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尚安如何表现,一旁的阿桃先哭了出来,哽咽道:“小姐、小姐,难、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纨绔吗!”

    尚安一下子被逗笑了,“阿桃也知道纨绔了吗?”

    “小姐~”阿桃羞恼地跺了跺脚,“阿桃如今都十五了。”

    “是啊,都十五了。”尚安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给阿桃许个人家好不好?阿桃可有喜欢的男子?”

    阿桃扑到尚安怀里,“阿桃不要,阿桃要一直留在小姐身边……”

    尚安微微一愣,笑了,“阿桃,我身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真是不甘心啊……尚安望着天,有些出神。

    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功课样样都比兄长要好,可是没人在乎。兄长一篇文章写得不好,就要罚戒尺,而她背上一段女训,就能得交口称赞。

    年少不懂事时,她以为那是偏爱,后来才知道,那是轻蔑。

    因为不值一提,所以无所谓。

    她如今是尚家的女儿,未来是柳家的妻子,她只需扮演好这些角色,价值从不在她本身。他日史书工笔,也不会有她的姓名。

    凭什么?她问。

    耳边仿佛已经听到父亲暴怒的声音。

    生养之恩。

    凭这一份天大的恩情,她便得做父亲手中的傀儡。

    心中无端生出巨大的恐惧,仿佛一只脚踩在崖边,就要落入无尽的深渊,而身后正有一只手推向自己。

    这恐惧几乎压垮了尚安,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好像亲身经历过一番,叫人心寒战栗,轻易占据了她的心神。

    似乎有女子凄厉地喊声在耳边炸响,尚安猛然站起身道:“不能嫁!”

    阿桃突然被推开,吓了一跳。

    她不能嫁。尚安心道。可想到去与父亲商谈,又有些恐惧。这些天里,她总是格外畏惧父亲。

    想到母亲的柔弱,想到长姐的无力,想到太子贪婪的目光,尚安渐渐绝望,而这时,一个名字如救命稻草般出现在尚安心头。

    明达长公主。

    明达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幼妹,比太子还要小上一岁。十三岁时在陛下登基后出宫建府,招纳了不少有才色的女子,是以民间传言说长公主偏好女色。

    这几年,长公主推举了数位女官入朝,有人说她徇私将女宠推举为官,也有人恍然她招纳女子另有意图。

    长公主和太子不甚亲近,但与嫡出的平乐公主往来密切,皇帝疼爱幼妹,更宠惯嫡出的小女儿,一度有传言说皇帝有易储之心,这也是太子急切地想要笼络肃国公的原因。

    尚安暗自思量,贸然去找长公主,长公主是否会帮她不得而知,还会惹恼太子与父亲,必须寻一个好由头。

    尚安突兀地想起今日街上看见的男子,觉得那人比起柳世杰真是强上百倍。他衣着清贫,袖口还有墨渍,只买了几个包子,想来是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

    对了,春闱!尚安心下有些激动。

    春闱后长公主会邀请学子们一同赏花,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也在邀请之列,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与柳世杰的婚约还不会那么快定下,只要赏花宴上能得到长公主的许诺,她便不必嫁给那个纨绔了。

    只是尚家与太子关系密切,赏花宴的帖子断不会递到尚家来,她还需另寻他法。

    第二日一早,尚安便去找李直。

    李直正在书楼里看书。

    这是李直的大哥李敢开的书楼,一共三层,藏书丰富,他凭着身份借了不少宫中孤本出来,又专门找那些进京赶考却家境贫寒的学子来抄书,一方面给那些学子带来了帮助,一方面也找到了字迹好看而价格便宜的劳工。

    书楼环境很是雅致,又燃了淡雅的香料,一楼还有精细的茶点,虽是书楼却也有不少客人,安静又热闹,尚安心道李敢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见尚安来了,李直连忙迎上去,拉着她到僻静处坐下。

    “如此突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知节,你可能为我讨一封赏花宴的请柬?”

    李直一愣,“是……明达长公主的赏花宴?”

    尚安点头。

    李直沉默许久,终究是答应了,却仍有些犹豫,“乐舒,你可想好了?”

    “知节,你若是我,可能甘心?”

