尚安附和点头，抬头撞见了一名男子的目光。
那人一身布衣，长身鹤立，姿容俊美，透出一股清贵来，因着目光干净磊落，倒不惹人生厌。
见尚安发觉，他立即点头致歉，拿着老板装好的包子离开了。
尚安轻笑了一下。
陈思柔闻言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尚安道，“你先前说是岷州的解元？”
李直也挑了几个布偶，闻言凑过来，“对啊，你表哥不过去岷州探亲，竟还关注了这些？”
李直这话说得委婉，陈思柔的口中的表哥乃是肃国公府的二少爷柳世杰，肃国公老来得子，宠得他十分骄纵，不通文墨兵法，只知吃喝玩乐。
年前他在郊外踏青，遇见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嫌人家扰了他的雅兴，把尚书公子打了一顿。肃国公爱子心切，一边对户部尚书施压，一边把他送到了在岷州的外祖家庄家避避风头。
庄家富甲一方，偏偏没有男丁，对两个外孙极为疼爱，依李直想，柳世杰到了岷州怕是更加无法无天，哪里还会关注什么科举。
陈思柔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兴奋，“因为这位解元是魏家的。”
尚安与李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岷州有个魏家，算不上世家，但也出过几位能臣，只是早些年得罪了先帝，都遭了贬斥，不许他家子弟再参加科举。直到十几年前魏家大公子从军立下了不少功劳，当今陛下才给了恩旨。没想到这就出了位解元。
陈思柔有些得意，“是不是很有趣？”
魏家的大公子虽立了军功，却没有回京，陛下虽然下了恩旨，却也没有关照魏家，也不知会如何看待这位魏解元。
尚安与李直点了点头，陈思柔这才满意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再往前走走看，”陈思柔拉着两人往前走，“可惜没有招婿的，上次这倚湖楼绣球招亲可热闹极了!”
李直低头噗嗤一笑，“现下各家大人都等着榜下捉婿呢，哪里会抛什么绣球。”
陈思柔眼睛一亮，“说来我表哥已经回来了，乐舒你与表哥的婚事也快该定下了吧？到时我是叫你表嫂，还是依旧唤你的字？”
李直笑容一僵，连忙抬头朝尚安看去，果然见她变了脸色。
怕两人当街再起了争执，李直赶紧称饿，要寻一处用饭。
三人便就近去了倚湖楼，陈思柔浑然不知，吃得欢快，尚安却神情冷淡，半点不曾缓和。
过了一阵，尚安始终一言不发，陈思柔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正想开口问却被李直悄悄在桌子下拽了袖子。陈思柔终于领悟到李直不想她开口，虽然不解却也乖乖安静下来。
李直心中暗叹难做，也替尚安惋惜。
柳世杰说是京都纨绔之首也不为过，旁的不说，便是小妾都已纳了三个，着实不是良配。
尚安知道陈思柔向来得家中宠惯，心思简单，不该与她生气。可终究还是难以平复心情，不多时便与两位姐妹告辞。
“陈小姐也真是的，明知道……”阿桃忍不住替尚安报不平。
“阿桃。”尚安皱眉，严厉地叫了她一声。
阿桃连忙闭嘴。
尚安走在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哪怕是小贩与买家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别有意趣。自懂事起，尚安就喜欢这样的热闹，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可今日，这暖意，却传不到心里去。
柳世杰并非良配，她知道，父亲母亲如何不知。
可是为了肃国公的权势，他们要让她嫁。
柳世杰惹了麻烦避去岷州，她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没想到眼看事情雨过天晴，柳世杰就又要回来了，这件事又被提起。
尚安提起裙摆，沉重的脚步踏进尚府，这是她的家，如今却更像牢笼。
“三小姐回来了，”管家迎了上来，“太子殿下来了，老爷说小姐回来了就请您过去。”
尚安微微垂眸，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好。”
不知为何，近些日，她总觉见着父亲便心生畏惧，全无旧日敬爱之情。
