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着到楼下的餐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西餐。

    自从摩根先生表现得不那么重视我后,餐桌上的中餐就很偶尔才能看得见了。

    我们相对坐下,管家戴娜为我布置餐具,但当那块被煎得据说恰到好处的牛排摆放在我面前时,我在摩根先生的注视下,不得不顺从地将牛排一块一块均匀的分割。

    但当我看到里面粉红色的血水时,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当我起身,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所房子里,没有人不怕摩根先生。

    摩根也正面色沉沉地看着我,我忐忑的放下捂着嘴的手,低着头无所适从地看着眼前被切割整齐的牛排。

    “戴娜,去外面的清国餐厅打包一份中国饭菜回来。”

    最终,摩根先生竟然并没有指责我。

    我讶异地抬头,刚好对上摩根先生看向我的目光,这次避无可避,我小声地礼貌道谢:“谢谢您,摩根少爷。”

    但摩根先生并没有因为我的感谢而变得心情好一点,他脸色更加不好看,低气压在餐厅里弥漫。

    直到戴娜带回打包的中餐。

    熟悉的食物确实难得的让我有了些胃口,我吃得多了些,到这时,摩根先生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接着,他看向戴娜:“我记得我吩咐过,在这里至少每隔一天准备一次中餐,你是把这件事当耳旁风了吗?”

    戴娜吓得脸色苍白,立刻鞠躬向摩根先生道歉:“很抱歉,少爷。”

    而在今天以后,这所房子里多了一位中餐厨师。

    但这时的我还不知道未来的事。

    摩根先生此时正抱着我抵在墙角,一边摸着我的脊背一边挺动身体,声音低哑,带着浓烈的不满:“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闭着眼轻轻喘息,没有回答。

    见状,摩根先生用更大的力气征伐,将我的声音撞击得破碎。

    “宋轻悦,你看着我!”他咬牙切齿。

    我这次睁开了眼,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全名。

    我定定神,不想看见他碧绿的眼睛,便垂下眼睑:“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他就气急败坏地来撕咬我的嘴唇,用他怪异的发音叫我的名字:“宋久悦,你不许叫我少爷!永远不许,听明白了?”

    他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似恳求又似命令:“阿月,你叫我的名字。”

    我茫然地抬头,一时不知道要作出什么反应。

    明明是他亲口告诉我,我只是一个昂贵点儿特殊的收藏品,现在却又让我叫他的名字,这真是太奇怪了。

    我实在太怕他给我希望后,又再次给我迎头一击。

    最终,我只能沉默不语。

    但摩根先生受不了我的沉默,他停下动作,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他低头靠近我耳边:“阿月,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沉默的反抗让我妥协,送你出去读书?”

    我抿唇不语,我从没这样想过,因为我已经看到过他最冷血无情的一面,他都能将我的真心踩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当着别人的面碾碎,又怎么会在乎我想要什么。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回应让摩根前所未有地愤怒起来,他用一种恐怖得仿佛要掐碎我下巴的力道逼迫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逼视着我:“你不是想出去读书吗?我告诉你,你这些绝食、抗议的小伎俩都行不通。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阿月,你很聪明,你懂的。”

    他松开我的下巴,坐到床边,昂着头,看着我的目光像在看一只宠物。

    我站在原地,他的意思很明显,我确实懂。

    但残留的自尊让我跪不下去。

    但外面的世界、全新的思想、变革的社会……都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环绕,那是我不曾接触过的新世界,是我想要触及的向往。

    我的膝盖慢慢地往下弯曲,最终,我在跪下低头的最后一刹那,看见摩根先生震惊的眼神。

    我刚要爬行出第一步,接着,胳膊就被暴力地拉扯,我整个人被生拽了起来,摩根先生的表情恐怖得像是要杀了我。

    “宋轻悦,你怎么跪的下去?!你不是最爱我吗?你不是不想离开我吗?你的爱就是这样的廉价?不惜不要自尊都要出去是吗?”

    呵,真是荒谬!我在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明明是他不爱我,却又要我像只衷心的狗狗一样追着他跑吗?