    李直握住了尚安的手,“好,到时,我同你一起去。”

    尚安心知有李直一起把握更大,心下十分感激。

    正欲说些什么,转头却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李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道:“那是兄长请来抄书的学子,”又压低了声音,“这便是魏家的那位公子。”

    原来是他。

    尚安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魏家败落后生活如此艰难,但显然出了位不错的才俊,未来可期。

    转眼间,春闱结束,长公主大摆赏花宴。

    长公主得皇帝宠爱,府邸的规格甚至超过了亲王。

    尚安同李直一起赴宴,被引到长公主面前。一进府中便闻到花香,这一路更是百花盛开应接不暇,一条溪蜿蜒在庭院中汇入小湖,湖边摆好了筵席此刻已坐了不少人,长公主则坐在湖边的凉亭里。

    长公主正值双十年华,穿了一身白衣,姿容胜雪,身旁坐了一位黑裙金绣的女子,同样容貌出众,只是眉眼间更显冷淡。

    长公主正与那女子说话,看起来十分亲昵。

    尚安不由猜测那女子的身份,却猝然看见了那女子袖口的龙纹,心下大惊。

    没想到平乐公主竟也来了。

    李直领着她上前问好,长公主轻笑,“阿直怎么这般生疏,合该叫我一声姑母才是。”

    李直这才笑着改口,叫了声姑母。

    “这位是?”长公主看向尚安。

    李直介绍道:“这是户部尚书家的三小姐尚安。”

    尚安连忙上前一步,“见过长公主,见过平乐殿下。”

    长公主与平乐公主对视一眼,带着笑意的目光又落回尚安身上,细细打量着。

    那目光轻飘飘落在尚安身上,却让尚安有些呼吸困难,这算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两名女子,久在高位,哪怕谈笑间仍是威严不减。

    “原来是太子妃的妹妹。”长公主似笑非笑。

    平乐公主亦是如此,“倒是比太子妃更加美丽。”

    尚安抓着裙摆的手不由得更紧了,“谢殿下夸赞。”

    平乐公主发出一声轻呵,尚安分不清她是轻笑了一下还是轻哼了一声,只觉尴尬非常,下意识看向李直。

    李直亦不知所措,好在长公主开口赐座。

    尚安没有想到长公主会因太子如此不待见她,当下心里有些慌张,又努力平复下来。

    席间有学子站起身,提议以百花为题作诗词献予两位公主。

    这正合长公主的心意,当下便准了。下人们送上笔墨纸砚,学子们便思量起来。

    世家公子小姐们还没有提笔,觉得与寒门学子们一同下场有失身份,但终于见到机会,尚安也顾不得矜持,当下也作诗一首。

    没想到刚写完,还不等放下笔,尚安就看到了柳世杰。

    不明白柳世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眼看他就要看到自己,尚安连忙躲开了,慌乱间将墨水蹭到了身旁经过的学子身上。

    尚安连忙道歉,一抬头却是熟悉的脸。

    是那位魏解元,如今的会元。

    他会试成绩太过出挑,如今已成了不少世家的眼中钉。

    那人也一怔,连道无碍。

    尚安躲闪心切,也顾不得礼数,便转身往人少处走去。

    不想男子也跟了上来。

    “小姐留步。”男子的声音很干净,清朗悦耳,一如其人。

    尚安虽然惊讶,还是转身施礼。

    男子回礼,道:“在下魏埙,见过小姐。”

    “魏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魏埙郑重地行了一礼,“这话说来实在唐突,但,但前些日状元湖畔,在下对小姐一见倾心,敢问小姐芳名?”

    尚安的脸色冷了下来,“尚安。公子的话,的确唐突。”

    “实在抱歉。”魏埙低头道,“在下,在下……”

    眼见他手足无措,并非孟浪之徒,尚安也和缓了面容,“告辞。”

    在僻静处躲了许久,尚安才绕回凉亭,可是长公主和平乐公主已经不知去向。

    悲伤和恐慌笼罩了尚安,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花香浓郁得惹人生厌,来来往往的人吵得心烦,风吹在脸上,又冷又涩。

    有些事,难不成,是命中注定吗……

    “乐舒。”李直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拉住了尚安。

    尚安苦涩一笑,“知节,可惜……”

    “随我来,长公主在里面。”李直道。

    尚安深吸了一口气,心狠狠坠了一下,觉得像是绝处逢生一般。

    长公主与平乐公主正在品茶,身前的书案上堆了厚厚一叠诗作。

    险些与机会失之交臂的恐慌让尚安越发坚定,她将诗作奉上,一字一句,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大胆地说出来自己的请求。

    她低着头,看不见长公主的神色,只听长公主轻笑一声,“有趣,倒还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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