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时,彗星移至西方天际,此后一度消失,直至六月中旬,它又再度在西方出现了。
因着先前桑语在城楼上演的那一出,地上的百姓们对此天文异象并未给予过多的关注。他们的心思全然聚焦于更为紧迫之事——夏种,毕竟,解决温饱之需,永远是首要的。
国人坊区里的一处宅院,忽然挂起了红绸。过往的行人无不好奇地回头望上几眼。与这满院的红绸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院内异乎寻常的冷清,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
天将黑未黑之时,一辆装饰朴素的轺车缓缓停驻于那院落之前。车门轻启,一位年轻女子款步而出,她的面容被一层薄薄的面纱所遮挡,使得旁人无法窥见她的真容。
敲门几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女子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步入院中。在她身后,院门悄然关闭。
到了里院,踏着一路荷花香,女子径直走向了水榭。有微风轻拂,竹帘缓缓摆动,帘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你们来得真早啊!我这做小姑的,似乎是来迟了呢?”嬴嫒边摘下脸上的轻纱,边笑着说道。尽管她的人还在竹帘之外,声音却已越过竹帘,清晰地传入了水榭之内。
目光流转间,嬴嫒瞥见了老太卜的身影,随即停步,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太卜见状,亦起身回以拱手之礼。
嬴嫒在甘罗的右侧落座,问道:“王兄呢?怎么不见他?”
甘罗回答道:“巽将他唤走了,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我嫂嫂呢?”
“她应该正在换吉服。”吕思远答道,随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桑语那边如何了,吉时不可错过。”
他说着,快步离开了水榭。六月的季节,蝉鸣已经开始叫嚣,聒噪得让人心烦。
穿过一座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小花园,极为清幽。花木扶疏间,隐约可见屋檐一角。
吕思远缓缓走近,并未看到秦王政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慢慢地伫立了脚步。他将手背在身后,拇指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擦着无名指的边缘。
须臾之后,吱吱呀呀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吕思远的心骤然跳动了几下。他抬眼望去,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异彩。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惊喜,还是心痛。
桑语笑吟吟地,亭亭玉立于门扉之内。红烛的微光映照在她身上,宛如一朵灼灼盛开的牡丹,神秘而又美艳。
桑语扶了扶脑袋上沉甸甸的发冠,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吕思远默了少顷,“阿桑,暂且让宫人们先退下吧,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桑语眼睫轻动,说了声“好”,扭头对屋内说道:“两位姑娘,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为她梳妆的两名宫人闻言,应了声“诺”,轻脚轻手地退了出去。
桑语略略侧过身,目光望向门外,“进来说话吧。”
吕思远步入屋内,目光所及,皆是秦王政为这场婚礼所倾注的心思。墙面焕然一新,显然是用花椒拌泥重新涂刷过,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大红蜡烛的火光在屋内摇曳生姿,映照出墙上那醒目的“喜”字。
桑语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要说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吕思远将目光从那大红的“喜”字上移开,转向了桑语,“阿桑,你究竟是在何时开始适应了咸阳城的生活?”
“我并未习惯,只是选择了让步。”桑语回答得平淡。
“让步?阿桑,这并不像是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桑语闻言呵呵地笑了,“自从我来到玄女山,我就在不断地让步与妥协。姜辂,你知道吗,我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我不属于这里,所以常常感到孤独。但是,有了你、阿九、阿五,还有椿儿她们的陪伴,我又好像并不孤单。”
她抬起沉重的袖子,看向袖口处繁复精致的金丝刺绣,“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人,但偶尔也想任性一下。不考虑将来的事,只为现在的自己。”
“见到满目的红绸,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想到他为这一天付出的心血与等待,我终究还是不忍拂了他的意。不过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我其实并不想拒绝。”
她低头絮絮地说着。吕思远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他转过身去,旋即又转回来:“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永远相信你的决定。”
他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阿桑,你与我,永远是莫逆之交。”
“嗯!朋友!”桑语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起手,轻拍吕思远的后背。
六月酉日,是秦人眼中的嫁娶吉日。
吉时已至,没有鼓乐喧天,院中的红灯笼亮起,嬴政身着庄重的玄衣纁裳,在友人的簇拥下,缓步进入了椒房。
热烈而纯粹的红色,平日里可能显得俗艳,如今堆砌在一起,却只觉得温暖和喜庆。
“新妇来了!”