太子坐在主位，与尚易谈笑，太子妃与尚夫人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见到尚安，太子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片刻又划过一丝可惜，“三表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尚安只觉得这声音惹人厌恶，却不得不扬起唇角，“见过太子表哥，长姐。”
太子妃见到她很高兴，让她坐到身旁，拉住了她的手，事事询问，字字关切，不多时便红了眼睛。
自从尚宁嫁给太子，两个人便很少见面了。而这并非是太子妃不能常回娘家，是她打理东宫事务繁忙，太子的宠妾也不让她省心，一应事务应接不暇。
尚安心疼姐姐境遇，奈何不知说与谁听。旁人只觉太子妃是殊荣不能理解，而尚宁身在其中不能自拔，再听也只是揭她伤疤。
“太子妃常常挂念三表妹，如今见着了，也好安心了。”太子轻笑。
尚易闻言笑道，“太子殿下关爱太子妃，臣实在感动。”
“说来三表妹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早早成亲有了夫君照顾，才好叫人安心啊。”
“已经在与肃国公府商议了。”尚易笑道。
尚宁眼中露出些许疼惜与愧疚，却终究不敢开口，只抓着尚安的手更紧了。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尚夫人犹豫道：“殿下，这婚事……”
尚易立刻瞪了她一眼，“我与殿下说话，你插什么嘴。”
太子摆手，“姨丈莫恼，姨母既然有话要与我说，我这个做后辈的自然要听着。”说着却放下了茶盏，拍了拍袖子，有些不耐。
尚易笑着应是，却冷冷地看着尚夫人。
尚安忍不住想要起身说话，却被尚宁按住了。
尚夫人咬牙道：“安儿自小性子活泼高傲，怕是与柳家公子不合适，我听闻那柳家公子已有三房妾室，只怕安儿过去，会受了委屈。”
太子轻呵一声，虽笑着，目光却是冷的，“姨母说笑了，我怎么会让表妹过去受委屈。男儿风流本不是大事，世杰已经答应过我，待婚约定下，便不再有什么妾室，一心一意对待表妹。倘若日后表妹真受了什么委屈，我自然也会为表妹讨个公道。”
说罢，太子起身，“好了，我也该回宫了，太子妃，走吧。”
众人闻言都站了起来，尚宁虽然不舍，却也只能与尚安道别。
见太子走远了，尚易才皱眉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徒惹太子不快!”
“老爷……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尚夫人说着流下眼泪。
尚安上前扶住了她，“母亲……”
尚易目光柔和起来，上前将尚夫人抱在怀里，又看向尚安，“夫人切勿悲伤。安儿，你亦可放心。那柳世杰的威风是仰仗着肃国公的权势，你的婚事是为父和肃国公定下的，量那小子再如何嚣张，也不敢薄待你。”
心知此事无法转圜，尚安脸色微白，只能点头，“父亲说得是。”
尚易于是满意，让下人准备午饭。
尚安说自己已经在外吃过，想先回房休息，尚易却板起脸，“你母亲为你伤心难过，你难道都不能坐下陪她吃顿饭吗？”
尚安没办法只能坐在旁边陪着，只觉这两刻钟太过难熬。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尚安回到自己院中，坐在躺椅上看那片绿竹，往常觉得院中的绿竹青翠雅致，今天却怎么都看不顺眼。
绿竹尚能挺拔生长，为什么她却只能屈从低头……
临近春闱，状元湖畔越发热闹，不少小贩做了些小玩意起个吉利的名字卖，酒楼里的菜品也都改了有典故的好名字，连街边卖包子的，都给改名叫及第包子。
尚安向来是爱热闹的，便应邀出来走走。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丫鬟们小心地将三位小姐护着，路过的人见他们衣着华贵也都躲着，只是尚安容貌出众，不免有人多看两眼，但转头又融入吵嚷的人群，是以一行人算不得太过惹眼。
陈思柔挽着尚安的胳膊，另一手拉着李直，“听说，这届有位解元很是有趣。”
她说半句留半句，只等着别人问，再一股脑的吐出来。
尚安看见身旁摊子的阿婆年事已高，忍不住驻足，听了陈思柔的话配合得故作惊讶，“这是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婆见有人看，又是个富家小姐，笑呵呵地给尚安介绍，目光中微微透出些讨好来。
