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而今女君临朝,正逢天时大乱,尊“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不提倡修建祠堂,大搞祭拜,反在太常寺设道术考试,为国选拔技术人才。

    一月后便要进行太常寺第一次道术选拔考试,整个太常寺都在忙碌着布置,核对报名人员,对有名望的士子同礼部,鸿胪寺接洽,为他们在京安排住所。

    下朝后太常寺卿何淳带着身边的官吏对府衙的准备进行了检查,嘱咐他们一定要好生布置,女君对这次的考试异常重视,底下的小吏点头皆应。

    提及此次选拔人才,何大人有些忧虑,询问身旁的官员,“翊礼,那个人你还没有寻到吗?”

    何大人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玄色深红滚边曲裾深衣的官员,此人乃是太常寺少卿,拱手鞠礼回道,“回大人的话,并未有什么头绪,只知晓那人曾为王将军打造过一副千片甲,怎奈王将军在外迎敌,下官去信只得到一地址,匆匆赶去后才知村子已然遭灾,乡民们都逃命去了。”

    元兴元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孝和皇帝驾崩,无子嗣的他只好从宗族过继一位,幼主才两岁,只得由太后监国,可两年在青州之北忽然降下两颗硕大的天外飞石,携着火焰砸落地面,死伤无数,这样的场景只有在开国皇帝光武帝身上才见过一次,故而民间议论纷纷,说这是上天对女君临朝称制的不满,所降下来的天罚。

    就在三年前,忽然在民间士子间又流传起了一套严密的说法,此谓之陨石,乃是天体运行的规律,天上所能看到的皆是天体,且处在不断运动中,那人还画了模型,传到宫中女君大为赞赏,当即就下令要找到此人,好生嘉赏,可惜邓翊礼寻了这么几年依然一无所获。

    “你说此人会不会来参加太常寺的道术考试?若是她来参加,我们就可以寻到她了。”

    邓翊礼又道,“下官已然同主考官商讨,将那人的残缺的模型放入题中,若是她会来参加定然能补全那副图画。”

    闻言何淳眉头才舒展开来,“但愿吧,女君日夜操劳,宵衣旰食,太过辛苦,就不要再让这些唾沫化作伤人的刀子动摇国体了。”

    “下官明白。”

    ……

    那日经张乐盈穿着群青色丝绢制成的裙衫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后,绣罗阁的这匹群青色的布匹在雒阳算是打出了名声,比以往的货买的更好,头一批的订单已然排到了半年之后。

    为了赚更多的钱,张乐盈又想出了别的办法,就是利用现代拍卖会的模式,价高者得。没有定上这匹布料的可以来拍每月多放出来的那一匹,起拍价是这匹布原先的价格,想要的人依次叫价往上加,谁出的钱多谁得。

    这样的一匹布从原先的一百贯钱几锤子下去快到了四百五十贯,还在继续往上加。

    邓翊礼和府丞散职之后从东市升阳街过,瞧见整条街的店铺好似无人问津,人都乌泱泱的挤在一家店铺跟前,顿时心生疑虑,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皆朝着那家人满为患的店铺走去。

    还没到跟前,人群便往两边散开,周围声音嘈杂,隐约听到几句辱骂声。

    “刘熙棠!别以为你是皇室后人就可以在这雒阳城里嚣张跋扈,你们家不过是被陛下赶出雒阳的丧家之犬,也配同我争抢!”

    另一位也丝毫不让,挥起拳头砸了过去,“你胆敢对我不敬?我先祖乃当今陛下世伯,你算是什么东西?家里才传了几代,便敢口出狂言!”

    二人斗狠,周围人也没有敢劝的,身为雒阳府的府丞,有对雒阳管辖治理之权,见到此等情况,府丞不能坐视不理。

    他还未走过去刚要开口,便被其中一人误伤,一拳砸到了嘴角,邓翊礼马上走过来,“大胆!府丞大人在此!尔等何敢造次!”

    周围的人一听是府丞大人,纷纷退散开来,远远的围成一个大圈看热闹。

    邓翊礼扶着府丞关切询问,“您怎么样?可要去看郎中?”

    府丞摇头,捂着被打伤的嘴角,“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

    方才当街对骂互殴的两人被带到了邓翊礼身前,二人脸上均已挂彩,乌青一片,好不狼狈。

    见二人装束,邓翊礼开口问,“你们二人是何缘故当街殴打对方?”

    这二人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邓翊礼睨他二人一眼,召跟前围观的人来回话,“本官瞧你也围在此处,可知晓他们发生了什么?”

    来人是升阳街的王掌柜,亦是最见不得绣罗阁的人,给两位大人见过礼之后便道,“禀大人的话,此二人是为了争抢这绣罗阁推出的新布……”

    话还未说完,府丞便捂着脸骂,“两个大男人,争抢一匹布?还为此大打出手,真是笑话!”

    那王掌柜继续煽风点火道,“这绣罗阁啊染了一匹新的布,卖一百贯呢,且每个月只买十匹,但这张掌柜贯会做生意,买完这十匹又故意加出一匹,而这一匹价高者得。”

    “方才二位公子就是因为出价这匹布而起了争执。”

    邓翊礼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过身来问这二人,“你们姓甚名谁?是哪家的?看样子不像雒阳人。”

    “在下名叫刘熙棠,越州南渠人,家父是越州府尹,祖上曾是光武帝时宁王之后。”

    另一人也赶紧回道,“在下名程遣舟,青州人士,家父是永宁侯世子。”

    “你二人来京城做甚?”