赢嫒扶着桑语的胳膊,缓缓从内室中步出。桑语身着丝衣纁袡,手执羽扇遮面,款步轻移。
嬴政的目光,犹如被无形之线牵引,始终未曾离开过新妇一寸。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转,唇边勾勒出的笑意愈发深邃,无尽的情意荡漾开来。
老太卜在秦廷之中德高望重,嬴政特地请他占卜出吉时吉日,又请他担任今日昏礼的“司礼者”。
待两位新人站定,老太卜朗声道:“揖。”
嬴政整了整衣冠,随后向桑语深深一揖。桑语不懂这些规矩,隔着薄薄的扇面,看到嬴政向她行揖礼时,属实被吓了一跳。
嬴嫒见状,轻轻地靠近桑语,在她耳旁低声提醒道:“嫂嫂,该你行礼了。”
桑语手中拿着羽扇,不便回揖,于是只是弯腰回礼。
新人互行揖礼后,老太卜再次道:“却扇。”
桑语缓缓地将扇子移开,露出了面容。她的双眸羞涩地低垂着,眉梢眼角却透着万般的风情。在浓妆的映衬下,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淡淡地透着粉晕,红唇如樱桃般艳丽。
嬴嫒从桑语的手中接过羽扇,站到了一旁。桑语将手放在嬴政等待已久的掌心中,嬴政只是浅浅地一笑,紧紧捏住她的手。
二人携手并肩走进内室,坐到了榻边。榻上已铺好红色的被褥,周围垂挂着红色的喜帐。
两名宫人上前,其中稍年长的一位手持铜匜,匜中盛满了清水,她仔细地将清水从上而下缓缓淋浇在新人的手上。而另一位年轻的宫人则恭敬地捧着端盘,在下方承接着弃水。
盥洗仪式结束后,嬴嫒从竹编的小箪中取出巾帕,展开巾帕抖动了三次,然后递予嬴政和桑语,让他们各自擦拭双手。随后,嬴嫒坐回软垫之上,待新人擦拭完毕,她再次端起竹箪,起身接过巾帕。
行罢“同牢礼”,饮尽“合卺酒”,嬴政亲手解下桑语头上的许婚之缨,又取过一柄金制剪刀,小心地从两人发间各剪取一束青丝,再以红缨为线,将这两缕发丝紧紧缠绕,交织成结。
桑语凝视着那交织在一起的青丝,忽然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嬴嫒笑着说道:“昏礼至此,圆满礼成。我们也该告辞了,不打扰王兄与嫂嫂的洞房花烛夜。”说着,她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还不忘将门轻轻关上,更不忘向桑语眨了眨眼。
内室骤然安静了,嬴政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中看向桑语的脸颊,她因饮了些许酒,面颊泛起了如桃花般的红晕,眼中春水荡漾,显得格外动人。
嬴政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他看着她,沉浸在这份难得的静谧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我今日结为夫妻,哪怕只有短短几日的缘分,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只是,这昏礼简陋,实在是委屈你了。”
桑语心头的那些旖旎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怅然。她倾身向前,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头。嬴政微微一怔,缓缓伸手回搂住她,“阿桑,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
“我不委屈,这是我见过的最有仪式感的婚礼了。嬴政,明日我便要前往楚国沛地,可能……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桑语的声音闷闷的,抱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即使你不会回来。”
“不要等……你不要等我。”桑语心绪难平,只能任由泪水无声滑落。嬴政感觉到怀里人的细微颤抖,以掌心轻拍她的背脊,低语道:“阿桑,我害怕你再也不回来,却也害怕你会回来。”
桑语并未追问。她一直逃避的现实,只能选择了继续逃避。
嬴政感觉到抱着他肩膀的胳膊松开了,二人重新面对面坐着,桑语扯着嘴角笑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位诗人写过一句诗,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