“我表哥说的，他刚从岷州回来，那位解元就是岷州的。”陈思柔心满意足的回答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布偶，“这做工有些差，你喜欢？”
阿婆闻言顿时手足无措，磕磕绊绊地解释说自己年纪大了。
尚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笑道：“我很喜欢。”然后挑了十几个出来交给了身旁的丫鬟阿桃。
“呵呵，”另一旁的李直笑道：“若水你忘了，乐舒最喜欢这些小玩意了。”
尚安附和点头，抬头撞见了一名男子的目光。
那人一身布衣，长身鹤立，姿容俊美，透出一股清贵来，因着目光干净磊落，倒不惹人生厌。
见尚安发觉，他立即点头致歉，拿着老板装好的包子离开了。
尚安轻笑了一下。
陈思柔闻言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尚安道，“你先前说是岷州的解元？”
李直也挑了几个布偶，闻言凑过来，“对啊，你表哥不过去岷州探亲，竟还关注了这些？”
李直这话说得委婉，陈思柔的口中的表哥乃是肃国公府的二少爷柳世杰，肃国公老来得子，宠得他十分骄纵，不通文墨兵法，只知吃喝玩乐。
年前他在郊外踏青，遇见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嫌人家扰了他的雅兴，把尚书公子打了一顿。肃国公爱子心切，一边对户部尚书施压，一边把他送到了在岷州的外祖家庄家避避风头。
庄家富甲一方，偏偏没有男丁，对两个外孙极为疼爱，依李直想，柳世杰到了岷州怕是更加无法无天，哪里还会关注什么科举。
陈思柔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兴奋，“因为这位解元是魏家的。”
尚安与李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岷州有个魏家，算不上世家，但也出过几位能臣，只是早些年得罪了先帝，都遭了贬斥，不许他家子弟再参加科举。直到十几年前魏家大公子从军立下了不少功劳，当今陛下才给了恩旨。没想到这就出了位解元。
陈思柔有些得意，“是不是很有趣？”
魏家的大公子虽立了军功，却没有回京，陛下虽然下了恩旨，却也没有关照魏家，也不知会如何看待这位魏解元。
尚安与李直点了点头，陈思柔这才满意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再往前走走看，”陈思柔拉着两人往前走，“可惜没有招婿的，上次这倚湖楼绣球招亲可热闹极了!”
李直低头噗嗤一笑，“现下各家大人都等着榜下捉婿呢，哪里会抛什么绣球。”
陈思柔眼睛一亮，“说来我表哥已经回来了，乐舒你与表哥的婚事也快该定下了吧？到时我是叫你表嫂，还是依旧唤你的字？”
李直笑容一僵，连忙抬头朝尚安看去，果然见她变了脸色。
怕两人当街再起了争执，李直赶紧称饿，要寻一处用饭。
三人便就近去了倚湖楼，陈思柔浑然不知，吃得欢快，尚安却神情冷淡，半点不曾缓和。
过了一阵，尚安始终一言不发，陈思柔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正想开口问却被李直悄悄在桌子下拽了袖子。陈思柔终于领悟到李直不想她开口，虽然不解却也乖乖安静下来。
李直心中暗叹难做，也替尚安惋惜。
柳世杰说是京都纨绔之首也不为过，旁的不说，便是小妾都已纳了三个，着实不是良配。
尚安知道陈思柔向来得家中宠惯，心思简单，不该与她生气。可终究还是难以平复心情，不多时便与两位姐妹告辞。
“陈小姐也真是的，明知道……”阿桃忍不住替尚安报不平。
“阿桃。”尚安皱眉，严厉地叫了她一声。
阿桃连忙闭嘴。
尚安走在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哪怕是小贩与买家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别有意趣。自懂事起，尚安就喜欢这样的热闹，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可今日，这暖意，却传不到心里去。