    “回大人的话,我等是此次来太常寺参加道术考试的士子。”

    听闻他们是此次前来参加道术考试的士子,邓翊礼愈发愤怒,声音更添冷硬,“来考试不知修习自身,好生准备,反而来东市现眼互殴,真是岂有此理!”

    二人相互看一眼,赶紧下跪求饶,府丞又问,“你二人既然是士子,要着布匹作何?”

    他们不敢开口说出缘由,邓翊礼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掌柜,“你来说。”

    王掌柜不过是个小人物,这二位公子可都是大家族出身,他哪里敢开口呀。

    “说,本官恕你无罪。”

    有邓翊礼这句话,王掌柜才开口,“咳咳,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二位抢这布啊是为了京城名妓柳蔷。”

    此话一出,二人脸上均染上了一层红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邓翊礼觉得更加荒诞不经了,如今国家正直多难之秋,女君劳心劳力,故而开恩科道术选拔有才之士入朝为官为国家做贡献,怎想这二位士子竟然做出这样不务正业的事来。

    “来啊,给本官带回去。”

    两名士子赶紧求饶,红脸霎时间成了白脸,吓得浑身哆嗦,王掌柜一见邓翊礼处决之坚决,见缝插针道,“大人,您光看见这些可不够啊,未能解决此事真正的源头!引起两位士子之争的那可是绣罗阁布庄,若不是她们家鼓吹恶意竞价,将一匹布的价格抬到天上,也不会生出后来这么多事,您可一定不能坐视不理啊。”

    同一家被绣罗阁挤掉生意的布庄老板齐掌柜跟着告状,“是啊大人,我们这些布庄原先都是好好做生意,挣干净钱,自从这绣罗阁来了雒都之后,哄抬布匹价格,漫天要价,将这市场都给搅浑了!”

    府丞皱起眉来,他好像对这个绣罗阁略有耳闻,因为小女曾经同他要钱想购入绣罗阁的布匹,想不到竟然如此不守律法规定。

    “来啊,叫绣罗阁掌柜回话。”

    这些天张乐天并不常在店里,她在家准备太常寺的考试,研究《天工开物》中的黄泥水淋法,留在店中的是年少的张乐天,方才两位士子打起来他也派人赶紧劝架,可这二位谁也不服谁,压根劝不住。

    邓翊礼和府丞问话之时,张乐天想还是默不作声为好,毕竟这样一身腥的事是在他们张记出现的,影响日后做生意。

    听到官差叫他,张乐天才小跑着过去,“小民见过两位大人。”

    邓翊礼一瞧这孩子怕是还不到十六岁,年龄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了?

    “你是掌柜的?”

    张乐天跟着做了几年生意,场面上的话也会说,“回两位大人的话,小民不是掌柜,而是掌柜的胞弟,今日之事是小民在场。”

    “你们家管事的呢?”

    “我家……”

    话未说完,从街尾走来一位身着石榴红直裾裙的女子,云鬓乌发拢于耳后,斜斜的插着一根金色步摇,走进来看,姿态绰约,明眸皓齿。

    声音冷冷清清的,如同山涧泉水滴落岩石板溅起水花,“民女见过二位大人,此事与家弟无关,民女才是张记的掌柜。”

    张乐知因为前世原因,总是有些嗜睡,早上很难早起,故而姗姗来迟,在路上听小二说了店铺里发生的事。

    刚到东市便瞧见自家门口那一堆人,走过来更是瞧见着二位大人和跪着的士子。

    雒阳城是京都,官宦人家不少,她有很多生意都是同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自然认得府丞大人,只是他身边的这位男子……

    约莫不到而立之年,着进贤冠,身长八尺,眉宇轩轩,丰神隽上,那玄色深红滚边的官服更衬得此人英姿洒落。

    只是这样一位面容俊美的官员,却给人一种严肃凌厉的感觉,他皱着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同时也在看着她。

    “你是绣罗阁掌柜?”

    这人一开口,声音沉冷,像是深井里不见底的冰冷泉水,带着些审问的凛冽。

    张乐知颔首,“民女是绣罗阁掌柜,这是怎么了呀?这些日子民女有些懒怠托了弟弟照看,不曾想今日发生了大事,乐天,怎么照顾客人的?还能叫打起来了。”

    邓翊礼开口阻止她继续说场面话,开门见山的问,“本官听闻你一匹布料买到一百贯,还放出来价高者得,可有此事?”

    她心里暗道不好,又看到王掌柜和齐掌柜那二人的嘴脸,赶紧解释,“大人,小女子买的出这样的价格自然是值得这样的价钱,群青这匹布染色所用的青英石乃是从城外五十里外的崖山运来,三十石才能染那么一匹布,还需要整整十五天的时间碾碎,上色,晾晒,固色,工序繁杂,所耗成本之多,人力之众,故而昂贵。”

    “再者说,小女子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买卖讲求你情我愿,民女并未逼迫旁人来买啊,请大人明查。”

    王掌柜伺机又道,“大人您别忘了,她不但卖一百贯一匹,每个月还多拿出一匹来故意抬高价格,胡乱要价,名不符实!”

    邓翊礼看着面前的女子,诚然她口才了得,但这钱她确实赚了,还理所应当,此乃风气不正。

    “来啊,把这仨人都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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