嬴政闻言,了然其意。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吻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的新妇忽然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手贴上了他的胸膛。而在她的掌心之下,他的心在胸膛里跳得砰砰响,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得清楚。
他轻吻她的眼睛、鼻尖,正当双唇即将触碰之际,房门突兀地响了起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扇门的方向,嬴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轻声走到房门跟前,迅速地打开了门。
趴在门上偷听的人,踉跄着跌进了屋内。他们尴尬地起身,理理衣袍,拍拍身上的灰,互相说着话,转身走了出去。
嬴政无奈地目送这群老友离开,他重新关上房门,走回榻边,再度与他的新妇对面而坐。
桑语低垂了一下眼眸,对嬴政问道:“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客气。无论什么请求,你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君……嬴政,公主的价值,本不应该在于‘和亲’。如果可以,能否让嬴嫒她自己选择人生,选择自己心仪的夫婿?”
嬴政深深看她一眼,道:“嫒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能超脱于庸碌的世俗之外,不被那些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继续说道:“在君王家中,亲人往往不过是权力游戏的工具,难逃被牺牲的命运。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没有亲情可言,只有冰冷的君臣关系。但嫒儿不同,她拥有着难得的纯真与善良,她是我一直羡慕的人。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能够远离秦宫的是是非非,快乐肆意地活着。”
桑语看着他,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一层薄雾。她轻柔地以手抚触他的脸庞,随后,一个温柔至极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她低语道:“嬴政,实不相瞒,我早已心悦于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微微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他的唇紧紧地覆上了她的唇。
她初时肩头微颤,随即那抹颤抖化作了无尽的柔情。
月色如水,朦胧而温柔。芙蓉帐暖,满室旖旎……
因着先前桑语在城楼上演的那一出,地上的百姓们对此天文异象并未给予过多的关注。他们的心思全然聚焦于更为紧迫之事——夏种,毕竟,解决温饱之需,永远是首要的。
国人坊区里的一处宅院,忽然挂起了红绸。过往的行人无不好奇地回头望上几眼。与这满院的红绸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院内异乎寻常的冷清,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
天将黑未黑之时,一辆装饰朴素的轺车缓缓停驻于那院落之前。车门轻启,一位年轻女子款步而出,她的面容被一层薄薄的面纱所遮挡,使得旁人无法窥见她的真容。
敲门几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女子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步入院中。在她身后,院门悄然关闭。
到了里院,踏着一路荷花香,女子径直走向了水榭。有微风轻拂,竹帘缓缓摆动,帘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你们来得真早啊!我这做小姑的,似乎是来迟了呢?”嬴嫒边摘下脸上的轻纱,边笑着说道。尽管她的人还在竹帘之外,声音却已越过竹帘,清晰地传入了水榭之内。
目光流转间,嬴嫒瞥见了老太卜的身影,随即停步,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太卜见状,亦起身回以拱手之礼。
嬴嫒在甘罗的右侧落座,问道:“王兄呢?怎么不见他?”
甘罗回答道:“巽将他唤走了,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我嫂嫂呢?”