柳世杰并非良配，她知道，父亲母亲如何不知。
可是为了肃国公的权势，他们要让她嫁。
柳世杰惹了麻烦避去岷州，她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没想到眼看事情雨过天晴，柳世杰就又要回来了，这件事又被提起。
尚安提起裙摆，沉重的脚步踏进尚府，这是她的家，如今却更像牢笼。
“三小姐回来了，”管家迎了上来，“太子殿下来了，老爷说小姐回来了就请您过去。”
尚安微微垂眸，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好。”
不知为何，近些日，她总觉见着父亲便心生畏惧，全无旧日敬爱之情。
太子坐在主位，与尚易谈笑，太子妃与尚夫人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见到尚安，太子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片刻又划过一丝可惜，“三表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尚安只觉得这声音惹人厌恶，却不得不扬起唇角，“见过太子表哥，长姐。”
太子妃见到她很高兴，让她坐到身旁，拉住了她的手，事事询问，字字关切，不多时便红了眼睛。
自从尚宁嫁给太子，两个人便很少见面了。而这并非是太子妃不能常回娘家，是她打理东宫事务繁忙，太子的宠妾也不让她省心，一应事务应接不暇。
尚安心疼姐姐境遇，奈何不知说与谁听。旁人只觉太子妃是殊荣不能理解，而尚宁身在其中不能自拔，再听也只是揭她伤疤。
“太子妃常常挂念三表妹，如今见着了，也好安心了。”太子轻笑。
尚易闻言笑道，“太子殿下关爱太子妃，臣实在感动。”
“说来三表妹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早早成亲有了夫君照顾，才好叫人安心啊。”
“已经在与肃国公府商议了。”尚易笑道。
尚宁眼中露出些许疼惜与愧疚，却终究不敢开口，只抓着尚安的手更紧了。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尚夫人犹豫道：“殿下，这婚事……”
尚易立刻瞪了她一眼，“我与殿下说话，你插什么嘴。”
太子摆手，“姨丈莫恼，姨母既然有话要与我说，我这个做后辈的自然要听着。”说着却放下了茶盏，拍了拍袖子，有些不耐。
尚易笑着应是，却冷冷地看着尚夫人。
尚安忍不住想要起身说话，却被尚宁按住了。
尚夫人咬牙道：“安儿自小性子活泼高傲，怕是与柳家公子不合适，我听闻那柳家公子已有三房妾室，只怕安儿过去，会受了委屈。”
太子轻呵一声，虽笑着，目光却是冷的，“姨母说笑了，我怎么会让表妹过去受委屈。男儿风流本不是大事，世杰已经答应过我，待婚约定下，便不再有什么妾室，一心一意对待表妹。倘若日后表妹真受了什么委屈，我自然也会为表妹讨个公道。”
说罢，太子起身，“好了，我也该回宫了，太子妃，走吧。”
众人闻言都站了起来，尚宁虽然不舍，却也只能与尚安道别。
见太子走远了，尚易才皱眉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徒惹太子不快!”
“老爷……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尚夫人说着流下眼泪。
尚安上前扶住了她，“母亲……”
尚易目光柔和起来，上前将尚夫人抱在怀里，又看向尚安，“夫人切勿悲伤。安儿，你亦可放心。那柳世杰的威风是仰仗着肃国公的权势，你的婚事是为父和肃国公定下的，量那小子再如何嚣张，也不敢薄待你。”
心知此事无法转圜，尚安脸色微白，只能点头，“父亲说得是。”
尚易于是满意，让下人准备午饭。
尚安说自己已经在外吃过，想先回房休息，尚易却板起脸，“你母亲为你伤心难过，你难道都不能坐下陪她吃顿饭吗？”
尚安没办法只能坐在旁边陪着，只觉这两刻钟太过难熬。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尚安回到自己院中，坐在躺椅上看那片绿竹，往常觉得院中的绿竹青翠雅致，今天却怎么都看不顺眼。
绿竹尚能挺拔生长，为什么她却只能屈从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