    我第一次控制不住我的情绪,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是,摩根,我告诉你,我想离开你,死了也好,活着也罢,我都不想再当你的情妇!你不是要把我做成标本吗?那你来吧,反正我也回不去家了,死在哪里,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我已经知道他当初那句称呼“情人”的意思,他自始至终都没娶我,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摩根先生的表情更恐怖了,他扬起拳头,我下意识闭上眼,但下一刻,我听到一声闷响,他的手砸在了我身后的墙上,鲜血正一点一点染红雪白的墙面。

    一时间,我们都没再说话,在沉默中对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粗重的喘息,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阿月,你真的想去外面读书?”

    我害怕他血肉模糊的手。

    不得不承认,即便说出最狠毒的话,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我勉强收回视线,僵硬地点头:“想。”其实这时候也没那么想了,但我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为我妥协,为我这个物件妥协。

    然后我在心脏一声一声鼓噪的震动中,听到摩根先生说:“我会送你去上学,但是离开我,你想都不要想。”

    他凶狠地再次亲吻上我的唇。

    我犹豫着,时隔几个月,我再次慢慢地将手揽上了他的脖颈。

    换来的,是他更深的拥抱和热情。

    我去读书了。

    不知道摩根先生怎样做的,我在一个月后就成功进入了洋人在清国建立的学堂,里面的老师听说是在M国本土前几所大学的老师,水平在全世界都数得上号。

    我很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而在选专业时,我在琳琅满目的专业中勾选了工程制造,我不仅仅想要了解那本晦涩难懂的书上的内容,我更想去研究现在军事力量名列世界的M国的尖端武器。

    我想,以我绵薄之力,为我积贫积弱的国家做一点贡献。

    看到我勾选的专业时,摩根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么,但看出来也无所谓,因为我从最开始就有这样一个目标。

    而我在上学的日子,摩根先生有了许多的改变,他不再强制性要求我穿各式各样古装,反倒是我自己,依旧热爱着我传承千年的民族文化,并下意识地想去改变曾经的糟粕部分。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再挂着曾经假惺惺的笑容,他会每天接我上下学,过两国的节日时,都会为我送上鲜花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可爱礼物。

    他告诉我,这叫追求,国外的洋人们都是这样追求女孩,还说,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真是新奇的称呼,但不得不承认,我很享受现在这样的关系,并在他们的圣诞节时,送给了他一件我亲手绣成的、剪裁的长袍马褂。

    取长补短,一直是我华国历代尊崇的道理,学习和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夜郎自大。

    就这样过了四年,我在学校学会了很多东西,而今天,就是我的毕业典礼了。

    但很奇怪,说要来参加我毕业典礼的那个男人始终不见身影。

    我被司机接回家,家里也没有他的人影。

    我有些不高兴,便不顾阻拦出门想去找他,但刚到门口,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突然扑倒在我面前,他抬头看我,似乎也愣住了,呆呆地叫我的名字:“阿月。”

    我认出来了,这是在成亲当日把我卖了的陈天昂。

    如今的他,臭气熏天,衣服也早已没了形状,哪还有当初在街上向我叫嚣的体面样子。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阿月,你快跑吧,”陈天昂却突然痛哭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掀开自己的裤脚,底下竟然是一片空荡,“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打到这儿了,我在逃跑路上被炸断了一条腿,还跟家人走散了,苟延残喘逃到了这儿。”

    “打起来了?”我愣愣地看着他,“可是报纸并没有刊登。”

    “刊登?哪来得及刊登,他们分明是突然发难!”

    说着,陈天昂又哭起来:“阿月,我对不起你,当初不该卖你,但是摩根的势力真的太大了,他几乎掌握了咱们商会所有的行头,我不答应,他就要让我我们陈家破产,我不敢不从啊!”

    我呆住了:“你说什么?当初是他让你将我卖给他的?”

    陈天昂也愣住了:“是,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心底一寒,说不出话来。

    我急于要找摩根问问他怎么回事。

    随手扔给陈天昂一袋钱,我跑向他最常去的公馆,远远地就看到他在往里走,还没进去,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新婚夜威胁我要砍我手的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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