“她应该正在换吉服。”吕思远答道,随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桑语那边如何了,吉时不可错过。”
他说着,快步离开了水榭。六月的季节,蝉鸣已经开始叫嚣,聒噪得让人心烦。
穿过一座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小花园,极为清幽。花木扶疏间,隐约可见屋檐一角。
吕思远缓缓走近,并未看到秦王政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慢慢地伫立了脚步。他将手背在身后,拇指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擦着无名指的边缘。
须臾之后,吱吱呀呀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吕思远的心骤然跳动了几下。他抬眼望去,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异彩。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惊喜,还是心痛。
桑语笑吟吟地,亭亭玉立于门扉之内。红烛的微光映照在她身上,宛如一朵灼灼盛开的牡丹,神秘而又美艳。
桑语扶了扶脑袋上沉甸甸的发冠,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吕思远默了少顷,“阿桑,暂且让宫人们先退下吧,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桑语眼睫轻动,说了声“好”,扭头对屋内说道:“两位姑娘,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为她梳妆的两名宫人闻言,应了声“诺”,轻脚轻手地退了出去。
桑语略略侧过身,目光望向门外,“进来说话吧。”
吕思远步入屋内,目光所及,皆是秦王政为这场婚礼所倾注的心思。墙面焕然一新,显然是用花椒拌泥重新涂刷过,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大红蜡烛的火光在屋内摇曳生姿,映照出墙上那醒目的“喜”字。
桑语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要说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吕思远将目光从那大红的“喜”字上移开,转向了桑语,“阿桑,你究竟是在何时开始适应了咸阳城的生活?”
“我并未习惯,只是选择了让步。”桑语回答得平淡。
“让步?阿桑,这并不像是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桑语闻言呵呵地笑了,“自从我来到玄女山,我就在不断地让步与妥协。姜辂,你知道吗,我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我不属于这里,所以常常感到孤独。但是,有了你、阿九、阿五,还有椿儿她们的陪伴,我又好像并不孤单。”
她抬起沉重的袖子,看向袖口处繁复精致的金丝刺绣,“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人,但偶尔也想任性一下。不考虑将来的事,只为现在的自己。”
“见到满目的红绸,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想到他为这一天付出的心血与等待,我终究还是不忍拂了他的意。不过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我其实并不想拒绝。”
她低头絮絮地说着。吕思远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他转过身去,旋即又转回来:“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永远相信你的决定。”
他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阿桑,你与我,永远是莫逆之交。”
“嗯!朋友!”桑语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起手,轻拍吕思远的后背。
六月酉日,是秦人眼中的嫁娶吉日。
吉时已至,没有鼓乐喧天,院中的红灯笼亮起,嬴政身着庄重的玄衣纁裳,在友人的簇拥下,缓步进入了椒房。
热烈而纯粹的红色,平日里可能显得俗艳,如今堆砌在一起,却只觉得温暖和喜庆。
“新妇来了!”
赢嫒扶着桑语的胳膊,缓缓从内室中步出。桑语身着丝衣纁袡,手执羽扇遮面,款步轻移。
嬴政的目光,犹如被无形之线牵引,始终未曾离开过新妇一寸。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转,唇边勾勒出的笑意愈发深邃,无尽的情意荡漾开来。
老太卜在秦廷之中德高望重,嬴政特地请他占卜出吉时吉日,又请他担任今日昏礼的“司礼者”。
待两位新人站定,老太卜朗声道:“揖。”
嬴政整了整衣冠,随后向桑语深深一揖。桑语不懂这些规矩,隔着薄薄的扇面,看到嬴政向她行揖礼时,属实被吓了一跳。
嬴嫒见状,轻轻地靠近桑语,在她耳旁低声提醒道:“嫂嫂,该你行礼了。”
桑语手中拿着羽扇,不便回揖,于是只是弯腰回礼。
新人互行揖礼后,老太卜再次道:“却扇。”
桑语缓缓地将扇子移开,露出了面容。她的双眸羞涩地低垂着,眉梢眼角却透着万般的风情。在浓妆的映衬下,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淡淡地透着粉晕,红唇如樱桃般艳丽。
嬴嫒从桑语的手中接过羽扇,站到了一旁。桑语将手放在嬴政等待已久的掌心中,嬴政只是浅浅地一笑,紧紧捏住她的手。
二人携手并肩走进内室,坐到了榻边。榻上已铺好红色的被褥,周围垂挂着红色的喜帐。
两名宫人上前,其中稍年长的一位手持铜匜,匜中盛满了清水,她仔细地将清水从上而下缓缓淋浇在新人的手上。而另一位年轻的宫人则恭敬地捧着端盘,在下方承接着弃水。
盥洗仪式结束后,嬴嫒从竹编的小箪中取出巾帕,展开巾帕抖动了三次,然后递予嬴政和桑语,让他们各自擦拭双手。随后,嬴嫒坐回软垫之上,待新人擦拭完毕,她再次端起竹箪,起身接过巾帕。
行罢“同牢礼”,饮尽“合卺酒”,嬴政亲手解下桑语头上的许婚之缨,又取过一柄金制剪刀,小心地从两人发间各剪取一束青丝,再以红缨为线,将这两缕发丝紧紧缠绕,交织成结。
桑语凝视着那交织在一起的青丝,忽然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嬴嫒笑着说道:“昏礼至此,圆满礼成。我们也该告辞了,不打扰王兄与嫂嫂的洞房花烛夜。”说着,她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还不忘将门轻轻关上,更不忘向桑语眨了眨眼。
内室骤然安静了,嬴政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中看向桑语的脸颊,她因饮了些许酒,面颊泛起了如桃花般的红晕,眼中春水荡漾,显得格外动人。
嬴政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他看着她,沉浸在这份难得的静谧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我今日结为夫妻,哪怕只有短短几日的缘分,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只是,这昏礼简陋,实在是委屈你了。”
桑语心头的那些旖旎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怅然。她倾身向前,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头。嬴政微微一怔,缓缓伸手回搂住她,“阿桑,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
“我不委屈,这是我见过的最有仪式感的婚礼了。嬴政,明日我便要前往楚国沛地,可能……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桑语的声音闷闷的,抱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即使你不会回来。”
“不要等……你不要等我。”桑语心绪难平,只能任由泪水无声滑落。嬴政感觉到怀里人的细微颤抖,以掌心轻拍她的背脊,低语道:“阿桑,我害怕你再也不回来,却也害怕你会回来。”
桑语并未追问。她一直逃避的现实,只能选择了继续逃避。
嬴政感觉到抱着他肩膀的胳膊松开了,二人重新面对面坐着,桑语扯着嘴角笑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位诗人写过一句诗,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
嬴政闻言,了然其意。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吻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的新妇忽然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手贴上了他的胸膛。而在她的掌心之下,他的心在胸膛里跳得砰砰响,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得清楚。
他轻吻她的眼睛、鼻尖,正当双唇即将触碰之际,房门突兀地响了起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扇门的方向,嬴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轻声走到房门跟前,迅速地打开了门。
趴在门上偷听的人,踉跄着跌进了屋内。他们尴尬地起身,理理衣袍,拍拍身上的灰,互相说着话,转身走了出去。
嬴政无奈地目送这群老友离开,他重新关上房门,走回榻边,再度与他的新妇对面而坐。
桑语低垂了一下眼眸,对嬴政问道:“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客气。无论什么请求,你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君……嬴政,公主的价值,本不应该在于‘和亲’。如果可以,能否让嬴嫒她自己选择人生,选择自己心仪的夫婿?”
嬴政深深看她一眼,道:“嫒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能超脱于庸碌的世俗之外,不被那些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继续说道:“在君王家中,亲人往往不过是权力游戏的工具,难逃被牺牲的命运。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没有亲情可言,只有冰冷的君臣关系。但嫒儿不同,她拥有着难得的纯真与善良,她是我一直羡慕的人。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能够远离秦宫的是是非非,快乐肆意地活着。”
桑语看着他,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一层薄雾。她轻柔地以手抚触他的脸庞,随后,一个温柔至极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她低语道:“嬴政,实不相瞒,我早已心悦于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微微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他的唇紧紧地覆上了她的唇。
她初时肩头微颤,随即那抹颤抖化作了无尽的柔情。
月色如水,朦胧而温柔。芙蓉帐暖,满室旖旎……